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何时回来的,我是不晓得的,只是翻完山前的土地回到凪居时,他已躺在屋内,像从前那样一壶一壶的给自己灌着酒。 水托山潺潺流动,火借源生生不息,大地为下,草木为生,皆有依凭,只风无羁无绊,无牵无挂,本该是最洒脱的。 可殊不知长风,长风,情深不舍。吹动发丝是你,拂过脸颊是你,眷恋流转是你,千般柔情万般依恋皆是你 酒窖里留存的酒不多了,我亦无机会再酿,这空了一壶又一壶的泥罐,仿若我的血液一般,被掏空,被丢弃,渐渐被吞噬干净。 看得我有些难过,也有些不舍,带着一丝祈求,第一次同他说道:“师父,您以后还是少喝一些吧” 对方的饮酒的动作却并未停下半分,只是拿余光瞧了瞧我,冷笑一声:“怎么,你也舍得回来了?” 想来之前为了下界,同他争吵之事,他还依旧记在心头,现下倒是会拿出来计较,怎么会有如此爱记账的师父,心头忍不住划过一丝笑意,可脸上却是笑不出来的 见我不说话,他又懒懒地问道:“你今日到底想同我说什么?” 师父应下了? 我想了许久,想到的却是这句话,可转而又想,师父虽然嘴硬,却是个仁慈的,怎会不答应,加之那人亲自登门来求,他又如何舍得不答应。 遂最后不过摇摇头,回道:“没什么~” 接下来这几日,师父大抵都没有时间理睬我,不是喝着便是醉着。 如今卞山的结界更是关不住我,师父便也干脆将它撤了,任由我来去。 于是我来去了很多地方,打听了许多的事情,最后回到卞山时,已是风尘仆仆,灰头土脸 我径直来到了后山,原本想挖出临走时,埋在山泉边的果酒,却见到师父直直的躺在那方土地一动不动。 愣了一愣,我吓了一跳,倒不是怕他早已躺尸,而是怕这个酒鬼,万一问着酒香,还未等我将酒坛开封,便早早将我的甘酿挖了可如何是好。 我走上前去,不怕死的踢了踢他 不动?遂又踢了一踢 忽然一只大手腾地伸出将我的脚脖子抓住,紧接着猛然一拽,重心不稳之下,“呼”的便倒了下来。 好在身下又个天然的肉垫,我也不傻,自然往他身上扑去,正正扑在了他的肚子上 只听对方轻轻闷哼了一声,随后便高声咆哮着:“炎桃桃~” 手肘撑着他的肚子堪堪爬起,见对方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连忙嬉笑着打着招呼:“哟,师父,下午好啊~” 他伸出食指,指着我的鼻尖,似是有些发抖:“你” “你”了半天却也“你”不出一句骂人的话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一把握住他颤抖的双手,堆笑道:“诶呀,师父,我这不是急着给你挖酒喝么,你看这酒啊,酿的好不好全在时辰上了,现在不挖出来,等会儿就馊了” “馊了?”,对方咬牙说道:“你当为师不懂吗?” “好嘛,但确实会失了口感啊,你快起来一些,快” 我拉着他,想将他拉起来,可却忘了眼前这位象神的不要脸程度。他当我是真的拉得动他吗?竟是半分力气都懒得使。 忍不住使上吃奶的力气,呲牙咧嘴的,想来是我这番勤勤恳恳的模样感动了他,惹得他失笑起来,清风朗月可这位翻脸的速度也是极快,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间便变了脸色。 轻轻一拽,我反被拉了过去,扑入他的怀中,这可不是我见色起意,吓得立即便要起身,却被他摁住了。 感受到对方摸了摸我的脑袋,心头一颤,随后便听见他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调对我道: “这些日子你也跑够了,明日为师要出去一趟,切不可再贪玩出镜,卞山明日我会重新设界,只要你不出去,自然不会有人闯了进来,知道吗?” 其实我不大想辩驳他,怕他不伤心;此情此景,却又怕他太过伤心,忍不住宽慰道:“师父,天命如此,终归是这几日” “不会的,除了明日,为师都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风的怀抱原来也可以比火还温暖,我难得享受这样的惬意,躲在他怀里闷闷回着:“我不怕” 很想告诉他,明日,绕是我就站在你对面,你也是保不住我的你的选择是天下苍生,我的选择却是你 刨出了那壶酒,我丢给他,拍了拍手,气势十足道:“老头儿,这可是最后一壶了,你要不戒酒,以后便没了” “你师父我神形俊雅,哪里老了?” 昊记老年之姿,庚商中年之姿,余茂壮年之姿,句芒少年之姿,子禺少女之姿,唯有师父是青年之姿,有洒脱有沉稳有恣意有意气,自然不会有显老一说。 可这样挑衅,总好过哭唧唧,免得硬不下心肠。 “嗬,您都活了几十万年了,还不承认自己老了啊,有稚气,幼稚的稚” “炎桃桃~”,山涧又传来一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