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南人急于谈判,离开鸿胪寺后又赶到程宅。本来将谈判地点放在程宅也省事,但昭南人认为上门谈判不够体面,坚持放在升平客栈。 申服君自矜身份,没有出席。按照对等原则,程宗扬也不好亲自上阵,因此昭南方面派出的谈判代表是卿士囊瓦,宋国方面则以祁远为主,贾文和为辅。中行说虽然嘴炮无敌,但这货的属性全点在攻击力上了,让他参与谈判,说不定两句话就将性格激烈的昭南人杠得当场暴走,双方大打出手,所以程宗扬早早就把他关在内宅里头,压根儿没敢让他知道。 虽然没有亲自出席,但整场谈判始终按照程宗扬预设的框架,在他的控制之下,艰难而又快速地向前推进。 这场马拉松式的谈判,让程宗扬充分见识了昭南人的古板、顽固、执拗,还有奔放而热烈的激情。从双方正式接触开始,就始终保持着快节奏高频率的密集沟通和交流。 谈判的地点从鸿胪寺改到程宅,又从程宅改到升平客栈,谈判的时间从上午延长到下午,又延长到夜间。昭南人对密约的内容锱铢必较,又不断提出新的要求。但在程宗扬看来,他们所关注的尽是些细枝末节,对于真正的利益核心:程氏商会发行的纸钞,没有任何警惕和防范。 在昭南人眼中,所谓的纸钞,其实是昭南用九十万金铢换取宋国价值一百万金铢,且必须按期偿还的欠条。这不能怪昭南人无知,昭南的商业在六朝中都是垫底的存在,要让他们迈过商品和商业的知识鸿沟,理解并认识到货币的威力,实在太过强人所难了。 谈判进行到夜间,程宗扬试图让祁远劝说昭南人休息一晚,养足明天精神再谈,结果刚一提出,就被昭南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昭南的卿士囊瓦甚至态度激烈地声称,假若宋使再故意拖延时间,便让昭南六军来谈! 昭南人的态度让程宗扬禁不住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出兵了?申服君这么着急,会不会是怕来不及阻止昭南的军事行动,导致签署的密约无法履行? 昭南人如此执着,程宗扬只好陪他们熬着。祁远等人在前方唇枪舌剑,每次昭南人又提出新的要求,双方僵持不下,都不得不传回内宅,由主公定夺。 直到天色将亮,谈判才勉强告一段落。祁远也是个嘴皮子利索的,但跟昭南人打了一整天的嘴炮,已经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这会儿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呵欠,脸色熬得又青又黄,让程宗扬看着都心疼。 贾文和精神略好一些,但也好得有限。比较而言,他是对主公真实主旨了解最深的一个,也是花心思最多的一个。毕竟是在几乎零基础的情况下,斗然接触到现代金融经济的各种概念,贾文和能在短时间内理出脉络,已经是惮精竭虑,才智惊人了。 相比之下,精神最好的却是童贯。这小子熬足一整晚,非但不见半点困意,反而整个人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机缘巧合之下,一跃成为官方任命的副使,亲身参与到事关两国国运的机密谈判中,这资历可是独一份,份量之重,比起秦翰秦大貂珰临阵破敌的赫赫战功也不遑多让。 另外一个有份参与的是高智商,程宗扬给他挂了个会议秘书的名头,也塞到了谈判阵容里面,算是给这小兔崽子一个刷功劳的机会。高智商也不负众望,前半夜差不多都是在谈判桌上睡过去的,后半夜被尿憋醒,又被富安捏着鼻子灌了一壶浓茶,才打起精神,将商定的条款抄录了两份,供双方参考。 “密约的条款大致已经谈妥,唯独卡在一件事上。”祁远道:“昭南咬定了要张亢的人头,丝毫不让。” “这个不行!”程宗扬一口否决,“张亢再怎么说也是宋国官员,要是为了求和把他丢给昭南人,还不如明刀明枪地打一场。” 童贯道:“小的在旁听着,这里头呢,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昭南人要的是面子,只要求把张亢那厮交给他们处置,不一定真要他的性命。到时候坐几年牢,再悄悄把他接回来,昭南得面子,咱们得里子,张亢也保住脑袋,岂不是三全其美?” 童贯急于建功,可这么要紧的密约偏偏卡在张亢一人身上,心头急切,便显得沉不住气来,话里话外都主张把那个该死的杀人犯丢出去。只用牺牲他一个,不知能成全多少人的功劳,这笔账实在太划算了。 “昭南的面子有了,宋国的面子就丢了。”程宗扬道:“这是原则问题,不容商量。” 祁远道:“真不行的话,条款上再让一步?” “不可。”贾文和道:“昭南人惯用蛮力,以势逼人,一旦退让,必定得寸进尺。” “文和说得对,不能再让。”程宗扬道:“还有,无论如何,张亢都不能交给他们。这两条是底线!” 童贯道:“万一谈崩了怎么办?好不容易谈到这地步……” 高智商插口道:“密约的条款咱们不让,可以私下给申服君一些好处啊。” 祁远精神一振,“贿赂?” 程宗扬眼睛也亮了起来,“这思路不错啊!大伙儿都想想,怎么给申服君点好处,堵住他的嘴?” 商议好应对之策,天色已然微亮。祁远等人不待休息,便赶回升平客栈,与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昭南人继续谈判。 程宗扬则叫住童贯,将一盏点心递给他,“一晚上都没吃东西吧?先吃点儿垫垫。” 童贯眼圈都红了,捧着碟子哽咽道:“侍郎如此体贴小的,小的……五内俱沸……呜呜……” “好了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童贯缩了缩身子,“……小的只是个阉奴。” “这有什么?秦翰秦大貂珰,陷锋破阵,战功赫赫,谁不说一声英雄?”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很看好你的。” 童贯眼泪汪汪地抬起脸,眼中露出一丝错愕。 “先吃,吃完再说。” “哎。”童贯三口两口吞下点心,吃得太急,不小心噎了一口。 程宗扬递了杯水给他,一边道:“你们连夜辛苦,这次谈判的功劳,总少不了你的一份。至于那个张亢,我跟他并没有什么交情,不瞒你说,如果有人要杀他,我绝对乐见其成。不过他即便该死,也不应该当作谈判的筹码去死,你明白吗?” 童贯听懂了,程侍郎是怕自己生出心结,才特意把自己留下来,专门解释一番。可自己不过一个草芥般的小人物,哪儿敢有什么心结?他如此降贵纡尊,连自己这么个小蚂蚁的心情都刻意照顾到。还有在临安时,自己要使钱,商会账上的钱款随用随支——程侍郎方才那句看好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真的看重自己。 童贯眼圈这会儿是真红了,他捧着茶盏,刚要开口,泪水却猛地涌了出来,连忙拿袖子去擦,又险些打翻茶盏。 忙乱间,程宗扬抽出一条丝帕,塞到他手里。 童贯泪水愈发汹涌,拿丝帕捂住眼睛,呜咽道:“侍郎这么看得起小的,小的……小的……呜呜……媛公主向侍郎问好。” 程宗扬怔了一下,“怎么突然提这个?” 童贯抹着眼泪道:“小的不是有意偷听,就是不小心听见一耳朵,太后娘娘有回跟媛公主说话,我听见娘娘说,有意让侍郎尚公主……” 娶赵媛?程宗扬忽然有种“村村都有丈母娘”的感觉。说实话,跟申服君当面谈判时,这种感觉就很强烈,也就是怕被申服君打死,才没敢表露出来。 童贯吸了吸鼻子,“太后娘娘把侍郎看得……比自家子侄都亲。” 程宗扬眉梢微微挑起,“哦?” 这小子话里有话啊,难道是看出什么了?蛇奴不是说她们平常都背着人,闭了宫门才胡搞的吗?何况童贯这厮也不是傻子,即便真看出来什么,他哪儿来的胆子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虽然这小子也算自己的人,但宫闱之事都敢乱说,就不怕自己杀人灭口? 屋内的温度仿佛突然降了下来,变得寒意刺骨。 童贯扑嗵跪下,呯呯磕了几个响头,尖着嗓子道:“在奴才眼里,少主其实就跟主子一样!” 室内一片寂静,童贯不敢抬头,脑门紧紧贴着地面,冷汗一滴一滴溅落。 忽然脑后一沉,一只脚踏在他脑后,虽然没有用力,却重如泰山,仿佛轻轻一踩,就能将他的头颅踏得粉碎。 童贯心头怦怦直跳,冷汗顺着脖子流到下巴上。 程宗扬不禁生出一丝佩服。这小子真敢赌啊,自己略示好意,他便抓住这一线机会,不惜把自家性命当成筹码押上赌桌。一铺押错,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居然只流了点儿冷汗? 程宗扬没有开口,反而拿起茶盏,慢悠悠饮着。 童贯伏在地上,冷汗已经湿透了内衣。 良久,程宗扬开口道:“我掏钱你办事,这交情本来不是挺好吗?不过是尚公主,一个驸马爷而已,也值得你舍命投效?” “奴才不敢欺瞒主子,”童贯道:“当日传来主子大婚的消息,太后娘娘才说的这番话。说是尚公主,其实是让媛公主委身主子,讨主子的欢心。奴才听在耳中,这才知道主子在太后娘娘心里的分量格外不同,起了投效的心思。” 果然是个机灵鬼,娥奴口风稍有不谨,就被他揣摩出内里的隐秘。还有胆子把宝押在自己这一注上。 “谁告诉的她们,我要大婚?” “那位琳夫人入宫面见太后娘娘,说主子要什么信物。她走之后,太后娘娘就叫来媛公主,私底下商议怎么讨好主子。” “你在宫里混得挺好啊,都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了?” “都是托主子的福。一来奴才照主子的吩咐,从商会拿了钱铢,用来上下打点。二来太后娘娘因为主子提过奴才,对奴才高看了一眼。再则奴才年纪小,平常出入宫禁,宫里的贵人也不大在意。” “你还知道什么?都说来听听。” 童贯咬了咬牙,“主子可知道韦太后?” 韦太后是宋主的生母,地位尊崇,但她不是个揽权的性子,宋主幼龄登基,是由刘娥这位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尤其是小公主失踪后,她便深居宫中,杜门不出。自己在临安时,也只跟刘娥厮混过,还没有跟她打过照面。 “听说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一病不起了?” 这么大的事,林清浦传讯时自然会提及。自己当时只觉得挺突然,但并没有多想。 “禀主子,”童贯压低声音道:“韦太后其实没死。” 程宗扬眼睛微微眯起,“仔细说!” “太后娘娘跟媛公主说完话不久,大概九月底的时候,小的正在韦太后宫里当值,有人递了只匣子进来。主子也知道,韦太后平常不喜多事,连官家每日问安也多半免了,但接到匣子,韦太后立刻召见了那人。” “什么人?” “是个女的,戴着面纱兜帽,奴才没看清长相,就瞧见她头发是白的。不过白得发亮,看着不显老,倒是别致得紧。” 程宗扬坐直身体,“姊妹俩?” “只有一个。” 银白长发,除了虞白樱、虞紫薇姊妹,还能是谁?九月底,当时自己正在洛都为岳鸟人的遗物奔忙。会不会是她们找到临安,发现自己不在,才转头去了咸阳,还拐走了徐大忽悠? “然后呢?” “她们说了些什么,奴才没听清,但刚说了几句,韦太后就哭了起来。后来惊动了太后娘娘,两边吵了几句,最后不欢而散。” 程宗扬眉头紧皱,来的这个也不知道是姊姊还是妹妹,行事怎么看都够莽撞的,居然进宫跟太后和太皇太后吵架。虞氏姊妹造谣说自己专门搞太后,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 “那女子走后,韦太后就不进茶饭。太后娘娘和官家来劝过,韦太后都不言语。过了三四天,有天半夜,韦太后突然叫来贴身的宫女,说要沐浴更衣。刚梳洗完,人突然就不行了。太后娘娘和官家都来哭了一场,官家辍朝服孝,下诏大赦天下。” 不知何时,程宗扬已经松开脚。童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偷偷看了程宗扬一眼。 程宗扬拧眉出神,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她没死?” “回主子,韦太后入殓时,脸上覆着锦帕,但奴才瞥见她的耳垂。奴才记得清楚,韦太后戴坠子的耳孔是一对,但上面只有一个,看位置,倒像是……像是韦太后那个贴身宫女。” 程宗扬沉默移时,冷冷道:“你看错了。” 童贯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是!奴才看错了,下葬的就是韦太后!” “还有没有谁看错的?” “给韦太后入殓的是太后娘娘的贴身太监,陈琳陈大貂珰。除了奴才眼花,不小心看错,旁人多半都没留意。” 程宗扬轻轻叩着扶手,良久道:“还有吗?” “还有……高太尉整顿禁军,裁撤了一批武官的世职,惹来不少攻讦。” 宋国禁军看起来高大威猛,可一大半都是样子货,全靠着世袭的武职充数,临阵杀敌,还不如秦翰那支出身草根的选锋营。但既然是世袭,那些军官职位不高,关系却是盘根错节,保不准走了谁的门路,就能上达天听。即便以高俅的手段,想摆平这些关系也非易事。 “王禹玉不是被贬岭南了吗?什么时候又复位了?” “他倒是想走,可没走成。”童贯道:“贬职的诏书刚下,贾太师和高太尉就先后上了札子,一个让王相爷主持方田均税法,一个让王相爷兼管枢密院,主理军备,好戴罪立功……” 程宗扬听得直发愣,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这是两个政治流氓啊。当初奸臣兄跟王蕙里应外合,把自家岳丈贬官岭南,主要是为了两人成亲,其中也未尝没有保全他的心思。结果贾师宪和高俅一人拽住王禹玉一只手,非要把他留在临安,还往他怀里塞了两颗炸弹。 方田均税法和整理禁军,一军一政,都是要命的差事,两人齐心合力把王禹玉顶到前头,让他扛雷……程宗扬忽然觉得,外面正在喝西北风的孤独郎还不算最惨的,顶雷届的扛把子在临安呢。 程宗扬转念一想,莫非王禹玉是私下出钱,买通东方曼倩当众痛骂他一番,好借机滚蛋?这不是没可能啊!若论治国的本事,宋国比汉唐差出去一条街,起码汉唐不会混到连仗都打不起。但论起花花肠子,宋国在六朝可是当仁不让的第一。汉国质朴,唐国气量宏大,晋国风流,秦国刚劲,昭南浪漫执拗,轮到宋国就剩勾心斗角了。治国水平一般吧,玩起心眼儿来,一个赛一个的精明。 程宗扬站起身,“此间事了,你就别回去,就留在长安吧。” 童贯脸当时就白了。难道这会儿才揭开骰盏,自己这一铺押错了? “我本来想让你立一番功劳,好回去升迁。但你年纪小小的,回去恐怕跟他们学坏了。”程宗扬道:“我去求见卫公,给你讨个皇图天策府的名额,过完年你跟高衙内一道入府就学。” 程宗扬道:“宋国内臣有习兵的传统。秦翰、李宪都是以军功立身。如今再加你一个童贯,将来可不要给他们丢脸。” 童贯脸色缓了过来,听到后面的期许,更是感激涕零,当即叩首道:“主子的恩典,奴才没齿难忘!” “好了,在外边可别这么称呼。” 这话说出来,童贯终于吃了定心丸,知道这一铺自己终究是押对了。这一刻起,他从拿钱办事的自己人,真正升格为主子的心腹。 “是。小的知道。” 程宗扬忽然道:“你是不是知道我心软,才有胆子赌这一把?” 童贯连连叩首,“小的再也不敢了!” 还真是……程宗扬在肚子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这小子够机灵,还是自己的破绽太明显。竟然被一个小太监给利用了。 “琳儿,送他出去。” 阮香琳进来道:“童副使,这边请。” 童贯身体当时就矮了半截,“小的不敢,姨娘先请。” 阮香琳领着他出门,一边笑道:“那天我跟娘娘戏耍,是你在外边吧?” “回姨娘,小的什么都没看见。” “怪不得相公说你机灵呢。”阮香琳一笑而罢,“我几个月没回临安,那边可好?” “都好。贵镖局搭上云氏和程氏商会的线,生意愈发兴旺……” 交谈声渐渐远去,程宗扬靠在椅中,不由闭上眼睛,打了个呵欠。熬了一整晚,又得知临安大内那些不为人知的秘辛,但他这会儿也顾不过来,只想倒头睡上一觉,把这些烦心事都抛到脑后。 一条热腾腾的巾帕覆在脸上,接着环佩声响,阵阵香风袭来,内宅的姬妾们娉婷而至。 “大笨瓜,眼睛都熬红了。”小紫把热水绞过的巾帕敷在他脸上,手指轻轻揉着。 “不拼命能行吗?”程宗扬长叹一声,口气无比沉重地说道:“还得养活你们呢。” “我可以少吃一点哦。” “别!你给我使劲吃。瞧瞧人家杨妞儿,发育得多好?那胸怀!啧啧……伟大啊。” “程头儿,你嫌我胸小哦。” “乱说!你的叫完美,杨妞儿那叫夸张。她那对胸器……这么说吧,将来她要是生娃,自己喂一窝都有富裕。” “蛇奴,程头儿说的都录下来了吧?”小紫笑道:“一会儿给杨姊姊看。” “随便,”程宗扬一脸不在乎地说道:“你家杨姊姊是个深度抖,听到我羞辱她,她指不定多兴奋呢。” “真的吗?” “假的!赶紧给我掐了!让她看见我们就死定了!” 正在给他梳头的赵飞燕禁不住笑了一声。 “你别笑,一会儿到车上先干你!”程宗扬道:“别以为我这边忙,你们就能偷懒了。” 赵飞燕笑道:“回夫君大人,昨晚掷骰子,却是妾身赢了,今日能躲一日的懒呢。” “又拿我当赌注?不应该谁赢谁来伺候老爷我吗?整天乱换规矩。” 赵合德道:“还要赴宴啊?你一晚上都没睡呢。” “少睡一觉又不会死。”程宗扬伸了个懒腰,挣扎着坐起身,“这次的宴会比睡觉可要紧多了。” 惊理掀帘进来,一边拂着头上的雪花,一边道:“车马都已经安排好了。泉奴方才传讯,外面这会儿有两伙人盯着,一伙是内侍省的人,另一伙身份不详,猜测是藩镇的爪牙。” 程宗扬讶道:“居然不是龙宸?” 若论对自己的敌意,龙宸绝对在藩镇之上,没道理藩镇的人都来了,龙宸的人反而没有露头。 “龙宸惯于隐匿踪迹,也许此时就藏在暗处。” “那位独孤郎呢?” 惊理笑道:“一早就在外面等着了。只这会儿工夫,对面的教坊就来了三拨姑娘,邀独孤郎一同用餐。主子再不出门,她们就该打起来了呢。” 程宗扬感叹道:“长得帅果然能当饭吃啊。” 赵飞燕将他的头发挽好,然后用丝带扎了个圆髻,左右端详了一下,问道:“戴冠,还是幞头?” 汉国用冠,唐国惯于用乌纱帽,帽后垂着两只软翅,称为软脚幞头,宋国官方将软脚改为硬翅,官位越高,帽翅越长。程宗扬身兼两国使节,这次赴宴又是客人的身份,戴冠亦可,入乡随俗亦无不可。 程宗扬想了想,“用金冠吧。” 无论汉国的高冠,还是唐宋的乌纱帽,都显得太正式了。束发金冠是贵公子们常用之物,除了豪奢了些,并没有多少官方意味。 赵飞燕取来金冠给他戴上,用一根玉簪挽紧。 成光拿来铜镜,程宗扬一边照了照,一边道:“你们都要去吗?” 小紫笑道:“杨姊姊说了,你们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凭什么把我们关在家里不许出门?” “她什么意思?都挑拨到我家里来了?我什么时候不许你们出门了?” “总之杨姊姊专门下了帖子,邀我们到曲江玩——是全部哦。”小紫笑道:“程头儿,你一个人可要乖乖的,不要被妖精吃掉了。” “好歹给我留一个啊,真是的。” “让飞燕姊姊在车上陪你好了。” 赵飞燕笑道:“输的可不是我。” “那就合德妹妹好了。” “不要。”赵合德连忙道:“在车上会被人听到,太羞人了。” 蛇夫人笑道:“咬着帕子好了。” “不行。被人看到我跟他坐一辆车,就知道我们在做那个……” “那就琳儿吧。”看到阮香琳进来,小紫笑道:“我们程老爷刚升了官,琳儿去车上陪侍,好给老爷贺喜。” 阮香琳乖乖应下,“是。” “雉奴呢?让她也来。”程宗扬道:“趁老爷我高兴,在车上挨个给你们点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