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火焰的光明，但是别忘了执灯者，他正坚韧地站在黑暗之中。 ——《飞鸟集》 那天晚上，在司诚和陈瀚青聊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康卓也找了张海明单独谈话，她坐在椅子上，张海明低着头站着，月光只照亮了他一半的脸庞，让别人能清楚看到他抿着的嘴。 “不用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 张海明没有说话，而是回避着康卓的目光。 “我印象中，你不是这样的人，不会做出这么不知轻重的事，张海明，你到底想干嘛？” 被康卓直呼其名的男人依旧没有说话，表情也依旧没有变。 “我一直觉得，你之前做出些类似恶作剧的事情，只是因为心有不甘，不适应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但现在看来，是我把你往好的方面想了，你差点就害了一个无辜的人。”康卓皱起眉，用质问的语气，“你还记得你的原则和底线吗？” 何为原则，何为底线？ 对于康卓来说，尽量不伤害无辜的人就是她的原则和底线。 这句话却让一直抿着嘴的男人开了口，看来这才是他一直在意的事情，“我，我为什么要有底线。” 张海明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虽然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并不能让他激烈地说完一整句话，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尽力提高了音调，“我早就，不是人……不是人了！” 康卓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晦暗不明，她原本微张的嘴唇合了起来，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陷入沉默，过了许久，康卓轻笑了一声。 “终于把你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了，真不容易，”她直直盯着张海明的眼睛，说话的声音因为愤怒而起伏，“可以，很可以，你这么想也说实话也多大问题，你确实不是人，只是，你最好不要让你哥知道。” 话音未落，张海明就慌乱道：“什么？” “你哥哥，张树明过几天会来看你。” “你……你告诉他了？”张海明气焰全无，紧张起来，像做了亏心事被家长发现的小学生。 康卓觉得他现在的眼神甚至能用天真纯洁来形成，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现在病毒发展到可以降智了，天天应付这样的事情，她真的是有些累了。 “为什么不能告诉你哥，你瞒得过一时，瞒得过一世吗？” “我……” “你好好想想怎么办吧。” 康卓没再理会张海明，径直走了出去。 推开门，迎面便是沁满凉意的海风，今夜月光极亮，整片天空都没有几颗星星，康卓仰起头，竟没由来地觉得这月光刺眼，她伸出一只手遮在眼前，但清冷的月光依旧从指缝中淌下。 最后，她还是放下了。 司诚被关进院子差点遭遇不测的事件因为最后被圆满解决，并没有在岛上引起什么风波，“没有明天”的日子依然按部就班地进行。 不过，司诚的日子确实好过了很多，张海明因为哥哥即将到来，整个人直接蔫掉，已经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菜，司诚不知道这其中缘由，只当是他被康卓狠狠教训了一顿，彻底失宠，而自己，成为名正言顺的正宫。 折木看到他这副阳光灿烂的样子，很是稀奇，“司诚，你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 “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已经写在脸上了。” 司诚凑到她耳边，眉飞色舞，“竞争对手被我打败了，所以我很高兴。” “什么竞争对手？” “你看，张海明现在是不是没有跟在康卓身边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折木拍了拍司诚的肩膀以示肯定，“不错不错，再接再厉。” 在这个时候，司诚又开始畅想起之后的生活，他已经完全习惯了“没有明天”岛的生活，也不再害怕和感染者共处一室，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 起码，在他看来是这样，早上凝结在树叶端头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的光环，在司诚眼里，也成了一整片彩虹。 但生活总是不尽如人意，永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美好。 两天之后，陈瀚青驾驶着直升飞机把一直坚守在谷雨市丧尸基地的张树明接到了“没有明天”。 康卓和司诚站在空地迎接他，张海明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张树明从飞机上下来，十分稀奇地四处张望，“我早就听说过这个岛的大名，今天来到实地，果真是不一般啊。” 半点没提到他弟。 “哦。”康卓有些冷漠。 “见到老同事你就这个反应？不开心吗？” “就这个反应，不怎么开心，”康卓冷漠道，“你弟弟应该在自己的房间里，我带你去见他。” “不急，与其去见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我到更想先和你叙叙旧。” 康卓眉头一皱，只觉得并不简单，她和张树明关系虽好但也没好到这个地步，只怕他这次来，探亲是假，“招安”是真。 站在康卓身边的司诚一脸热情，“那我们先去岛中心，那里更适合谈话。” 张树明点点头，跟在司诚身后左顾右盼，像来岛上视察工作的，“我看你们这岛，有些闭塞啊，只怕外界发生的事情，你们都不怎么知道。” 司诚略微思索了一下，“是啊，仔细一想，我好像确实从来都没听说过外面的事情。” “我告诉你，在你们离开谷雨市的这段日子，这外面早就风起云涌，快要变天了。” “啊？怎么会……”司诚的话还没说话，康卓便横插一嘴，“我们为什么要知道？这些事情和我们有关系吗？你不是来看你弟的吗？你到底看不看？” “不是都说了，我之后再去看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康卓狠狠翻了个眼刀。 张树明无视了康卓丝毫不想听的眼神，自顾自说下去，“谷雨市的幸存者已经全部转移到其他的城市了，但是丧尸基地还在运行，各地的研究工作也在推进，只是我听说，到现在，在疫苗的研制上他们也没有取得什么突破。” 在张树明说这些话的时候，康卓已经把椅背调到最低，躺上去合上眼，开始小憩，一副“尘世之事，与我无关”的冷漠样子。 只是在她身边，司诚一直聚精会神听着，并不时给出“点头”，“肯定的眼神”，“惊叹”等等反馈。 “不仅如此，最近还出现了更棘手的状况，在其他地区，也陆续发现了丧尸的踪迹，一些正常人因此感染了病毒，虽然这都是小规模的，已经被控制住了，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但是，这些袭击全都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这些事件已经表明，丧尸有非常强的团队合作意识和伪装意识，它们甚至可以隐藏在人群中，等到周围人戒心最低的时候去攻击人类。” “什么？他们现在变得这么聪明了？我们岛上的都没有这样。”司诚展现出极强的共情能力，和张树明一起叹气。 “总之，这些事情真的很棘手，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丧尸隐藏在人群之中。” “不是可以检测吗？” “但是目前的检测手段都需要取血，虽然说丧尸化的人类和正常的人类再外表上就有差别，但是它们稍微伪装一下，就根本办法用肉眼区分，如果真的开展大规模的检测，只怕会引起更大的恐慌，而且万一逼近了，那些丧尸直接选择狗急跳墙，跟人同归于尽也不一定。” “确实可能会这样……”司诚仔细想想，觉得事情确实十分严重，他用余光瞟了瞟康卓，对方还是十分淡定的在休息。 “不对啊，”司诚注意到个盲点，“不是说，之所以有一小部分丧尸可以保持比较高的智力水平是因为他们还保有人类的意识不会主动伤害人类吗？怎么会这样？” “我们最初也很惊讶，以为是病毒进化了，但后来，我们觉得事实可能是，有人对这些丧尸进行了专门的训练，把原本无害的比较温和的一类，变成了可以控制的武器。” 话音落下，两人都齐齐看向康卓。 “看我干嘛？明显和我没关系好不好！”康卓眼睛仍然是闭着的，此刻她更是直接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 “可是，如果现在真的有人能够训练丧尸，我们这里最有可能和他抗衡的就是你！”张树明起身，走到康卓身边，抓着她的肩膀使劲儿晃悠。 “别碰我！与我无关！”康卓实在是懒得理他们，另起话题，站起来转头问折木，“那谁，陈瀚青呢？怎么没看到他人？” “陈瀚青把张队长送到这里之后，又立马驾驶飞机走了，说是要去接一个人。” “接谁？” “他说，他去接的人你很熟悉，是你们的老朋友。” “我们的，老朋友？” 不知为何，康卓只觉得不好的预感又一次降临，她背后是张树明期待的眼神，面前是吹来的带咸味的海风。 日子真是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