“这就涉及到‘元炁’了。”沈晚才没再卖关子,为我解惑道,“一流高手内功大成,便可以元炁增强剑术、刀法等招式的威力,然而终究要借助有形之物;而似你娘亲这等绝世高手,却勿需借外物便可发射元炁纯罡——前者称为‘借形’,后者称为‘化形’——‘借形’之法,练了内功自然便会;而‘化形’之法,则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我若有所思地颔首道:“原来如此。”借形之法,应当便是如我一般,以元炁增益四肢百骸,使得气力大增,威势非凡,便是一片枯叶,只须找准锋芒、以磅礴劲力催发,亦可破碎翠屏。 若说将元炁灌注刀剑却又是无稽之谈了,本是由生机采练而来,又怎可与死物混元。 但娘亲的元炁分明又可以破体而出,就如我体验过无数回的化汗去渍、清洁躯体,端的是难解非常,看来果然是非绝世高手不可体悟——此时我早已明白,娘亲应当便是修习道家功法的不世天才了。 我不再过分纠结,不到那等境界,再穷追猛求也于事无补,转而将心绪转移到武林高手的划分一事。 武林中一二三流高手的区分,应当也算不得隐秘,只是娘亲甚少提及——估计以她冰雪淡泊的性子,只会觉得无聊至极,又怎会与我谈论这些呢? 将心中淡淡的忧伤一下,我躬身谢道:“侄儿受教了。”能了解一些武林常识,也算不虚此行了,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师叔,道家功法为何如此特殊?”武林高手的划分依据不适用于修炼道家功法之人,以外功大成的形体特征也不能判断他们是否身具功法,却不知其中到底有何差别。 “因为道家功法讲究的是悟性——不是普通的武学悟性,而是妖孽般的悟性——道家功法篇章传世极广,几乎每本道家典籍都算是功法,《道藏》、《道德经》、《周易参同契》、《大道论》、《清静经》等——讲述神话的除外——然则,能从中参悟修炼之法的人却寥寥无几,而但凡悟出功法者,俱皆臻至绝世高手的境界;更令人费解的是,玄武王朝武林中有两位昙花一现的道家高手,相隔数十年出世,据传悟自同一典籍,而武功路数却大相径庭。不过参修道家的多是闲云野鹤,这等高手到底有多少,谁也不得而知。”这番话说到最后,以沈晚才豪爽直率的性子,竟也有些唏嘘之态,似神往似遗憾。 我则默然听完,由此思己,自己身负无名功法而不像常人循序渐进,仅此看来似乎很接近道家。 但我自知并无妖孽之资,对道家典籍更是浅尝辄止,况且娘亲曾说过我的功法与父亲有关,莫非……父亲竟是道家高手? 以道家功法的神异,不无可能。 可惜娘亲对此三缄其口,我不明就里,更不得而知。 算了,武学一事到此为止,应当与沈师叔求教如何共商诛除淫贼了。 我深吸一口气,向面前的豪爽男子半躬行礼:“沈师叔,侄儿还有一事相求。” “哦,贤侄但说无妨,勿需行礼。”沈晚才忙将我扶直,双目有神,真诚相视。 “师叔可曾听说过天下第一淫贼‘玉龙探花’?” “‘玉龙探花’?我倒是有所耳闻,距今约二十年前,他于青州一带奸淫掳掠、淫人妻女,一时间江湖上人人喊打,不过没过三年,便被苍榆郡逐星派的真传弟子洛正则打成重伤,从此销声匿迹。贤侄莫非有此獠的消息?”出乎意料的是,沈晚才似乎对此人颇为熟悉,道一番我不得而知的密辛,连一旁的沈心秋都饶有兴趣地走近两步。 沈师叔知道此人,那就好办了,我心中暗喜,点头道:“有,侄儿昨日探查得知,此人正在百岁城中!” 沈晚才似也有些意外,眉头一挑,正色相问:“哦,贤侄如何探得,细细道来。” “昨日侄儿将《节盈冲虚篇》送到府上后,回拂香苑时,发现街角处有人窥伺,而后又认出前日此人也曾在沈府附近出现过。我心下暗自警惕,饭后出来散步,竟发现他仍在原处,便跟踪他到了一处园林的后方小院,听得一龟奴与他交谈,自称天下第一淫贼‘玉龙探花’,而且还唤那窥伺者为传人。因两人行为言语对我娘亲不敬,我不好与娘亲细说,于是便想着找沈师叔商量,讨教该如何处理。”我简略地复述了昨日跟踪所得,只隐去了二人对娘亲的污言秽语。 “贤侄可看过那龟奴的容貌?”沈师叔豪爽不拘,做事也周全谨慎,并未以我耳听之言为准,反倒从形貌方面加以查证。 “有,离开前侄儿曾自小窗偷偷瞄过,还记得一清二楚。” “听贤侄描述,那龟奴却与‘玉龙探花’有几分相似,此事应该有八九分为真。”我将那龟奴的相貌仔细描述后,沈晚才闭目思索了一会儿,才颔首确认,“没想到他竟然躲在如此藏污纳垢之地,沦为龟奴,难怪二十年来无人发现。看来当年洛正则不光是重伤了他,还对他施以严惩。” 眼见沈师叔也有出手除恶之意,我适时向沈晚才鞠躬道:“师叔,这二人对我娘亲大为不敬,侄儿身为人子,断不能轻易放过他们——只是侄儿初出茅庐,不知该当如何,还望师叔教我。” “诶,贤侄这是干什么?”沈晚才连忙将我扶起,正气凛然道,“‘玉龙探花’作奸犯科,人人得而诛之,他的传人自然也不可轻纵,武林中人本就应当以侠义为先,惩治淫贼义不容辞,何况他们还冒犯仙子,更是罪加一等。” 见沈晚才答应下来,我连忙追问:“那师叔,眼下我们该怎么做?” “贤侄,行侠仗义刻不容缓,今晚我们便行动!” 沈晚才安慰似地拍拍我的肩膀,言语铿锵,却又话锋一转,“不过此前还需仔细安排。” “师叔尽管吩咐,我定当听从。” 孙子云“多算胜少算”,沈师叔行事细心谨慎,谋定而后动,我倒未觉不妥。 沈晚才呵呵一笑道:“其实也不必贤侄怎么费心,只须指认此贼即可。此事我需今日之内向县衙禀报,由公门中人同行,才好办事。” “师叔,为何江湖事还会扯到官府啊?”我心生不解,侠义传奇中不都是“江湖事江湖了”吗? “贤侄,江湖事、世间事,哪有那么容易厘得清啊!那‘玉龙探花’奸淫掳掠,已然触犯了王法条律,官府自然也在通缉。”沈晚才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其中深邃我一时难解,“不过习武之人犯法,捕快力有不逮,通常会募请武林中人协助捉拿,或者发布悬赏令,武林人士可自行追索、捉贼请赏;原本此事我们先斩后奏也并无不可,但他藏身之所非同一般,还是得有公门中人一同办案,才能诸事顺遂。” 藏身之所非同一般?是了,昨夜回来时,那园林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红楼雅亭、奢侈非凡,莫非是哪个王侯将相的私宅别苑? 很有可能,不然何以周围府院稀疏,一派车马禁行、平民勿过的清冷。 “师叔教训的是。”我轻轻点头,又蹙眉道,“那届时侄儿要怎么同行?” “既然贤侄暂时不愿让谢仙子知道,那我行动之前便找个由头带你出来吧,现在贤侄先回去等吧。” “好,多谢师叔成全。”我郑重地躬身道谢,这份出手相助之情于我而言恩重如山,自然不会轻忽怠慢、礼数不周,“那侄儿就先行告退了。” 沈晚才也并不阻拦,安然受之,点头道:“嗯,贤侄暂且回府静候佳音。” 我抱拳向沈家大兄道别:“沈兄,小弟先走了,再见。” “柳兄弟再见。”沈心秋也回礼。 因淫贼之事,沈晚才需要整饬装束,往官府通禀;而武奴也陆续登门,沈心秋亦须训练指点他们,倒是无人相送。 我自不会因此见怪,一番客气之后,便朝着府外走去。 方过了垂花门,见着了前庭中闲闲散散、三三两两的武奴之后,却又想起了沈婉君,不由驻足回头,看向沈府的深邃庭院。 沈家仆妇似乎很少,此时除了两三人在侍弄景植、扫洒庭院外,再无他人踪影。 我叹了一口气,心有悲戚,不再逗留。 不知她是刻意躲着我,还是尚未起床,亦或者是潜心修炼。 既不能得见,我也无法强求,只好先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