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并不是很想出去,但看沈清容眉飞色舞的模样,猜测大概有什么好事,便答应了。 路上,她好奇地问:“你同阿娘说了什么?” “就说你和我是单纯的朋友。” 黎云书更惊奇了,“她就这么信了?” “嗯。” 他朝黎云书笑笑,“你这么厉害,我避你还来不及呢,能同你发生什么事?” 不出他所料——他当头挨了黎云书一个栗暴,“闭嘴。” 沈清容笑了两声没说话。 真正说服邹氏的那几句话,他没敢告诉她。 他说:“云书前途不可限量,日后去了邺京谋职,身份眼界都会更高,也会碰上更适合她的人。姻亲之事对她而言,当是助力,而不是阻力。” “我这么不学无术,放到邺京,也就只能算个寻常百姓。您若是当真为了她好,就让她心无旁骛地科考,让她做她愿意做的事情,嫁给她真正喜欢的人。” “她这样的女子太过难得,既然是天上明月,就不该因此埋没于人间。” 邹氏听了他的话半晌无言。 片刻后,才叹了一声,“少爷,你是个坦荡的人,我便也向你道歉。起先我有意让她与你接近,也是希望她能嫁得好。这个时代,女子想靠本事出头太难了,与其走一条曲折的路去更好的地方,不如退而求其次,安稳地过完一生。” “可我怎么也劝不动她。”邹氏苦笑,“她似乎确实有个心上人,在邺京。她这般努力,大概也是为了见人家一面。那些大人物城府深得很,我是真的怕她会吃亏。” 她有个心上人,在邺京。 沈清容不知怎么,听见这句话,莫名笑不出来,还有几分不舒服。 他强装起无所谓,听邹氏问:“沈少爷,你实话实说,你对云书是不是真的有点意思?” “我” 沈清容下意识想开句玩笑,瞧着邹氏的神色,没好意思说出口。 他忽然觉得,黎云书和其他女子相比,似乎是有那么几分不同。 他与廖诗诗认识了一年,彼此之间仍然客气疏离;但同她真正相处了不过数月,便能安心将一切事情都告诉她。 以及,她帮自己辅导课业的时候,她屡次出面救自己的时候 他似乎,总有那么一点点惊喜,总有那么一点点动容。 沈清容沉默了。 “我不知道。” 他语气轻轻的,“但我知道,我希望她过得更好。” 黎云书随沈清容在关州城里转着。 经过医馆时,她顺路去看了看黎子序。 黎子序正忙得焦头烂额,看见沈清容双眼一亮,“少爷,好事!” “什么好事?” “我救活了两个人!” “真的?”黎云书也忍不住扬起唇角。沈清容笑道:“顾郎中不在,你都这么厉害,过不了多久都可以出师了。” “那两人是从江边找到的,带来时都奄奄一息了。”他眉飞色舞地说着,“我救了好半晌才救回来我不多说了,少爷你快去看看!” 沈清容不忍拂了黎子序的好心情,随他走进去。 一看见榻上之人,他的呼吸骤然止住。 “扶松?!” 屋外,黎云书听见沈清容的声音,拉开黎子序,“让他们俩静静吧。” 姐弟二人离远了些,等黎子序忙完,黎云书问:“对了,你说救了两个人,另一个呢?” “另一个便是廖姑娘了。” “我问过扶松,他和廖姑娘被二皇子的人追杀,万般无奈之下才跳的河。廖姑娘身子弱,到后面险险没了意识,他拼尽全力带她脱险,但自己也已精疲力竭。” “廖姑娘醒后没有多说,也没有答应要疗养,自己回了花音楼。”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我看她的模样,都是一脸心如死灰。” 黎云书默然,“也是可怜人。” 此后一连三日,关外捷报频频。自沈家出兵之后,一路顺风顺水,如有天助。 关州对百姓的约束较往日松弛了些。众人在街头巷尾兴高采烈地议论,盘算着北疆何日平定。 花音楼内,廖诗诗一人坐在桌前怔神。 她听着外面的喧闹,如同隔世一般。 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但一切都变了。 正出着神,门外跑来一个姑娘,“诗诗姐,这里有你的信。” 廖诗诗接过一看,上面依然是廖习的字迹。 她忽然很想笑。 她分明什么都没了,偏偏还有人想骗她。 笑着笑着,便笑出了泪。 她燃起灯烛,将信封架在火焰上。 火苗簇蔟窜动,在淡黄信封上舔舐出一抹黑灰。她本想将信烧尽,在最后一瞬终于忍不住,一边崩溃痛哭,一边收回了手。 她想再看一眼廖习的字。 哪怕那字,根本不是他写的。 廖诗诗颤抖着将信展开。 以为那人还会像以往一样,同她嘘寒问暖,她却在灰烬之下,看见沾着血迹的二字—— “永别。” 第28章 惊变沈家出事了。 当天,沈清容依旧替人巡夜。 还没寻多久,城北门外闪过些许人影。他疑心是蛮子,立马让城人戒备。 数柄弓箭架起,直指那几个仓皇向关州城奔来之人。太守立在城头,远远问着:“来者何人?” 那些人脚步凌乱,暗夜中看不清装束,只看得身影狼狈至极。黑暗之中,听得他们声音凄厉,“我们被蛮子暗算了!” 一个时辰后,沈清容叩响了太守府的门。 太守紧握双拳,在屋中来回踱步,见是他来,赶紧走上前去,“沈少爷。” “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人进城之后,伤重的立马被抬进医馆,留了一个人同太守解释情况。他看他们都穿着关州守城卫兵们的服饰,俨然是当时被遣去支援的那支队伍,赶紧来太守府问情况。 太守皱紧眉,“听他们说,遣去关州支援的队伍被蛮子堵劫,除了逃回来的那几人和因事情耽搁的顾郎中,几乎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 他像是没听懂这四个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蛮子来了多少人?!” “听他的描述,应有将近一万人。” 一万人。 这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遣去前线的支援军,也不过七千人。除去前线的兵力,整个关州,也不过一万五千人。 沈清容没想到蛮人在连连战败的情况之下,还会抽出精力,派这么多人来截援军。他觉出有些不对劲,问:“大人可还能向周边守将请求支援?” “如今边关防线吃紧,各地人人自危”太守重重一叹,“只能试试了。” 往各地的求援信件接连飞出。 沈府内,沈夫人得知了消息,对沈清容道:“刚巧四殿下刚刚平定西南流民叛乱,正北上欲回邺京。他手中应有兵马,只是向他借兵须得沈家人出面担保。我今日出城去同他说明情况,沈家先由你守着了。” 沈夫人的妹妹正是四殿下的夫人。 四殿下是鸿熹帝三子之中最不受器重的一个,但在领军上却有独到之处。他不轻易出兵,除了圣上之外,就连沈将军去请,都得寻个有地位的人前去交涉。 沈夫人走后,偌大个沈家,真真担在了沈清容一人身上。 很快沈清容发现,最要紧的不是蛮子,而是城中一夜疯长的流言。 支援军覆没的消息很快飞遍关州城。前些日子还兴高采烈的人们,恍若瞬间遭遇了山河巨震,一个个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他们次日发现关州巡城卫兵比往日多了不止一倍、城中气氛忽然严肃时,终于信了。 黎云书听闻此事,手里的陶杯没握住,泼了自己一身热水。 她听门外喧闹不停,换了身衣服匆忙要出门。邹氏在身后问:“你去哪儿?” “找人。”她干脆道,“大家听了这些事情,定是会怪罪沈家的!” 不久之后,书院弟子们的家门被黎云书一一敲开。 她最先找到了舒愈,“你带着大家去沈府,告诉他们没事,让大家冷静些!” 舒愈人脉广,闻言赶紧应声,同她分头找人奔往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