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沉的右臂恢复得越来越好,手指也能动了。他不再去前院之后,就经常在后院待着。负责厨房的大力和胡建经常会让他帮忙做些轻松的琐碎事情,他也很乐意。有时候做完事,他就站在厨房门口伸着脖子看他们做菜,脸上是好奇又专注的表情。 大力也不赶他,有时候还会让他进去看,或者让他帮忙添添柴什么的。 “在看什么?”午睡刚醒的方一行趿拉着鞋子从房间出来,就看到江屹川靠着栏杆往下看。他走过去,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看到大力跟飞沉交代了几句话,飞沉便蹲在厨房外一个铁皮炉子旁,往炉子里放细柴。 “你这奴隶挺勤快啊。”方一行手肘撑在栏杆上,打了个哈欠。 江屹川只是越来越觉得飞沉似乎对许多事情都很有兴趣。刚来时大概因为害怕没表现出来,近来倒是越来越明显了。 楼下的飞沉放了几根细柴,左右看了看。目光先是停留在旁边石板架子上的火镰上,但江屹川严令他不许动右手。他又回头看看厨房里的大力和胡建,显然那两人在忙着。他于是转回头盯着铁皮炉子里的细柴,把脸凑近了一些。然后,江屹川就看到他张开嘴,口中喷出很小的一股红色火焰。火焰如舌般卷向那几根细柴,很快就点燃了它们。 “哟!”方一行震惊地低呼,“他会吐火?!” 江屹川也是第一次见识到。那火焰很小,大概是因为他的魔息被药物压抑着。 飞沉点燃了细柴,又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人,他紧张的神色这才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这是江屹川第二次看到他笑。虽然笑意很浅,稍纵即逝,离得又远,但他还是看到了。他不得不承认,这魔奴笑起来很好看。那是一种很安静很柔和的笑,软乎乎,特别熨贴的感觉。江屹川几乎能想象到他那垂着的眼睫随着那笑轻轻颤动的样子。 但他旁边的方一行却有另外的感慨:“嗨呀,你可要小心啊,万一他半夜放火,搞不好大家都要死于非命。” “他不会的……”吧? “魏衡那个药到底有没有用啊?不是说能压抑魔息吗?那他怎么还能吐火的啊?”方一行还在嘀咕。 其实魔族若有异兽血统,天生有些异能,即使魔息被压制,那能力也是能用出来的,只是稍弱些。 也许是方一行的声音大了点,飞沉抬头远远看了过来。他一看到这两人在楼上看着他,立时就满脸惊慌地僵住了。 江屹川也立刻沉下脸来。他离得远远的,又没打他没骂他,他慌些什么?没等飞沉有什么别的反应和举动,江屹川就不高兴地转身下楼往大堂去了。 连着几天都有雾,今日才淡了一些。午后更是完全消散了。初冬的太阳没什么威势地挂在天上,懒洋洋俯瞰大地。江屹川在客栈门口望了望,决定还是出去看看。 他一直在研究哪个方向的毒瘴比较薄,到南雀山北侧的距离比较近。 他选了一个之前不曾试过的方向,御剑在树木间穿梭,靠近薄雾般的毒瘴时才停下来。 毒瘴有轻微刺鼻的味道。他给自己脸上蒙了块事先准备好的布巾,又加了个结界,站了一会儿,看着不远处轻飘飘的毒瘴。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瘦瘦的身影,穿着臃肿的棉袍,往毒瘴里一步步走去。被毒瘴吞没的前一刻,那身影回头紧张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微翘的嘴角似乎漾起一丝并不轻松的笑。 脚无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江屹川身不由己地走进毒瘴。 这只是最外围的毒瘴,稀薄得看不清边界。江屹川的结界撑了至少一刻钟才被毒瘴渗透。皮肤裸露的部分开始感觉到轻微的刺痛,像是千万只毒蚂蚁在啃咬。江屹川倔强地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隔着衣服的皮肤也开始不舒服,他才召出九微,御剑飞出毒瘴的范围。 他在安全的地方停了下来,从一个不大的空地往上升高,避开树木繁茂的枝叶升到半空,一直到超过毒瘴的高度,才往南雀山北侧飞去,统计这个方向的距离大概有多远。 飞了一会儿,浑身的皮肤都开始火辣辣疼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手,只见手腕手背都开始发红。可想而知,同样疼痛的额部和颈部此刻是什么模样。他从乾坤袋掏出一个瓷瓶,倒出几粒白色丹药嚼碎咽了下去。这药是普通的清热解毒药,能稍稍缓解毒瘴的伤害,但效果极微。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毒瘴的危险,还要往毒瘴里走。他脑海里无意识地翻腾着飞沉走进去的画面,还有他睁大眼睛,带着孩童般天真和好奇的神色专注地看过来的模样。 毒瘴浮得很高,在高空飞行,风格外猛烈。江屹川半眯着眼,望着前方遥远的南雀山。喉咙因为之前吸入毒瘴而刺痛发痒,他忍不住咳了几声,感觉到喉间的一丝血腥气。 飞至南雀山上空,他估量对比了一下距离,才往回飞去。 魇岭森林越往外,树木越稀疏。江屹川身上难受,在高空被烈风吹着,更是头晕目眩。于是过了毒瘴范围,林木也不再过于繁茂的地方,他便落了 下去,徒步慢慢往回走。 魇岭是个凶险之地,虽然人迹罕至,但不乏猛兽妖邪,他虽耳鸣胸闷,仍打起十二分精神,留意着周围动静。 走了大约一两里地,他突然听到模糊的说话声,立即闪身躲在一棵大树后头,把灵力凝聚到耳部,仔细辨认话声传来的方向和说话的人数。 “放下刀!”一个粗嗓门说。 “反正迟早要杀,何必带着他这么累赘。”一个尖细声音。 粗嗓门:“既然他家肯送赎银,多收一份钱岂不划算?” 另一个声音:“那头可得罪不起,别为了这份银子坏了规矩,捅了马蜂窝。” 几个声音纷乱地争执起来。江屹川从树后露出一只眼睛,往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远处几个人影比划着争论不休。 听了一会儿,他听出来这是一伙绑匪,受人委托,绑了某户人家的儿子。委托人的要求是要人质的命,于是他们给那家人送了勒索信后,就准备在魇岭杀人弃尸,伪装成撕票。没想到那户人家答应了他们在勒索信上要求的巨额赎金,绑匪里就产生了分歧。一部分人认为应该直接杀人,了结委托。一部分人认为可以等收到赎金再杀。 江屹川听明白这伙人跟他没关系,对他要做的事也没影响,也就没打算管闲事,从另个方向绕了点路,往客栈而去。 他没有直接回客栈,而是在客栈附近的溪流边用冰凉的溪水洗了洗脸和手,又再次吃了几颗药,运转灵力,排出毒瘴的毒素。 他只在毒瘴最稀薄的地方待了一会儿,因此调息了一个时辰左右,就把毒素清得差不多了,发红的皮肤也基本恢复。倘若他在毒瘴中停留的时间再久一些,身上直接与毒瘴接触的地方就会生出水泡。水泡破了之后,皮肤就会溃烂,皮肉会逐渐脱落。 他伸出右腕,看着上面残留的一点红斑,思绪杂乱。但最终还是归于平淡,甚至有几分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