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云书没听过这么不要脸的规定,不怎么高兴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乱了。” 她轻推开这人,坐在镜前梳理着长发,听他附耳低问:“不高兴?” 而后又道:“我错了。” 黎云书借着铜镜看他,见他嘴上这么说,眼角却挂着笑,摆明了不是诚心悔过的模样。她回身掐了把这人,“我本来想学习的。” 沈清容疼得一边笑一边求饶,“那你学啊。” “静不下心。” 她看他捂着胳膊笑个不停,轻瞪了这人一眼,继续梳理长发,“你在这里留几日?” “若南疆没有变动,就等到你考完试。”沈清容敛了神色,“能多留一日是一日。” 她没有说话,良久后才放下木梳叹道:“阿容,其实你不必为了我放弃其他事情,这样我会很对不住你。” “那你就好好补偿我,多说点软话我是不介意的。”他毫不犹豫地接过话茬。 黎云书一时没想好怎么回他,“你不觉得麻烦?” “你会觉得学习麻烦吗?”沈清容应道,“你在乎科考,我在乎你,本质上是一样的。你肯为了科考来邺京,我也肯为了你赶过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何况对于我而言,已经没什么算得上‘放弃’了。”他脸色未变,却缓了声音,“我从关州落难至此,唯一留下的朋友就剩了你和扶松。如今的种种功名,都是浮云一样,傍不得身。换句话说,我连命都是你救的,帮你几回又算得了什么。” 黎云书哑口无言,听他柔声继续:“所以你别有太大压力,也别生怕麻烦我。我帮你,是因为我喜欢,明白?” 沈清容的目光太过真诚,她一时没敢看他,迟钝着点了点头。 他笑着握住佩剑,“走吧,我来教你几招。” 沈清容的功夫确实厉害。 他的招式间带着气势,每一步都能卷起风尘,隔着几米外,都能震得枯枝哗哗作响。不过走了几招的功夫,便引得不少姑娘驻足。 黎云书的注意力起先还在他的招式上,等人越围越多时,她瞥见那一圈双眼放光的姑娘们,忽然有了几分不舒服。 她看沈清容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花架子的成分,出手干净又迅速,不禁暗暗觉得,原来先前在关州时,大家确实低估了他。 毕竟是沈将军的孩子,就算不学无术,也绝不会是一无是处。她亲眼见沈清容出招的机会不多,如今看他淋漓尽致地将剑招展示在自己面前,倒也真有一瞬晃神。 一套剑法展示完,身侧立马响起掌声。黎云书回过神,抬眼便见他藏着笑意温柔地问:“学会了吗?” 她方才确实是走了神,迟疑道:“大概会了吧?” “那好。”他点点头,“那你把我方才出了什么招式从头到尾描述一遍。” 黎云书:“” 她看着沈清容脸上报复般的神色,知道这人是在出当年的气。 但她不是个爱偷懒的人,遂坦诚道:“我没记住,要罚抄吗?” 沈清容和蔼点头,“罚你把我的名字抄一百遍。” 黎云书:“” 习武和读书还是不一样的。 武学更多靠练,故而沈清容比试完之后,黎云书纵然腿上有疾,还是坚持要起来练剑。 她比着照猫画虎走了几招,让沈清容在旁边评点。没比试几招,疏漏点挑出来了一大堆。 最后沈清容无可奈何,抓住她的手,“我带你练好了。” 许是顾忌她的伤势,沈清容招式的幅度小了很多,速度也缓了许多。黎云书起初还有些心猿意马,到了后面也渐渐凝起注意力,尝试参悟他的技法。 一上午后,沈清容不敢让她太累,嘱咐她好好休息。 她不肯放松,试图回忆学过的知识,竟真能想起只言片语。 证明这个法子确实管用。 下午她简单温习了功课,等夜深后,她确认沈清容不会再来找自己,提剑偷偷出门练习。 以往伴着星月读书,现在就伴着星月练剑。她终于明白自己原来的功夫真的只是“够用”,而在武学一道上,沈清容比她要深许多。他那种挥手即来的感觉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更何况他剑招精准无比、力道出奇,就连自幼习武的人都不一定能有这境地。 也难怪沈老爷当年在学业上让他随波逐流,这人靠功夫吃饭就足够了。 沈清容也凭身手折服了不少姑娘。 纵然他换了面容,气势却是掩不住的,一到练剑时就会有一群人围在外面如痴如醉地看。他生怕会招惹些不该招惹的人,刻意将自己画得丑了许多。可饶是如此,也遮不住姑娘们的滤镜光环,清早他从客栈出来找黎云书时,门口往往围了一堆姑娘热情地递来饭篮,“阿容哥哥还没吃饭吧?” ——估计是有人偷听到了他和黎云书的谈话,把他的称谓透露了出来。 沈清容冷着脸避开她们,连一个目光也不施舍。可他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反而添了许多神秘色彩。姑娘们每日巴望着他高冷的背影,脑中编织着奇奇怪怪的狗血剧情,咬住手绢热泪盈眶,“没准阿容哥哥早就看上了咱们,只是在害羞呢!” 后来沈清容来客栈时,门外必然会掀起一阵轰动。他忍无可忍,咬牙怒道:“她们还有完没完?” 黎云书细细端详着他的模样,也十分奇怪,“莫非你让她们瞧见真面目了?” “不会,我谨慎得很。”他陪黎云书呆了许久,还是气,“我都说了我有喜欢的人,她们居然怂恿我娶三妻四妾,简直胡闹!” “” 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几日黎云书一直在瞒着沈清容练招。 伤口处虽不会流血,但烫伤也不是小事。她走步时一牵扯到膝骨,就疼得直咬牙。 甚至有几次步子走乱了,害她磕在地上。 钻心刺骨的疼痛冲入脑中,像是有柄长剑贯穿了她的腿骨。黎云书咬牙拄剑,熬到不怎么疼了,再起来继续练。 天气渐渐回了暖。 邺京的春天来得晚,一直到了二月底,天都还是乍暖还寒的模样。 沈清容本想在邺京等到她考完,不料收到了扶松的信。 扶松不是个喜欢写信的人,沈清容展开信一看,脸色果然沉了。 黎云书凑上前去,“写了什么?” “我可能要先赶回去。”沈清容面色不是很好,缓慢地将信折起来,“扶松说天气回暖,四哥他不慎染上了病。虽然这病症还算轻,但山中盗匪太多,我担心有人趁机作乱,恐怕不能再继续陪你。” 她点头,“什么时候走?” “邺京过去不近,我想尽早。” 黎云书应了一声,表示理解。 两人并行许久,沈清容忽道:“还有一件事情,信上扶松说五月初九,四哥想为我补一场冠礼。” 黎云书一愣,立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对于男子而言,二十岁生辰前后会举行冠礼。冠礼象征着成年,是男子最重要的成人仪式。 可惜,在沈清容应当举行冠礼的那日,迎接他的不是隆重的仪式,而是沈家的一纸罪状。 本该为他加冠的人命丧黄泉,连他自己也成了亡命之徒。他二十岁的生辰像是一道分水岭,彻底隔开了当年悠游自在的少年,和如今在外人面前不形于色的自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还真算是逼着他“成长”了一把。 黎云书有一瞬心酸,“我能给你什么?” “我算过了,那一日会试应当出了榜。要是你没中榜,就替我好好吃一顿;要是中榜了,就高高兴兴地去吃一顿,也算是参加了我的冠礼。”他半开玩笑般说着,“这要求不过分吧?” 她知道这人是故作从容,沉默良久后,旋身抱了抱他,“我一直在的。” 沈清容轻笑了下,没再说话。 教了黎云书几套剑招后,他于次日动身离开。 他走得匆忙,连黎云书也不知道消息。但好在有信件可以联系,她郁闷了大半个上午后,也渐渐想开了。 可怜那些日夜堵在门口的姑娘,过了好些时日才听闻他已经离开。她们四下打听沈清容的去向,甚至有几个甚至壮着胆子来问黎云书,都被黎云书眼不见为净地拍在门外。 她也没想明白,沈清容那张脸画得平平无奇,放到人群中都认不出来,这群人究竟是看上了他哪一点? 接下来的时日,是在练剑和读书中间反复磨砺。 本来没有太大变动,直到某一日,她准备起床练剑时,楼下忽然传来了嘈杂声。 学子们一般都不会如此喧哗,黎云书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推门去看。 一眼便瞧见了被学子们围住的那人。 朱红长袍,腰缠玉带。那人气质分明非凡,偏被一顶帷帽遮住了容颜。 许是听到了楼上的动静,这人转过头来,帷帽正正好好对准她。 ——是姜鸿轩。 第61章 会试她要赢。 周遭喧闹无比,二人静对无言。 姜鸿轩打了个手势,身旁小厮立马笑道:“可巧遇上黎姑娘了,会试在即,黎姑娘当是运筹帷幄吧?” 她攥住栏杆,见小厮笑得愈发得逞,“黎姑娘怎么不说话?还记得‘床前明月光[1]’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若说之前的寒暄是说笑,这一句就是□□裸的挑衅了。 她的指尖越攥越紧,红得几乎要滴血。这怨恨实在太过强烈,纵然黎云书有心掩藏,神态和动作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愤怒。 “托殿下的福,还记得。” 姜鸿轩此番私访没有告诉任何人,举子们本就大吃一惊。他们没看出黎云书和姜鸿轩的冲突,只当二人是旧相识,震惊得频频转头望她。 她气愤的模样成功取悦了姜鸿轩。这人轻呵了一声,扬声夸耀道:“黎姑娘真是好本事,连这都记得住。有这样的能力,考取会元不在话下吧?” “” 以往她学习只是为了求知,还从未想过是为了谁或者证明什么。 但今日,她终于体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想要掀开这人的帷帽,在他脸上狠狠扇两巴掌。 有血珠从她指尖渗出——竟是因太过用力,将指甲生生崩断了。黎云书强行平复呼吸,愤怒到极点,竟然还能牵出一个笑,“二殿下过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