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咬着下唇,红着眼睛,却摇头。旁边站着那个没见过却很面shu的少女,也是咬着嘴唇红着眼。只是少女比较矜弱,眼泪在眼眶里滚了一圈,就被挤出liu下。</p>
“对不起,我不能跟你约定。”少女哭着说。</p>
那个少女。原来是她。</p>
那个阿妹。</p>
“我跟你约定。”我伸出手指。“不论你把我当谁,我都会让你快乐。我会很努力,就算没办法马上做好,我都会一直努力。”</p>
伯母微微张开口,想说什么,却只能哇啊地哭出声音,眼泪一直liu一直liu,话说不出口,只能伸出手翘起小指头,勾住我的小指头,用力摇呀摇。</p>
坐进车子里面时,雨滴在车身上已经可以听见滴答声了。我把车上放着备用的mao巾递给伯母,她接过mao巾摺了几叠,然后轻轻把身上的水气按抚。同时把车上的遮yang板翻下,对着板后的化妆镜左右张望。</p>
“啊,头发luan了。”伯母喃喃自语。</p>
伸手把发髻解开,轻甩着头把头发散开,打开皮包拿出一把梳子,把头发来回梳整齐,然后对着镜子发了一下呆,竟然扁着嘴皱着眉思考,lou出和年纪很不相衬的俏皮模样,有一种唐突而意外的可爱。最后在皮包里捞了捞,找出一个发圈,将头发结成马尾,两鬓的秀长发丝被夹在耳后。</p>
伯母翻过来看我,简单的造型清秀而素雅。略见沧桑的五官被这样的装扮洗去世故,淡淡的鱼尾纹笑起来却很轻盈,眼波liu转映着黑而透明的墨瞳,呼吸间将压抑的雍华气息悄悄逸散,那神气既高贵却又亲切,像是岭上崖边的兰花,幽静恬淡,摇曳的身姿和飘忽的香气让人想去触碰,但是又要注意脚下悬空的小心翼翼。</p>
“怎么啦?”伯母lou齿浅笑。</p>
“以前爸爸是叫你阿妹吗?”</p>
“当然不是,哪有这么容易就被你猜到?”</p>
“那…我叫你阿妹的时候,为什么觉得好像你有点被吓到?”</p>
伯母微笑,嘴角dang漾着一点点的mi甜。“…不论你叫我什么,我其实只是高兴,有人喜欢我。你叫我阿妹的时候,那声音的感情是不一样的。”</p>
我也笑了,只是有点困窘不知道该回应什么。</p>
“你爸爸以前叫我…妹妹。”伯母的妹妹是发“咩美”的音,说完脸微微羞红起来。</p>
发动引擎后,我打档踩油门,车子慢慢动起来。少女没有上车,我望着她,眼神询问是否要跟上来,少女摇摇头,然后咧嘴lou齿笑得很开朗,我在想如果李湘如也可以这样笑,那该有多好。我眯眼也回应一个笑容,少女一只手按在xiong口心脏的位置拍了拍,另一只手扬起来挥了挥,嘴唇微微翕动,好像在道别。</p>
珍重了,明年我们再见。</p>
车子开回家的路上,伯母的神情很恍惚,一下子痴痴地傻笑,一下子又愣愣地发怔,我不太确定该跟她说什么,只好让英文老歌一首又一首地播放。雨刷用最慢的速率将挡风玻璃的雨点抹去,才清空一刹那,银白点滴又迅速缀man视线。</p>
“治宇,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叫做烛针穿掌?”</p>
“呃,竹针穿掌?”听起来很像什么的绝招。“没有耶…那是什么故事?”</p>
伯母乾咳一声清清喉咙。“有个地方的乡下有一个大家族,每年上元节都会慎重地对着两座烛台祭祀。听说那个大家族祖先有一代里面,有位年轻新嫁进来的媳妇,怀孕生了小孩不久后丈夫就死了。族里面的亲友都有伸出援手帮助,所以虽然是寡妇仍然很努力将孩子一手拉拔长大。</p>
某年上元节寡妇与妯娌们相聚,会后夜深妯娌们一一回房陪伴夫君,只剩寡妇一人,寡妇倍觉孤独寂寥,漫漫长夜,心烦难熬。胡思luan想之间,手往桌拍下,却不小心拍在桌上的烛台,烛台的针贯穿手掌,寡妇痛极彻骨入心,从此再无绮念,一心将孩子带大成材。</p>
孩子长大后也娶了媳妇进门,不料小媳妇也在怀孕生子后,那寡妇的孩子就一病不起死去。寡妇在丧期服man后对媳妇说不需守寡可另行改嫁,孙子她会努力将其抚养长大。媳妇对婆婆说愿一起将幼子养育长大,婆婆无奈拿出烛台对媳妇说若非当年烛针穿掌,今ri也许自己已经另嫁他门了。</p>
媳妇接过烛台,霍然将自己的手掌往烛台一掌拍下,烛针也穿掌而出。于是后来婆媳二人协力同心将幼子养大成材,那幼子长大后功名加身,为感念祖母和母亲的恩情,对上请得旌节华表,光耀家门。后人为了纪念这段历史并不以忘本,每逢上元节就会祭祀两座烛台,铭记于心。”</p>
我愣了好一会。“伯母的意思是说…我们家就是那家族的后代吗?”我怎么没有印像我们在上元节有祭拜烛台?</p>
伯母轻笑出声。“不是,我都说那是个故事啦。”</p>
“那…”我转头看着伯母。</p>
“治宇,你们小时候都是读西方的童话故事长大的吧?白雪公主或是灰姑娘那些。我小时候听到的故事都是这些表扬忠义仁信,不然就是女子守贞立节,好像做人处事都要跟着这个大方向走,如果不是这样,说不定每个人都可以对着你指指点点,我们活着身上就贴着标签,是一种证明,也是一种jin咒。”</p>
我想了一下。“其实,时代也不一样了…”</p>
伯母偏头望着窗外。“对,但是为什么这个故事总是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面呢?为什么我还是会觉得自己错了?为什么我还是会觉得很怕?就算人都死了,我还是不敢走出四合院呢?我以前…明明就很想离开那里,去过我自己的生活。”</p>
伯母的眼神很迷蒙,说起话轻声细语像是梦呓。</p>
我们安静了好几分钟。</p>
“妹妹。”</p>
伯母愣了一下。“嗯?”转过头来看我,脸颊微微飞红。</p>
“你会记得这个故事这么清楚,不一定是因为你的潜意识都被这个表面的教训箝制着。”</p>
“喔?”</p>
“说不定…说不定你只是很喜欢这个故事,所以才记得这么清楚。”</p>
伯母唔声浅笑,眉头微微楸起,眼睛骨碌luan转,像是将信将疑。</p>
“我们可不可以说…故事里面的两个女人伟大的不是那个传统的贞节,而是没有约定,却信守着心里的承诺?她们即使改嫁了,我相信她们的人生也不会因此蒙上污点,因为她们是这么重视信诺的人。而且婆婆这么傻,媳妇却这么固执,两个人凑在一起却产生了这么大的力量,我觉得其实她们两个人很可爱啊!”伯母睁眼望着我,不顾形象地失声大笑。“难怪小慧常常说你伶牙俐齿,治刚虽然不灵光,但是长得好看从小就容易占人家便宜,可是你从以前就老是会察言观se,你不欺负人家可是自己从来不吃亏。我听说小慧的玩具或是零食糖果总是被治刚死chan烂打要了去,最后却老是出现在你那里。”</p>
“哪…哪有!是治刚对我比较好,都会把玩具糖果分我啊!”我脸红否认,虽然其中多次都是我的谋略然后鼓吹李治刚去实行。</p>
伯母敛一下笑容。“你从小就聪明,你爸爸一直担心你只会耍小聪明,所以对你一直都很严格。我却没有把治刚教好,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也要负一半的责任啊。”</p>
的确爸爸一直都很严格,不苟言笑。我不确定我的遗传让我的个性哪里会像爸爸,可是从小亲妈妈,妈妈的柔里带刚却一直都是我在模仿的身段。</p>
“不会啦,治刚虽然有点偏差,可是本质也不算坏。”</p>
伯母微笑叹了口气。“是不是我对他们都太坏了?”</p>
“可能…只是太紧而已,松一点点,让大家chuan口气,其实每个人还是会过得很好。文惠没有怀孕的事情,你是不是很介意?”</p>
伯母眼神望着很远的地方。“说不介意…是骗人的。可是说介意,那又是在介意什么呢?也不过就是传宗接待这个包袱而已了吧!”</p>
伯母闭上眼睛揉一揉,然后又揉揉太阳xue。“说起来很可笑,之前治刚还没有结婚的时候,我老想着不论是谁,外籍新娘也好,总之可以结婚就好。他说要和文惠结婚的时候,我们是都吓了一跳。文惠的经历,我们是不怎么喜欢没错,真的要结婚了,我们反而挑三拣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