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刻起，我不再惧怕丧尸。 ——司诚 司诚花了几分钟的时间，给自己心中碎裂的小世界重建了一个地基。 他像是窥见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就像一面完整的镜子掉落到地上，无数碎片反射出无数个奇形怪状的画面，他从其中一个平静无风的国度，走进了另一个扭曲的世界。 但真正身处其中之时，他意识到，这些碎片映射的其实是同一个世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任凭海风一遍又一遍吹乱额前的发丝。 康卓身上的纹路已经褪去，她的瞳孔被夕阳照得透亮，澄澈而清明，此刻的她，看起来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威胁不了任何人，像是那种下雨天遇到浅水坑会小心翼翼轻点脚尖缓缓走过的女生。 或许，很久之前的她，就是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人。 司诚嘴唇微张，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最终却只问了一句，“疼吗？” “什么？”康卓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有些疑惑。 “你变成这样……我猜应该很痛吧。” 康卓的眼睛眨了一下，逃避了司诚投过来的视线，她犹豫了一下，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编造搪塞的借口。 “……没有很大的印象了，”康卓叹了口气，抬起头，直直地注视着司诚的眼睛，她又恢复了如刚刚那般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样子，只是说出口的话，却像利刃一样毫不留情地刺痛了司诚的心。 “我只记得当时，很想去死。” 司诚的呼吸忽然就停滞了，那些话语化为有形的锁链掐住了他的喉咙，抽走了所有的氧气；又像是身处地狱般的火场，周围的一切全都带着死亡的高温，让他动弹不得。 湿润的液体从司诚的眼角落下，而对面的康卓依旧平静得近乎漠然，她像个旁观者，即使这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情。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虽然这种沉默，看起来更像是康卓在静静等着司诚哭完，她仍旧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司诚的眼睛被泪水笼罩，他透过水珠看到好多个康卓。 他印象中的康卓，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她会救他人于危难之中，她会关心小猫小狗，精力充沛到能够维持整个岛的正常运转。 司诚想象不出来康卓有这般过去。 “当时想死的人很少，想活下去的很多，可最终的结果却是我活下来了，别人都死了。” 提到别人，康卓的语气终于起了波澜，司诚从中品出些自责的意味。 可这到底又有什么可自责的呢？ “当时，他们都跟我说，活着才有希望，无论怎样也要活着，哪怕不再是人类，后来我终于听进去了这些话，但他们已经不在了。” 康卓口中的“他们”，大概是她过去的同伴。 司诚猜想，丧尸病毒的产生或许是怕是一个极大的阴谋，而康卓和同伴们便是最初的受害者，同伴们没有坚持到最后，但康卓活了下来，她带着别人的期望活了下来，也让她视为同类的丧尸们也能够活下来。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他们弹奏了一曲壮烈的悲歌。 “陈瀚青也是和你一样的吗？” “对。” 司诚把眼泪擦干，他意识到，哭泣是没有用的，他想上前给康卓一个拥抱，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康卓定是不想有人因为过去而同情她的，而现在的安慰也没办法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给人力量。 或许现在应该做的，便是正视未来，把以后的生活过好。 于是司诚说道，“我们回去吧。” 康卓没有开口，只是缓缓走在司诚身边，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过往的时光，也是这般长度。 司诚走的很慢，他希望两人独处的时光再长一点，这样就能多说些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刚刚那些沉重的事情都放下。 “那个……我知道你可能不会在意，但是我还是要重申一件事，我真的，非常不喜欢张海明！他跟他的哥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换上了一种很轻快的语气。 “这么夸张？” “一点不夸张，说起来，我还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呢！我觉得，这个张海明，他就是个绿箭！” “绿箭？”康卓搞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婊里婊气的女生叫绿茶婊，婊里婊气的男生叫绿箭。” “原来如此，有意思。” “像上次，他不知道怀着什么目的，到你房间门口去，但是被我发现了，结果，他就当着我的面把扣子给扯掉了！你开门的时候刚刚好就看到了那一幕！这就是一件婊到不能再婊的事情！” “那件事情，”康卓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其实他做的事情，我一眼就看穿了。” “所以你那副睡眼惺忪没有意识到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有的时候也不是我想装不知道啊，而是必须不知道啊，要是偏向了你，那别人怎么办？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雨露均沾实在是太累了，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干脆全都不管好了。” “你……”司诚只觉得康卓的话三观十分不正，可他也根本没有骨气说出指责的话，只能红着点提议了一句，“你可以不雨露均沾，独宠我一人啊！这不是挺好的，大家都开心。” “那不行，”康卓斩钉截铁地拒绝，“那样不利于整个地区稳定。” 司诚惊讶到表情管理快要失控，“这也能扯到地区稳定？”这两者之间有逻辑关系吗？ “而且，说实话，看你们两个闹来闹去，挺好玩的。”康卓的脸上是极其舒心的微笑，看来她确实乐在其中。 “好玩的估计不是我们两个闹来闹去吧。” “嗯？” 司诚没说话，只是撅起嘴，在他看来，康卓觉得好玩的恐怕根本不是生活中这些具体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是体会到不同的男人为她争风吃醋的感觉！ 他愤愤地想，女人果真是男人一多就变坏！之前在谷雨市就他一个的时候不是也好好的！也没觉得生活有多乏味啊！ 两人回到住地的时候，表情愉悦，就好像他们刚刚只是平常的散了一会儿步，陈瀚青知道康卓是去解救被张海明陷害的司诚的，于是赶过来问起具体的过程。 但是对于发生刚刚的事情，司诚一个字也没说，只是凶狠地瞪了张海明好几眼。 陈瀚青目睹了这一切，无奈地摇头，“可怜的男人。” “对了，瀚青兄，我想同你打探些事情。”司诚刚刚才回过味来，康卓所说的那句“雨露均沾实在是太累了”，怎么看怎么像是“雨露均沾”过之后才能说出口的话。 “什么事？” 司诚拉着他走到一边，“康卓之前是不是干过什么……雨露均沾的事情？” 陈瀚青瞥了他一眼，意思是“做没做你看不出来吗？” “我这不是……想听你具体说说。” “那行，我先准备一下，倒杯水润润嗓子。” 司诚：“……” 陈瀚青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从傍晚说到月亮高悬，不过他表示，这只是一部分，他仅挑了些重点的讲。 康卓的众多事迹中，最出名的便是三个男人为她吵得不可开交的事情，因为她“不主动，也不拒绝”，弄得这三人都以为自己才是正宫，打成一团，“难舍难分”，引得基地所有人都上前围观，最后，康卓以全都不理睬这种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让那三个男人都深刻意识到他们啥也不是，才平息了争端。 “之后啊，咱们康康的名声就很差了，不过因此，争风吃醋的事件再也没发生过，也算是一劳永逸吧。” “……让他们知道，自己啥也不是。”司诚念叨着陈瀚青刚刚的话，心底忽冷忽热。 “不过说真的，兄弟我对你有信心，毕竟你已经是我看到的在她身边待的最久，地位最高的了！” “……”司诚并没有觉得有很高兴，“可是折木跟我说，在这个岛上，还是有很多人喜欢她，只是他们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喜欢她不是正常嘛，毕竟康卓不是一般人啊，我个人是觉得，很多男人内心里其实是很希望有个人能让他们依靠的，现在这个世道，就更是这样了，结果，康卓出现了，一个能提供绝对安全感的人出现了，他们当然想靠上去。” “好像有些道理。” “你仔细想想，你当初是不是也是这么才想赖上康卓的，哎呦，不对，是我嘴贱了，你这不是赖，是真心喜欢。” 司诚丝毫没在意这个“赖”字，而是认真想了想自己和康卓的过往。 最开始，他确实是因为在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情况下遇见了康卓，导致爱意泛滥得无法收拾才想一直和对方在一起；但相处到现在，他更觉得自己和康卓就是非常合适的一对，在生活上，他们能很好的互补，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康卓向他分享了自己的往事。 “我失了忆，我没有往事，我的往事，全部都是康卓。” 看到司诚郑重其事地说着情况，陈瀚青挑了挑眉，端起水杯，“嗯？” “我不管，我肯定是正宫！” “噗——”陈瀚青把大半杯水全都喷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