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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我心何怫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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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慎抬脚走进辕门内,不想却看到营地上喧闹异常。各营将士正在拆除毡帐,士兵们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裹箱箧和各类炊具、器械来回走动,好像在收拾行装。 他心下颇感诧异,立刻往帅帐的方向快步走去。 守卫帅帐的亲兵见是他来,纷纷自觉地退下了。 沈慎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掀开帘门走入帐中。 帐中空无一物,先前的坐具、灯盏、炭盆等陈设一样不落皆被撤走了。慕容靖穿戴整齐,孤身一人背对着帘门站在正中央。 听见后方响动,他颓唐地转过身来。看清眼前站着的人之后,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杵在原地愣怔了片刻,紧接着大步上前一把将那人勒入怀中。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他抵着沈慎的肩窝嗫嚅道,“我起身后看到我送你的铁匕被扔在地上,你的佩剑不见了,我还以为……” “我心里都明白的,你必定不愿眼睁睁看我侵犯你的故国,我已经下令全军整装待发,两日之内便可撤出幽州,抢来的财货我也会如数归还。” 慕容靖侧头轻吻怀中人的鬓角,语带哀求:“南容,别离开我,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沈慎听闻此话,眼底一热,心中愈加怀愧,只觉自己于他着实亏欠良多,好在眼下尚有机会弥补。 他伸手拍了拍慕容靖的脊背,不动声色地从他怀中抽出身,后退了一步,抬眸望向他的眼睛,平静地说道:“我之前对你动过杀心,只差一点就得手了。” 慕容靖定在原处静静地与他对视,没有答话。 “可是,你对我有恩,我实在下不去手。当时既做不到,往后就更做不到了。可汗若还信我,我便尽心助你击退傅节,攻取幽州。” 慕容靖展颜微笑,抬手轻抚他的脸颊:“我自然信你。” 这个回答亦在沈慎意料之中。他微微偏过头,移开眼睛,道出了胸中计策:“既然如此,请可汗暂缓攻打蓟城,备足弓弩、箭矢,调精兵一万,把守蓟南道。” 慕容靖毫不迟疑地点头应诺,当即大步走出帐外传令。 在沈慎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嘴边蓦地浮出了一抹狡谲的笑。 两日后,官军于蓟南道再次遇伏。一阵蝗虫般的箭雨过后,悍猛的鲜卑骑兵从山头俯冲而下,将三万精兵组成的战阵拦腰斩成数截,随后各个击破。扬烈将军徐泰连同两万余名将士皆殒命于敌军的劲弩弯刀之下,尸身层层堆摞,几可填塞深谷。余下的近万名残兵败将急于向后撤退,慌乱之间相互推搡践踏,命丧于马蹄和鞋履之下的又不知有几何,最终只有三千余人狼狈逃回了军中。 安坐城中等候消息的傅节听闻此讯,一时间震骇得无以复加,却连发怒都顾不得,立即翻找出纸笔,连夜赶写了一封请罪的奏表火速送往洛都,请求自贬三等,暂夺大将军一职以示惩戒。 写完奏表,身上火气便也消去了大半,只剩下满腹的狐疑与惊诧。 他已事先着人探查过慕容靖的底细——此人乃是辽东鲜卑慕容部酋帅之子,其祖其父生前恣睢乖戾、烈性难驯,凭着麾下一支忠勇无匹的铁骑横扫辽东鲜卑诸部,抢占了大片肥沃草原;父子二人左蹈匈奴,右凌鲜卑,亦称得上是一代枭雄,后来还曾妄图趁中原内乱之际入塞问鼎,却一直未能冲破天朝护乌桓校尉的严密防守,最终只得乖乖向朝廷认输示弱、纳贡称臣。 慕容靖袭了官爵承了父业,数年来转斗辽西、驰骋塞北,虽说也颇有几分起色,但他行军作战几乎毫无战术可言,也鲜少用计,往往只靠着身后军队一阵猛冲直撞,以绝对的火力压制敌人。 这样一个粗野鲁莽的蛮子,怎么可能连续两次看破他的作战计划和行军方向? 凭借着以往与各路政敌明争暗斗的经验以及纵横沙场多年的直觉,傅节十分笃定,慕容靖身边必有一个不可多得的智谋之士在为他效力。 并且这个人,一定对他十分了解。 倏然间,一道纤瘦颀长的白色身影突兀地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傅节对着那残影呆愣片刻,随即哼出一声自嘲的轻笑。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气得发了昏,否则怎么会在这般紧要的关头想起那个不相干的负心人来。 他权衡再三,决定暂且按兵不动,先休整人马,加固渔阳城防,看看对方接下来准备出一着什么样的棋。 至于蓟城能否保全……听天由命吧…… 圆月皎皎流光,好似一轮天眼高挂穹顶,俯视着人间两处悲欢。 怀朔城外的营地上焰光冲天、人声鼎沸,篝火团团簇簇地盛开在黑黢黢的广袤土地上。踌躇满志的草原雄主高坐在千帐灯火之中,正在为凯旋的将士们举行庆功宴。 他施施然走下主位,单膝下跪,举起手中的犀角杯将酒液尽数倾洒于地以酹阵亡的袍泽。底下的士兵们转瞬间安静下来,一浪接着一浪地随他跪倒,望之如退散的潮水一般,严整而浩大。 一阵沉闷的静默之后,慕容靖站起身,开始 向生还的勇士们祝酒,营地上再次陷入狂热的喧闹之中。 几杯马奶酒下肚,慕容靖渐渐有些醺然。他倚在几案边阖上眼正欲小憩片刻,却被周身不绝于耳的嘹亮歌声与顽笑喧哗声震得头昏脑涨、神思烦乱,此外仍不断有麾下亲信将领上前劝酒,他又不好拂了众人的心意,只得勉强挤出笑脸又灌了几大盏。 他外出督战的这几日,沈慎一直留在怀朔城中处理各县政务,今夜又推说身体不适留在了城中,并未与他一同入宴。 他自然知道沈慎根本不是身体不适,而是不愿在杀戮过后大举庆贺罢了。 又过了一会儿,空地上几个士兵趁着酒意互相耍起了格斗与角抵,宴会气氛如炸开的炮竹一般瞬间被推向了高潮,周身环境愈发嘈杂。慕容靖意兴阑珊地拈着酒杯遥遥观看,却总是心不在焉,如学堂间犯懒的孩童一般,眼神时不时便四下乱瞟,只心中愈发记挂起沈慎来。 很快他就再也忍不住了,起身随手抓过身边一个亲信吩咐了几句便头也不回地离了席,匆匆骑上快马往城中的方向赶去。 此时已是深夜,城门早已关闭,昏昏欲睡的守门士兵愣是被他响雷般的嗓门轰得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起身为他开门。 他来到沈慎下榻的处所,屏退闻声赶来侍候的仆婢,径自悄声走入里间卧房。房门虚虚掩着,灯光透过窗牖和门缝洒出屋外,显然里边的人尚未歇下。慕容靖轻轻推开房门正欲踏入,稍一抬眼,登时被屋中景象勾走了心魂。 荧荧青灯旁,雪衣乌发的美人端坐在榻上,眉睫微垂,面容凝肃,正半低着头聚精会神地观阅手中书卷。 暖黄的光晕描摹出灯下人秀逸的脸庞和瘦削精致的一截下颌,纤长的浓睫似一双振翅欲飞的羽蝶,在眼眶下方铺开两片柔软的阴翳。明晃晃的烛火倒映在他沉静如水的双眼中,愈发衬得两粒秋眸璨如星子、灼若朝霞。 慕容靖灼热而赤裸的视线几乎钉入那双眼睛里,随后又贴着鼻梁缓缓下移,沿挺翘的鼻尖和红润的唇瓣细细勾勒,仿佛在描绘一幅丹青。 他看得心跳愈加急促,索性一把将门房完全打开,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沈慎未料到他会来,被这猝不及防闯入的举动吓了一跳,看清是他后又很快恢复了镇定,唇边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宴会这便结束了么?”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起身相迎。 慕容靖上前将他按住,眼睛顺势往他手上一瞥,只见那书简上密密麻麻写满墨字。醉眼迷蒙间,他只大致看清了其中的一句—— 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他抬手搭上沈慎的肩头,靠在他耳边低笑道:“这《孟子》乃朝廷钦定的十三经之一,是各地士子通经入仕的必读书目,连我都早已烂熟于胸了,南容博览经史,我可不信你没读过。” 吐息之间,浓重的酒气扑到沈慎脸上。 沈慎后背渗出一片虚汗,心跳得厉害,脸上却是一派平和淡然,故作轻松地回道:“不过是闲来无事,聊解困乏罢了。” 这话说得并不由衷,慕容靖也不计较,撤掉自己的手臂将他放开,自顾自地绕到对面坐了下来,忽而话锋一转,问道:“南容,我有一事颇为好奇,你怎知傅节第二次出兵会再走蓟南道?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既中过一次埋伏,理该知道趋吉避祸才是。” “傅节这人一向自负又傲慢,喜欢兵行险着。蓟南道地形不易行军、不易伏兵,他此前在那地方中过一次计,若换做常人,的确想不到他会再入险地,所以他才会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沈慎罕见地发出一声冷笑,“他的伎俩或许能唬住旁人,却瞒不过我。” 慕容靖见他待傅节如此非同一般,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再开口时话中便有些拈酸:“你好像很了解他。” 一室默然,惟闻窗外寒风嘶哑,夜枭惊啼。 半晌过后,沈慎放下手中书卷,垂眸解释道:“我与他曾是故旧。”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淡漠。 慕容靖却异常敏感地从这句话中捕捉到了一些别样的情绪,非情非恨,似爱似怨,恰如掌中残雪、叶上朝露,转瞬即逝,难以捉摸。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沈慎也有无法宣之于口的嗔痴嗟怨。 他也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觉到,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沈慎,甚至很可能在他心里,自己始终只不过是个局外人。 绝不能让沈南容心里装着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这是他陷入疯狂前能清醒感知的最后一句话。 当他再度清醒过来时才发现,沈慎差点被自己弄死在床上——他双眸失神地直视着上空,口中紧紧衔着自己的手臂,臂上齿痕交错、鲜血斑驳。白玉般的脖颈和胸膛被人为地制造出了数不清的瑕疵,青一块紫一块印在惨白的肌肤上;下身更是惨不忍睹,双腿长时间被挟制着保持岔开的姿势,已然僵硬得有些合不拢;布满精斑的密穴红肿外翻,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一圈嫣红的嫩肉还被迫箍在一根 粗硕的性器上无法松口。 慕容靖慌忙将自己从他体内退出来。阳具抽离穴口的一瞬间,那枚嫩嘴似的小穴吐出一股黏腻的白色浊液,眨眼间便糊满了腿根。 他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急忙起身唤人打水。 “对不起,南容……对不起……”慕容靖将沈慎紧紧抱在怀里,扣着他的后脑将他的额头抵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低头吻去他眼角残泪,一边无比温柔地为他擦洗身体,一边贴在他耳畔疯魔似地反复絮语,“可我不能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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