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餐桌上难得摆上了丰盛的家常饭菜,围坐在旁边的三个人却出奇一致的沉默。独坐在一边的何母皱着眉头,正仔细打量着儿子身侧的男人,显然无心吃饭;何清欢一想到昨晚两人大声宣淫的时候,自己的母亲就在隔壁房间,也尴尬得食不下咽;只有池故远还没事人似的,吭哧吭哧地埋着脑袋捻菜刨饭。 “小池,你今年多大了?”满腹好奇的何母终究没忍住,率先用最要紧的问题打破了餐桌上的平静。这人看着小孩儿似的,怕不是还在读书,要是还没成年那自家儿子可就造大孽了。 “阿姨,我20岁,快满21了。”池故远抬起头,脸上鲜红的勒痕更加刺目。 何母只瞥了一眼,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了,她偏头瞥了一眼刚别过脸的何清欢,继续问道:“哟,那还在上学吧?” “没有,我刚找了份工作,现在是清欢的同事。”池故远有问必答,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清欢不喜欢我做这个,所以我可能周一就得辞职了。” “啊?”何母惊骇地看向儿子,没想到会被告状的何清欢同时神色一僵,无语地轻咳一声,不去看母亲射过来的质问的眼神。 “他还管你的工作?” “管……”池故远话出了口,才发现何清欢已经变了脸色,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找补道:“呃,还是不管啊?” 何清欢无语,快速刨完两口饭就打算开溜:“我吃饱了。” “哎,这孩子……小池你慢慢吃啊。”何母说完,立刻不罢休地追了上去。 母子俩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从饭厅穿过了客厅,没停留多久又转进了洗手间。刚才还一脸淡定的狗子听声淡去,终于放松下来,他放下筷子,盯着满桌菜肴,脸上的表情是怅然若失的阴郁。 “妈!”被唠叨得实在受不了了的何清欢,快憋得窒息了才从戏水池中抬起了脑袋,他一边粗鲁地用毛巾呼噜着脸上的水珠,一边无奈道:“你别问了,行不行?” 被突然呵止的何母被吓了一跳,她愣了愣,脸上的表情有点受伤:“欢欢,妈妈知道你觉得烦,我也只是担心你,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得不好,你又什么事情都不愿意跟我说,连谈恋爱这个事儿也不跟我讲,那个小孩儿年纪小,我怕你被别人骗,又怕你欺负了别人……” 何母说着声音就开始颤抖:“你们年轻人的事儿,妈妈不懂,也不是想管你们……你要是不喜欢,我之后就不过来了。” 何清欢最怕看见他妈这幅难过又无助的样子,但是从小他见的最多的就是这个样子的母亲。他的父亲早逝,母亲不得不黑天白夜连轴转,打工挣钱养活他。偶尔,基本上是在拿到工资的时候,母亲才会露出个笑脸,此外的时间,她总是皱着眉头,一旦遇到儿子生病了、入学了这种需要花钱的时候,她就会变成现在这个脆弱的模样。这就像是沉重的生活给这个女人打下的无法消散的钢印,慢慢地,他就再也没见母亲笑过了。 何清欢无法不觉得这都是自己的错,所以他努力挣钱,即便是暗恋失败也不敢洒脱离职,所以他努力躲开母亲,尽量不让自己的言行戳到这个女人身上的敏感钢印。可惜今天他失控了。 “妈。”何清欢放轻声音叫她,但母亲已经转头走了。 咔哒一声,大门轻轻合上,匆匆来过的母亲,匆匆地离开了。 后悔又无可奈何的何清欢靠着洗手台,坐了下来。不一会儿,池故远就踩着踏踏的脚步声走了过来,他站在洗手间门口,没有直接进来,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盯着正在发呆的何清欢。 好一会儿,何清欢才整理好情绪,看向明显想安慰自己的狗子道:“没事,她就爱瞎操心,当妈的都这样。” “是吗?”池故远看着他:“妈妈们都会这样吗?” 何清欢皱着眉头看向狗子,池故远这才慢慢走过来,贴着他坐了下来:“我不认识我的妈妈,所以我都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认识?” 池故远拖着脑袋,想了想说:“听我舅舅说,生下我和我哥之后,我爸妈就一起自杀了。” 何清欢顿时愣住了:“为,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他们觉得生下我们,很恶心。” 池故远说话语气不平不缓,听不出什么情绪,这一席话却让何清欢十分震动。他踌躇半晌,只能挤出寥寥几个字,聊作安慰:“怎么会?” 池故远却像没听到似的,自顾说道:“我很羡慕你,能够拥有一个这么爱你的妈妈。” 水池里的水顺着狭窄的水塞缝隙旋转而下,逐渐下沉的水面浮起了几个璇儿,最后被咽下的一汪水,发出响亮的咕嘟一声,盖住了靠在一起的两声轻叹。 正午的烈日高悬,何清欢在卫生间坐了没一会儿就觉得发了汗,正准备起身去开空调,却发现靠在身边的狗子居然悄无声息地睡着了,明明才起床不久。 何清欢无奈,只好扛起伤心小狗,把他丢进了依然一团乱的被窝里。才把人塞进去,何清欢正准备转头时,却听狗 子在睡梦中发出了一声忍痛一般的抽气声。 他凑过去,抹开池故远漆黑的头发,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狗子身上居然已经冒起了一层冷汗,整个身体也不受控制似的,快速抽动起来。何清欢吓了一跳,连忙拍着狗子的脸,大声叫着他的名字:“池故远?蠢狗,蠢狗!你怎么了?” 很快,池故远的额上、身上膨起了条条骇人的青筋,那张脸也因为忍痛,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池故远!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睛啊!池故远……”何清欢一边盘算着要不要叫救护车,一边晃了晃狗子直哆嗦的身体。 突然,池故远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和何清欢记忆里的一模一样,绿得骇人。何清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愣在了远处,眼睁睁看着那双眼睛渐渐拉长,一颗颗白森森的尖牙慢慢从狗子嘴里伸了出来。 池故远正在变成狗。 何清欢好不容易理清了眼前这一幕的情况时候,脸都快皱得变形了的池故远却正慌乱地在自己脖子周围抓来抓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何清欢刚凑过去,就听池故远用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了的嗓子对他说:“项……链……项……项……链……” “项链?”何清欢拉开他已经开始长出坚硬毛发的手,凑过去找了找:“没有,没有,你项链不在这儿啊。” 池故远慌乱地拉住了他的手,他双已经不能称之为人手把何清欢捏得生疼,手心里也早已裹上了一层热汗。池故远盯着他,像是想说些什么,张着嘴却又一直说不出来。终于,等这场酷刑将紧抱在一处的两人都折磨够了,池故远的嗓子终于再次发出了清晰的音节,那是长长的尖锐的一声“呜汪”。 整整三个小时,被池故远死死箍在怀里的何清欢热得满身大汗,额间的碎发都能滴下汗了,池故远才终于完全褪去人形,重新变成了那条身量巨大的黑狗,而重新做狗的池故远也由于疼痛过度,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