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担心?”万擎玩味了一下这个词汇:“为父记得你与他只见过一面,这才不过几天,你担心这个人作甚?” “儿子不过是体恤下情,”万寄笑道:“和父亲一样,不是吗?父亲那日也关心这个人热着了没有,儿子不过是有样学样。” 杨柳枝在屏风后面把万寄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听到大公子嘴里吐出“担心”两个字,他不禁抬袖擦了擦汗。 万寄话里有话,居然把个晋平王逼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搬挪经幡之事,你让管家再派两个力壮的小厮便是。” “是。”万寄朝房里瞥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杨柳枝舒了口气,这尊佛总算走了。 万擎被儿子一搅和,也没了调情的兴致,要出门去了。 “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叫人给你捎进来。”万擎临走前问杨柳枝。 “嗯…”杨柳枝将食指指节抵在下唇:“王爷若是方便,只替我带几本时兴曲谱就好,若有那多余的桂花油、丁香粉,就更好不过了。” “好,都给你买上好的。”万擎一点杨柳枝的鼻尖,像逗弄一只小猫。 杨柳枝微微低头,行礼送王爷出门,而后才又拾起桌上那本《二十种曲》。 王妃丧期不能歌唱,杨柳枝便无声练唱,边唱边用十指在桌上轻轻弹奏,发出轻巧的“嗒嗒”声,练完七弦琴的指法,便变换手型,练琵琶指法。 他的七弦琴和琵琶怕是许久不能取出来了。 * 这日清早,杨柳枝侍候万擎用完早膳,万擎一时兴起:“柳枝,陪本王到外面走走,昨日刚下一场雨,想必园内好景致。” “是,王爷。” 两人刚出房门,向东去往绘芳园,虽然天还尚早,一路上也有许多小厮丫鬟忙碌奔走,传膳的和侍候各院主人梳洗的。 王爷和杨柳枝的亲昵,他们是看在眼里的,下人们也有眼睛和嘴巴,也有心,他们也会看,也会说,也会猜。 经过几日的观察,他们已经明白,这位新来王府的伶人就是王爷的心头好,不能轻易开罪,走路也最好绕着一点,免得冲撞了。 万寄却偏偏又冲撞了。 在杨柳枝和万擎穿过竹林的时候,隐约听见有锐利的金铁之声,越走这声音越明显,杨柳枝往右侧的竹林看去,万擎正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练枪。 万寄本是禁军将领,平日不是在操练新军就是带兵巡城,如今虽然在王府守孝,自己的武艺也是一日不能丢生。 万寄穿了便于练武的短衫,腰与小腿收得紧,手持一杆长缨枪,移步甩枪,迅疾灵捷,如同一条银龙游戏林间,亮白的枪尖裹着朝阳的光辉,像是要刺穿初升不久的太阳。 杨柳枝一生修习歌乐,本就对声音敏感,万寄的长缨枪与竹竿的碰撞声,竹叶被枪尖刺穿、摇落的声音,还有昨夜的雨水摇落、洒下的声音,尽皆收入耳中。 杨柳枝停步,注视着林中的万寄。 万擎亦停下脚步,想着许是这舞枪弄棒的把杨柳枝吓着了,所以杨柳枝才不敢前行,怕被误伤。 “怀安,别在这儿弄了,去练兵场。”万擎把杨柳枝护在身后,扬声对万寄说:“柳枝见了害怕。” 万寄收了枪,三两步跃到两人跟前,他身上的汗水把短衫都浸透了,身上、头上还沾了些竹叶。 “我吓着你了?”万寄径直走向杨柳枝。 杨柳枝没想到万寄会朝自己走来,一时没反应过来。 万寄瞧着他那有些惊讶的表情,笑道:“如此胆怯,怎么‘侍奉’得了我父亲。” 这笑容是很冷的。 杨柳枝只是温言道:“公子好枪法,我一时看住了,望公子见谅。” 万寄心想,果真是能言善道,怪不得哄得父亲日日不离。 “这有什么,”晋平王万擎打量着儿子,傲气地嗤笑道:“还差得远。”他又对杨柳枝说:“你喜欢看,本王会的兵器可以让你看上几个月不重样的,你说,你喜欢看什么?…” 万擎携着杨柳枝走远,杨柳枝微微侧头,在万擎耳边轻声说了什么,把万擎逗得忍俊不禁,杨柳枝亦微微而笑,侧颜在晨光下更显清柔俊逸。 万寄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将枪狠狠插在地上,枪缨都没入了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