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高祯难为情之时,虞苏径自起身。 高祯没敢动弹,只从指缝中窥探,见其姿态别扭坐起身,一片雪白的脊背对着自己,腰胯处有红色指痕,抬起双臂松松扎好发髻,露出雪白脖颈处的红印,高祯猛一闭眼,仿若大祸临头,更加不敢动。 虞苏窸窸窣窣穿好衣裳,看也不看,只淡然道;“君上,臣先出去了。” 高祯认命般拿开手,长吁一口气,只觉自己装睡之行为简直像个笑话。 “慢着!”高祯忽然坐起身,虞苏正站在大帐口要出去;“回来回来……” 虞苏不明就里,回到近前。 “你……别急着出去,等会儿……孤叫人来,你跟着他们一同出去。” “君上可是要避嫌?”虞苏一针见血,高祯无言以对。 “君上大可不必,在他人看来,臣只不过是通宵与君上商讨战事罢了。” 高祯蹙眉,心想倒也是,而且让别人知晓自己睡了客卿又如何?整个阵国除了相国王周,无人敢论他。 “……要说知道,也顶多是守夜的锐士罢了。” “什么?”高祯心里一坠。 “君上对昨夜的事都没印象了?” “一定要有印象吗?”高祯气虚反问。 虞苏被他问住了,沉默捡起衣裳,给高祯更衣;“倒也不是,整个天下都将是君上的囊中物,更何况一个半个的草民。” “你可不是草民,”高祯瞧他似乎有些不悦的服侍自己,心里舒畅些。 “君上说臣是什么就是什么。” “你是孤的客卿。” 虞苏听罢,看了高祯一眼,并不接话。高祯原本无措的心情也在虞苏的侍奉中放松下来。 不知怎的,高祯倏的想到润物无声这四个字。 “昨夜孤是喝多了,可孤记的你没喝多啊,怎么你就……从了孤呢?” 虞苏似是被冒犯了,半气半恼的看了高祯一眼;“谢谢君上如此高看,只是臣的胳膊腿还担待不起这样的谬赞!” 虞苏露出胳膊给高祯看,果然,上面又一圈青紫,是抓出来的。 高祯常年练武,接触的人也以武夫居多,不想文臣武将之间的区别居然这么大,这细胳膊腿儿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是孤酒后失态,得罪了,”高祯讪笑。 虞苏似是与他制气,并不应,动作熟练的拿起板带围上高祯的腰。 二人距离极近,若是面对面,能接触到彼此鼻尖,高祯嗅着虞苏身上的味道,脑中天马行空。 “你年少时,便是如此伺候先宣王的?” 虞苏系绦带的手顿了顿;“不是。” “那是如何?” 虞苏抬起头,一双眼睛清净淡泊;“先宣王虽年事已高,可雄风不减当年,每日清晨梳洗前,必先用嘴给先宣王……” “行了行了行了!”高祯连忙制止,胃中一阵不适。那时的虞苏才多大?许是……还不到一十七吧? “噗……”虞苏看高祯满脸不适,忍俊不禁,遂发展成大笑。 高祯莫名一阵,恍然意识到,他在说谎。 “你……居然诓孤!?”高祯哭笑不得,本以为他含情带怯的,谁知他竟有心思打趣自己。 “怎的叫诓骗?君上也是,臣说什么就信什么,”虞苏笑完,收敛顽皮,将高祯的腰带系好;“更衣自然有典官伺候,哪里轮得到臣,先宣王为人死板,坚持各司其职,哪怕典冠与典衣的内容倒错了,也要追究其责任,臣可不敢逾越。” 高祯穿戴齐整,重拾英雄矫健之姿,胸中想法亦大有不同,他唤下人端来粗盐漱口,淘米水净脸,还特意要两人份。 “君上不避嫌了?”虞苏问。 “孤又不是君子,避什么避,避给谁看?谁敢看?”高祯说着,盘腿坐到几案前,指了下自己脑袋,虞苏心领神会,跪在他身后梳头,最后插上沉香木簪时,几位穿甲的将领走进来。 这几人看到虞苏时不意外,可瞧他如此亲近的给高祯梳头,各自都愣了愣,一边汇报战况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他。 这种眼神之于虞苏实在常见,并未引起一丝无措,熟练梳好头,虞苏拿过笔与纸在一旁做记录。 昨夜的荒唐实在是出乎意料,事毕让虞苏震惊许久,他的确存心招引过高祯,想要牵着他的鼻子走,触手必须伸到最深处,但他不敢越界,仅仅游走,唯恐太过刻意,让高祯对其产生更深疑心,谁知借着高放忌日,高祯却先迈了一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目前来看,这一步迈的深得他心。 荔国战场东侧,一切仿佛平息,阵军不动,荔军也不动,然而寂静之中暗流涌动,战火随时复燃,而荔国西侧,正打得如火如荼,郢伯派出上将军奚才前去应战,奚才率领奚昌奚豹两子与数万锐士,连夜踏平一十二个郡,将郢国其他将领远远甩在后面,打到荔国重地潘州时陷入胶着。 潘州郡守提前设 下攻防阵,城门紧闭,弓箭手就位,又因这里盛产屈没蓝,城内无人不富,家底殷实,屯粮充实,竟是一时半刻没打下来。 奚家善守城,对于这种铁桶般的防御,他们也束手无策,便在潘州城外十几里的地方安营扎寨,讨论策略。 此行奚豹本是把虞牙锁在院中,不许他擅自出行,谁知虞牙无师自通,学会了撬锁,竟在深夜悄悄爬上他的粮草车,一路跟了来,刚进荔国边境就被发现,差点被当成间人抓起来,好在奚豹出现及时将他救下,气的当众即甩了他一耳光。 虞牙哭的委屈,却仍不肯离开,奚豹气头过去,却也几分得意,想他大哥奚昌处处压他一头,可哪有如此痴情美人誓死追随,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现下虞牙住在奚豹帐中,奚豹在主帐与奚才、奚昌,和其他几位都尉商讨战事。 “尹国也要参战?”奚才身披牛皮甲坐在上位,听完奚豹的话,脸上露出不悦颜色;“他们也要分杯羹……这消息可属实?” “属实,是儿臣的密探送的消息,现在阵国那边按兵不动,就是等尹兵到了,大举进犯!”奚豹道。 “那咱们要尽快!不然让他们得了先机,咱们还有多少地方可拿!”奚昌道。 “快?这潘州城还没打下来,你快到哪?你我最善守城应该知晓,他城内守备充足,若不是天灾,他怕是能扛到明年春!”奚豹针锋相对。 “那奚二公子觉得该如何?”李都尉问。 奚昌冷笑一声,支起胳膊准备瞧他笑话。奚昌虽是奚豹哥哥,可身量上却不敌他壮硕,也没他善骑射,但论剑术却在奚豹之上,再加上母亲出身卿族,父兄皆是封君,与犀天子有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哪怕他身为武将略逊奚豹一些,却仍能盖过他的风头。 “切断潘州与国都和其他各郡的一切联系,断绝从港口来的粮草来源!他潘州的确富庶,可守兵不足万,围困时放出消息分化内部,还怕攻不下来!?” 奚昌原本戏谑的表情垮下来,迟疑着看向奚才。 “可这是长久之战,等到潘州城攻下来,阵候已经打到都城了,”奚才缓缓道。 “荔侯不能坐以待毙,等都城四周城池被攻下,他必然要跑,他要么涉险越过太宗山,要么渡海,太宗山地势险要,翻过去可能是佐州,也可能是阵国,荔侯会冒这个险?出海的话许是能到程国,那我们可分为两部,一部守在这里,插满旌旗!佯装大部队以模糊其视野,另一部疾行至周边郡,连夜攻下,断绝他们后路!潘州城不算大,却守着三座屈没蓝矿,占据这里比追杀那荔侯更有意义!”奚豹滔滔不绝,并在沙盘上遣兵调将,众都尉听的专注,末了谁也提不出异议,全都交口称赞。 奚才听罢,问奚昌意见,奚昌凝眉冷视,含糊着表示不妥,却也说不明缘由,奚才在心中将两兄弟对比,看天色已晚,遣散众人表示要自行思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