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放心。”黎子序应声道,“师父他给了我一副新的铜针,昨晚给阿娘扎后,阿娘觉得好多了。没准过不了几日,她的病便痊愈了!” 知道黎子序是顾郎中最器重的弟子,黎云书也放下心。她道了声谢,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长衫,飞快走出门去。 第31章 守城我要是不来,你就在这里死撑到底…… 太守担心黎云书应付不过来,遣人将需要做的事情一一告知她。 黎云书让人在城中贴了布告,上书“人人皆战”四个字,下面写着简短的计划。她去南城门时,已经有几个妇女和书院的弟子在那里等着了。 说是妇女,其实有许多人和她是相仿的年纪,只是及笄后接着结婚生子,才显得大了一些。 她们不少人都有科考为官的想法,然而因种种限制,几乎没人做得到。对于黎云书,她们本就佩服,听了号召后,自觉前来帮忙。 书院弟子就更不必说了。这些弟子们深受李谦影响,不少都秉着一腔爱国热忱,早早就来了城门等待发令。 说是守城,其实以加固城防为主。黎云书让他们将礌石、木料等运上城楼,又教他们简单的纪律与防备方法。 东、南两面城门正对大邺腹地,压力不大,有众人的帮忙,不仅应付了过来,还大大增强了关州军民的气势。 果然不出黎云书所料,防备好后仅仅两日,那队绞杀了七千援军的蛮人抵达了关州城下。 这队蛮人虽杀了援军,长驱南下,可沈家军不是吃素的。沈老爷虽在北面抗敌,听了此事之后,当机立断遣人增援,追着蛮人屁股后面追杀。一万蛮人抵达关州城下时,几乎只剩了一半。 太守与县令分别守着西、北两城门,等着蛮人到来。 黎云书这招虚张声势用得实在巧妙。 蛮人将领原本料定西城门人数不会多,带着人翻山越岭而来时,却发现了虎视眈眈的太守,以及并不亚于北城门的众多卫兵。 他手中只有五六千的兵马,身后有沈家军追着,能打的两个城门都不易攻下。咬咬牙,蛮人将领做了个决定——声东击西,留一部分人牵制住西面与北面的卫兵,剩下人跟他继续爬山,转而往南! 南面,正是黎云书在守。 关州位置在大邺西北,南面为山地,城池不多,增援一时半会儿难以抵达,是除北、西之外最好的突破口。 更关键的是,蛮人将领查清了关州形势之后,得出一个结论——大邺的主要兵力都聚在西面和北面了,南面只剩了一些没上过战场的妇女老人在守,好打得很。 一行人风风火火往南时,黎云书早准备好了。 她手里拿着信,问扶松:“四殿下的军队,在南城之外埋伏妥当了吗?” 得知关州的情势后,四殿下立马遣了一支先锋部队连夜前来,今日恰好抵达关州城外。 黎云书没让他们进城,却让他们装成百姓,埋伏在南面不远处的村落之中,等情急了再出来救场。 这群人不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只好照做。 扶松答应之后,她面色镇定地点头,“吩咐大家备战吧。” 她登上城楼时,那些妇女和书院弟子们已经准备好了。 黎云书瞒下了四殿下到来的消息,众人又都是第一次真正与蛮人作战,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慌。 在黎云书来之前,他们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 他们能守住吗? 失守了怎么办? 蛮人杀了七千人呢,他们不过寥寥千人,对敌这么强大的对手,能赢吗? 而众人之中,妇女们最为忧心。 她们以往都呆在内院里,碰见事情都是夫君出面。头一次直面敌人,每个人脑中都不约而同觉得:我是女子,我本来就比别人要柔弱许多,帮忙尚可,守城却未必能行啊。 尤其是听说太守得知消息,气到吐血,又因蛮人牵制赶不过来时,她们心里更不安了。 黎云书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她静静道:“蛮军的兵力,有部分被牵制在西、北两城门,赶到南城门的人不会太多。大家坚守城门,原关州军以羽箭、火铳对敌,剩下的随我在城墙上抛掷礌石滚木,定能大破敌军。” 有女子犹豫道:“这礌石滚木如此沉重,我们能行吗?” “一人搬不动就两个人,两个人搬不动就三个人。”她淡道,“大军压境,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没有人有后退的理由。” “可我们本就手无缚鸡之力” 黎云书听她们陷入自我怀疑,朝身旁的卫兵借了根长鞭。只听“啪”地一声,长鞭逼得礌石滚动起来。滚出数米后,她用长鞭缠住礌石,向后一拉,礌石乖乖静止在原地。 瞧着礌石上被抽出的白痕,和蹭落的碎石砾,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一鞭力道并不算小。 “我一人便能操纵它,为何你们不能?” 她的声音中自带了固执与肯定,又是以身试法,众人终于不敢辩驳。 事到关头也没别的法子。 关州是他们最后的家,他们对蛮人恨之入骨,硬着头皮也要上。 便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向前,准备好守城器械,应对即将赶来的敌人。 于是蛮人将领赶到南城门时,惊奇地发现,迎接他们的不是软绵绵的羔羊,而是蓄势待发的狼。 蛮人将领见了他们的气势,先愣了愣。仔细看发觉果真是妇孺之时,用口音嗤笑出声,“关州没人了吗?连女子都用上?” 黎云书遥遥看着他,轻呵一声,毫不客气地嘲讽道:“我看北蛮才是没人了,连姑娘们都打不过。” 南城战况火急火燎之时,沈清容悠悠转醒。 他敏锐地察觉城中气氛不对,睁眼大喊:“扶松!” 黎子序听了喊声,走了进来,“少爷您醒了?” “扶松呢?” 沈清容隐隐意识到什么,吸了口寒气,“怎么城中人这么少?他们去干什么了?” “他们” 黎子序原本想瞒,沈清容先一步猜出了答案,“难道蛮人来了?” 黎子序只好“嗯”了一声。 沈清容赶紧爬起,被他匆忙摁住,“沈少爷,您伤还没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 沈清容一把推开他,匆忙披上衣衫,“蛮人朝哪个方向去?西面还是北面?” 黎子序哑了半晌,“少爷,您还是” 被沈清容一记眼刀扎过来,他只好开口:“是南面。” 这倒是出乎沈清容意料,“南面?他们去南面干什么?” “太守和县令分别守西、北城门,南面只有阿姐带人守着,大概” 此言一落,沈清容陡然惊了,“你阿姐?守南面?——她疯了不成?!” 不给黎子序机会多说,他提起枪戟匆匆往城南奔去。 城南已经开战了。 当真应了黎云书的话,分散兵力之后,蛮人军队的威胁弱了许多。 她本想着等大家撑不住时,再由四殿下的人出手,谁知真打起来,这群妇女一个比一个生猛,压根轮不到她来鼓劲。 想来也是,这其中不少人,都是因为丈夫被蛮人所杀,心有不甘,才跟着她来。战前畏手畏脚,打起来便忍不住想起埋骨他乡的亲人,因着愤怒,简直干劲十足。 可蛮子也不是吃素的。一来二去,场面陷入了僵局。 蛮人将领望着面前的情况,开始沉思。 关州不好攻破,他知道。 可他自从截胡了那一队人马后,就被沈家军逼着一路往东,切断了和大部队的联系。他无可奈何,又预估关州的兵力不及自己,自己大抵是占了优势,才往关州而来。 没想到关州居然这么难攻。 他们长途跋涉、远程逃命这么久,卫兵们早就累了。看城中百姓大抵只是死守,没有要出城搏杀的意思,蛮人将领终于有些退缩。 关州估计打不下来了。 白白浪费这些弟兄们的性命,还不如保存实力,先清扫关州城边的其他地方。 但在此前,他想再赌最后一次。 他抬起头,看向了城门上最显眼的那人。 看不清眉目,只看得她肩背挺直,气质镇定从容,俨然是众人中的领导者。 蛮人将领眯起双眼,对身旁人道:“拿弓箭来。” 张弓搭箭,将一沾染了毒的羽箭,朝她倏地射去! 黎云书正忙着指挥,压根没注意到突如其来的利箭。 等箭飞到她身前时,她蓦然睁大双眼。 她身后,是一个气势汹汹、正在搬礌石的小弟子。 如果她避让开,羽箭势必会扎在这小弟子身上。 可她亦没有时机,将小弟子推开了。 黎云书咬紧牙,挡在这小弟子身前。 剧痛尚未传来,视线被一片黑影遮住。 她被这人猛然一揽,踉跄了几步跌入他怀中,听沈清容磨着牙吸了口凉气,“我要是不来,你就在这里死撑到底了,是不是?” 黎云书一怔懵,见他反手夺过一个卫兵的弓箭,飞快拉弦。 羽箭精准无误地扎在蛮人旗杆上,将那旗杆拦腰斩断。蛮人首领见状,知是不能再撑,咬牙下令,“撤!” “撤——!” 方才还似猛虎一般的蛮人,此刻却像是纸糊的老虎,掉头便跑。 因着黎云书的命令,没有人开城门追杀。可所有人见了这情形,都兴奋得一蹦三尺,“我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