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习惯吗? 皓野不知道。 他看见依姐笑容满面的把他推到了星光城的门口。 这是一座非常现代的建筑,冷峻的外墙是钢铁和玻璃的解构,门口挂着两个巨大的肖像,是面容优秀的年轻男性和女性,那位男性,他似乎见过。皓野恍惚了一下,发现那个叫做“云哲”的男花魁就是星光城的头牌,他站在那里顿了顿,依姐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小野以后也会这样的。” 似乎是一种夸奖,但事实上——并不让皓野有任何向往。 已经是深冬了,即使是华城,也能够感觉到冷。他还穿着来那天的衣服,多少显得有些单薄,他戴上了兜帽,看见了在玻璃墙里倒映着的,他有些陌生的面孔,然后抬头看了看外头湛蓝的青空。 大门打开,他走了进去。 星光城总共分为五层,占地面积广到像一座小镇。它从外面看是一个圆形建筑,但实则中空,有巨大的花园放在中央,里头甚至有泳池和网球场。一楼是夜总会和酒吧的集合体,各种大型演出也在这里举行,所有没有“钟”的牛郎和小姐经常会被选过来轮值。 二楼是ktv包间和各种餐厅单间,每一个房间后头都带有一个卧室。厨房和各种需要随时轮换的储物间也在这里,所有一类公民的普通工作人员,如厨师、酒保、保安、清洁工,大都活跃于一二层。 三楼是办公地点和仓库,依姐有一个很大的套房在走廊的尽头,一个巨大的落地窗能看到不错的街景,但又能够保证隐私和安静。 四楼以上,则是仅限二类公民到达的地点——也就是所有男妓女娼的生活区域。 四楼是休息区。按照依姐自己的说法,她认为她的“孩子们”只有心情好了,才能够好好对待客人,老谢也非常得意的赞同,告诉皓野,依姐是整个锦绣街里对待“绣球”们最好的老板。 绣球是一种特定的称呼,来自于锦绣街的名字,大致上,是对这些二楼性工作者的“雅称”。 四楼有电影院、台球厅、桌游室、医院、食堂,甚至有几个可以购买衣服、化妆品,以及游戏机的商店。每一个都是自助购物,电影院则每天晚上会播放一部由依姐自己选定的电影,大多都与当下潮流相关。 “我可不能让我的小孩,连跟客人聊什么都不知道。”依姐说的很漂亮,皓野看着那些穿行在此处的“绣球”,似乎也生活的非常惬意。 但皓野能明白一件事。 这里的生活设备越齐全,就代表着,他没有必要踏出星光城一步。 而五楼,则是宿舍。 宿舍由东西两部分构成,东边是男生,西边是女生,中间由墙隔开,门禁是人脸识别,严禁双方互通。 他跟随依姐走上最后一层楼梯,看见笔直的回廊两边是一个个宿舍大门,与他在高中见过的相当。只不过,高中宿舍里一层,不可能排到一百号之多。 “每个宿舍住两个人,你睡8017”出于迷信或者风俗,这一排所有的房间号码都以8开头,并都跳过了4这个数字。他站在宿舍门前,看见依姐刷卡开了门。里面是个大约二十平的房间,左右各一张床,衣柜桌子、饮水机空调暖气齐全。房间进门的左手边是一个浴室,对面是洗衣机,房间的尽头还有一个小阳台——当然是全封闭的,隔着栏杆封死的窗户,他能看见外面喧闹的街景。 房间里已经住着了一个人,睡在左边的坊间,他面对着墙,裹着被子睡觉。皓野看不清他的长相,但看样子不太年轻,可被单上头还画满了q版的小恐龙,床上还放着两个恐龙玩偶。 “绍辉,绍辉你给我起来。”老谢叼着烟,一脚踹在床沿上。 名叫绍辉的人咻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有客了?”他转过头,脑袋睡的像个鸡窝,迷离的睁着眼,但依旧能看到他硬朗良好的五官以及修剪得宜的胡子,被单从他身上滑下来,皓野看见了他身上锻炼到恰到好处,有隆起但不缺乏修长的肌肉线条,他还带着一个挺好看的戒圈一样的项链,挠了挠头才得以睁开那双藏在眉骨下的眼睛。 “有个屁客,你来室友了。”老谢对他介绍,绍辉伸手摸了半天,终于从他的小恐龙抱枕底下摸出来一副眼镜,戴上之后,整个人立刻从俊朗变成了憨厚。 “哦,你好你好,新来的?多大了?以前是哪儿的?这里还习惯不?”绍辉一连串的问题把皓野问的发懵,他一时半会竟然想不到如何作答。 “十七岁,刚来的,以前是正经学生。”老谢对绍辉抬了抬下巴。 他看见绍辉的表情从朦胧变成了惊讶,嘴张成了o型,他迅速站了起来,只穿着一条小鲨鱼的花裤衩指着皓野问:“他以前是一类的?” “对。”老谢点点头,于是皓野看见了绍辉一副好奇的眼神。 “少见,难得,以后能当头牌。”他看见绍辉又转过头去,从他的抱枕底下摸出来一包烟递给自己:“抽烟吗?” “不抽。”皓野摇头。 “不愧是好学生 。”绍辉拍了他的胳膊一下,旁边老谢皱起了眉头:“跟你说了不要在床上抽烟,点着了我可不救你。” “就放着,放着。”绍辉继续从抱枕底下摸出了一个打火机,把自己的烟点上,也给老谢借了个火。 “这孩子很乖,以前没干过,今晚接客,你好好陪陪他,别让他紧张。”依姐托付一般的开口。 “今晚?”皓野愣住了,在来的路上,他还记得“大后天”三个字。 “刚才有人把你拍下来了。”依姐微微的笑了起来:“五万,很高的额度,能直接记在你的账上。” 她伸出手,像摸小动物一样摸着他的脊背,似乎是要宽慰他的紧张:“是个年纪跟你差不多的人,你们都是年轻人,应该可以相处得好。” “好好休息,十点钟我叫你。”依姐对他微微一笑,说完,跟老谢转身走开了。 离开的时候,咔哒一声关上了房门,他听见指纹密码锁的声音。 像是一个笼门。 绍辉重新坐在了床上,把他也按着坐在了旁边,似乎看穿他心思一般对他说:“依姐管的松,除非犯错否则门不锁,刷指纹进出。下三楼才需要人带。” 皓野坐在了他的床上,他看着对面自己的床,上面铺好了干净崭新的白色被单和枕头,他看着那个地方,有些恍惚。 他抬起头,打量着墙壁和四周,这个地方以后就是他要住的地方。 这算是“新家”? “别紧张,虽然刚来的都紧张,更何况你这种人。”绍辉没有勉强他,自己坐上了床,慵懒的斜靠在床头,叼着烟嘟囔:“不过绣球里你这种出身的不多,算是个卖点,生意能很多。” “生意。”皓野听见了这个关键词。 “皮肉生意也是生意。”绍辉一笑,将烟灰在床头的烟灰缸掸灭:“分开两条腿两人操,说简单也简单,最重要的是放轻松。” 绍辉给他比了一个打枪的手势,似乎还显得很诙谐。 如果放在以前,皓野会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大哥,但这个时候,并没有这种心情。 “习惯了就好了。”皓野看着他,算是问了一句。 “嗯。”绍辉点点头:“很多事都是这样,习惯了就好了。” 绍辉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旁边的小冰箱里,拿出来一罐冰可乐递给他:“学生喜欢喝这个吗?” 皓野接过,他的指尖感受到了可乐罐的凉意,多少有些拉回了现实:“谢谢。” “一类降为二类好赎,你的卖身合同里多半写了,等你攒够了钱,就能出去,就当是历练。”绍辉自己拿了罐冰啤酒,在他的可乐上碰了一下。 “那你呢?”皓野突然问了一句。 绍辉笑了笑:“我生下来就这样,除了这个也不会别的,依姐对人不错,我出去还不如在这儿待着呢。” 他慢无所谓的耸耸肩,继续靠在了床头:“有烟抽有酒喝,无聊看电影打游戏,那些一等人还不一定有我这么好过。” 他说完,炫耀式的从恐龙抱枕底下掏出一个掌上游戏机扔给皓野:“玩过吗?” “没有。”皓野摇头。 “我还以为谁都喜欢玩。”绍辉笑着,咧开一口大白牙。 “家里没钱,要读书,也不让。”皓野摩挲着黑色的游戏机,看着屏幕上头反射出来自己的脸。 那张陌生的脸。 “你看吧,我就说没我好过。”绍辉笑的更灿烂了,他抿了一口酒,很惬意的躺在那里,皓野不知道他这是一种智慧,还是一种糜烂的阿q精神。 “可以打游戏吗?”皓野问了他一句,他看向房间,绍辉的桌子上还摆着最新的ps5以及几张游戏光碟,屏幕也是最新款。而他有意的略过了旁边成堆的化妆品和首饰,那些本不应该出现在男性房间里的东西,大概是绍辉的“工作用具”。 “可以啊。”绍辉对他点点头:“四楼什么商店都有,还有室内的篮球场和运动馆,你要买什么都行,不过只两条。“ 绍辉举起手指:“第一,不联网。游戏只能打单机,内部联机也行,电脑和手机也不卖。依姐实在要找人,用手环叫你。” “第二,贵的要死,我听说价格是外头翻倍再多点儿,一张游戏碟能要我七百,都从你挣的钱里扣,没挣到就什么也没有。” “钱?”皓野问他:“那吃饭要钱吗?” “包一日三餐和住宿,但其他所有的东西要自己花钱买。”绍辉挠了挠耳朵,对这条规矩颇有不满:“你挣到的钱跟依姐三七分,你三她七,你初夜五万,你的账上会剩下一万五。然后你的钱会在四楼被消费掉,利润还是归依姐,里外里算,我估计变成了她一你九,真会做生意。” 绍辉嘟囔了两声,对此颇为不满:“不过这话你别当着他们面说,在宿舍里只要不出格,干什么事儿他们一般不管。” 绍辉说完,看向了房间的右上角。 那里有一个摄像头明目张胆的对着 他们。 皓野呆滞了一下,低头看向了手环,然后接受了自己现在已经“依姐所有物”的事实。 “管吃饭就行。”皓野对消费没有任何欲望,他想攒钱,剩一万五也行,能少一点是一点。 此时刚到正午,窗外的阳光射进来,将整个房间照的通透而明亮,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日光,在记忆的上一个时段,他这个时间应该坐在教室里,一边发呆一边想着中午该去吃什么午饭。 晚上母亲或许会做一点好吃的。 他也可能去妹妹小宁卧室里偷一点新买的零食。小宁特别会选零食,每一个都很好吃。 他突然有一点没来由的悲伤。 也可能这种悲伤,不是“没来由”。 他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这一个月来更加消瘦的脊背弓着,微长的头发已经遮过了眉骨,有些妖冶的面容轻轻垂着。 他的嘴唇被微微调过,时刻保持着一种猫咪般的微笑,绍辉眯着眼睛看他,不得不承认最近依姐的审美又有了质的飞跃,医生的手艺也精湛的惊人。然后他看见少年的脸颊上有一滴泪珠滚过。 轻轻的低了下来。 绍辉没说话,只是抽烟看他。 然后他看见皓野只是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闷的开口:“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想哭就哭呗。”绍辉笑了一声,把可乐放回了冰箱,递给他一杯啤酒:“要不要也来一杯?” 皓野接过,拉开拉环,冰凉的带着辛辣味的液体涌入喉咙,他觉得嗓子里一股灼烧的疼。 “习惯了就好了。”绍辉的话里藏着一丝轻轻的叹息。 皓野点点头。 他清楚这件事。 “我叫皓野。”他这才想起来自我介绍,他看向绍辉,嘴角微微的弯着。 “我叫绍辉,快三十了,具体的也不清楚,你叫我辉哥就行。”绍辉对他抬了抬下巴:“没什么不好习惯的,实在接受不了就一咬牙一闭眼,怎么着都过去了。” “好。”皓野看着他,诚心实意的点了点头:“谢谢辉哥。” “小孩儿还挺客气。”绍辉将烟头扔在了空空的啤酒罐里,他随手要往恐龙抱枕底下塞,被皓野接过,扔在了垃圾桶里。 “教养挺好,跟我这种没妈的果然不一样。”绍辉夸他,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有妈妈?”绍辉看着他终于真心的笑容,看向他问道。 “有。”皓野点头。 “知道你来这儿了吗?”绍辉又问。 皓野摇头。 对于这种不被外人所知道的隐秘,绍辉从来不会追根究底,只会换一个巧妙的问题:“有兄弟姐妹没有。” “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他看见皓野提到这个问题时,眼睛中闪过一丝光,于是对他开口:“想想他们,等你债还完了出去,就能再见到他们了。越早还越早好,是不是?” “是。”皓野诚心的赞同。 在绍辉的连哄带骗之下,皓野喝光了一罐啤酒,躺在床上睡着了。 绍辉告诉他,既然是第一晚上,今天最好别吃饭。星光城的绣球,除了两位花魁,都不能挑客,而出于某些风俗的影响,他们这些男性绣球,接到男客的比例也超过百分之九十。 “女客就是玩几把,还得你动;男客是操你屁眼,你躺着负责享受,挺好。”绍辉用粗俗但直白的措辞对他解释二者之差,皓野红了脸,也不知道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害羞。 “待会儿去之前,你把后头洗干净,我教你怎么洗,然后见到客人说点好听的——嫩不要紧,点初夜就是为了玩嫩的。” 他拍了拍皓野通红的脸,为他盖上了被子:“睡吧,十点依姐来,九点半我叫你。” 等皓野朦胧醒来的时候,时间刚过九点。 房间里没开灯,绍辉坐在桌前打游戏,戴着耳机,只有朦胧的光照在他脸上。 但似乎感觉到了皓野的动静,他将耳机摘下,对他抬了抬下巴:“你醒了?” “嗯。”皓野发出一个鼻音,看他在打着电脑里自己没见过的怪物,绍辉将手柄放下,把房间里的灯打开:“时间还早,你醒一醒神,冲个凉,别一股酒味。” “嗯。”皓野看着绍辉的身影,他身材很高,应该有一米八五,皮肤微微发黑,如果在外头,大概是所有女生看了都会尖叫,自己和同学看了会羡慕的“型男”。他坐了起来,蜷在床上,看着绍辉娴熟的对战面前的敌人,又说了一声谢谢。 “不用,以后咱们得一起住好几年呢。”绍辉没有回头,他熟练的左图右闪,看起来似乎是个高手:“我上一个室友还是去年的事,后来他搬走了。” “搬走?”皓野没想到这里还能出现“人事变动”。 “一点别的事儿。”绍辉回答,他似乎不愿提,皓野也没有多问。 “你不忙吗?”皓野问他。指的大概是已经入夜,为什么还没有去 接客。 皓野问不出太直白。 “一般都是下午两点开始上钟,但每个人每个月有三天假,我今天请假了。”绍辉说到这里,骂了一句:“他妈的那个婊子养的东西,每次搞老子两千想干出两万的效果,我第二天都得请假。” “是客人?”皓野问。 “嗯。”绍辉非常冷漠的笑了一声:“一老鬼,自己阳痿还要来搞人,都下狠手。” “阳痿怎么搞?”皓野有些不能理解。 “用道具呗。”绍辉嗤了一声:“他就是嫉妒老子几把大。” 他说完,皓野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我几把真挺大,用过的都说好。”绍辉还煞有介事的回了头。 皓野清醒了一会儿,去浴室洗澡。 浴室挺大,浴缸马桶一应俱全,除了正常的洗浴用品和洗漱工具之外,还有个专门的鸭嘴一样的小水管。 “洗下面用的。”绍辉对他开口,他已经习惯了绍辉偶尔有一些露骨词语的描绘方式,但绍辉总会微妙的照顾着他的感受。 北方有很多澡堂,皓野已经习惯了与很多人在澡堂“赤诚相见”,但在这里,他看见绍辉站在自己面前,还是有些不习惯。 他甚至下意识的遮挡了一下身体,因为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个器具,如今就要放上柜台,论斤售价。 “塞进去,没事儿的,别怕。” 绍辉对他开口,他点点头,蹲在了马桶上,将水管塞进了自己的后穴。 他脸涨的通红,沉重的呼吸着。 他从没试过做这种事,在绍辉的引导下,他将此想象成了一次最基本的医院治疗——他就当自己食物中毒,或者干脆长了痔疮,要进行一次最简单的基础治疗。 “多灌肠对身体好。”绍辉煞有介事的开口,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点点头,有些艰难的将水管塞进去。那根只有一根食指粗的水管在进入的时候他依旧觉得生疼,水流从里头倒灌进身体里,他感觉到一阵阵小腹的胀痛。 他无法想象自己的身体要被男性的性器官插入,甚至一点点抽动,他双腿发软,有些站不住,绍辉伸手扶住了他。 “疼?”绍辉问他。 “没事。”他摇摇头,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承认真的疼,绍辉也只会给他一个最简单的忠告:“习惯就好。” 习惯,是的,会习惯的。 他闭上眼睛,将水管拔出,自己忍耐了好一会儿,直到额头出现微微的汗珠。 疼痛,不适,怪异的胀感以及自己仿佛是个容器的沉闷,他刻意在感受这一切,直到他想清楚——我会习惯。 于是,他放松了下来,在外人的面前进行了一次狼狈的排便,不过还好他这两天吃的实在太少,没什么太多东西可拉。 “灌两遍得了。”绍辉对他提出了建议,他点点头,再次将水管塞进去,他感觉第二次的进入就不再那么艰难。 “以后就不那么难了。”绍辉开口。 “嗯。”他打开花洒,让温热的水浇在自己身上。 别怕,别紧张。 不是因为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 而是,会习惯的。 那他的母亲,那他的妹妹和弟弟。 也会习惯没有他在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