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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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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所居住的这座城市,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 从古遗迹公园到现代影视城,从国际巡演杂技团到知名鬼屋,又或者是某个湿地公园特有的小动物,一家隐藏在老城区的旧茶馆……傅稹被温翊强行拽着,一点点去触摸体验被他忽视了十几年的世界。 “单是我知道的地方,一周去一个,能带你玩两三年。”温翊如是说。 当然,温翊也不是每周都能和傅稹一起出去,温家家大业大事也多,隔三岔五就有事找他。 所以更多的时候,他们会是三中里两个最普通不过的高中生,在铃声里度过寻常时光。例如早课,例如期中考试。 三中下半学期的期中考试大多安排在四月中下旬,这次考试是八校联考,出成绩的速度不比平常,考完刚巧就是五一假期。 傅稹的成绩比上学期好了一些,年级前六十,班级第五。 是个能给父母交差的成绩。 期中考试后是家长会,傅稹的母亲一般都会去,她这时候不嫌傅稹木讷话少了,每次去都红光满面,再在老师夸奖傅稹时,说一些谦逊到虚伪的话。 傅稹原先听到过几次他妈和老师的谈话,大多都是他妈在那里说“我们家傅稹给您添麻烦了,这孩子从小就呆,能有今天都是侥幸”。她完全看不到傅稹为这个成绩付出的努力,也完全不顾周围人的眼光,一昧地将傅稹与愚笨拙劣等词汇挂钩,就算有老师说她不应该这么贬低孩子,她也是满不在乎地讲自己这么说是为了傅稹好。 因此现在小孟老师压根不跟傅稹他妈多聊,几句话就把她打发走了。 教学楼前的槐树枝繁叶茂,再过几年枝桠兴许能长到班门口。 傅稹站在走廊上,目光落在楼下,几秒钟后,他快步下楼,拐到侧门处。 这个月份槐花已谢了七七八八,昨天又下了场雨,将枝头剩余的残花也刮落了,被人扫到路两旁。 而温翊正低着头站在路边的矮台阶处,鞋尖踩在残花上,等到傅稹走到他身前,温翊稍抬起脸,“嗯?家长会开完了?” 傅稹摇摇头,“没,我妈还在上面,你呢?” 温翊牙疼道:“温让来了,她也不知道从谁哪打听到学校要开家长会,连说都没跟我说,直接跑来了。” 过去温翊的家长会从没有人参加——他的那群小团体差不多都是这样,小时候家长会保姆去,长大后家长会父母的秘书去。而他亲妈死得早,亲爸不当人,后妈更不是个东西,家长会别说找个秘书来了,压根无人在意。 傅稹笑了起来,“让姐又不管你,你担心这个做什么?” “我是尴尬,班主任第一次见我家长,”温翊呼出一口气,仰头看向二楼,“也不知道会对温让说些什么。” “总不能是骂吧,你这次考挺好的。”傅稹说。 温让叹气,“希望吧……哦对了,温让把之前答应拿的灵瑞玉牌带来了,一会儿叫她拿给你。这东西她居然耽误快三个月才拿到手。” 讲实话,傅稹都快把这件事忘了,他觑着温翊,“你这话像玉牌刚从土里挖出来一样。” 温翊一愣,说道:“不会吧,温让做正经生意,不沾地下产业。” 两个人面面相觑,忽地一起笑了起来,温翊抬起手臂搭在傅稹肩上,忍着笑,“我一会儿一定要你这个猜测告诉温让。” 傅稹:“……倒也不必。” 笑声从温翊齿间溢出,和呼吸一起落在傅稹耳廓,让傅稹下意识侧过脸。 温翊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连忙将手臂从傅稹肩膀上放下来,“跟我一起去买杯喝的,家长会快结束了。” 家长会期间三中不关校门,可以自由出入,校门口奶茶店早就人满为患,傅稹和温翊过去排队,正巧撞见买完甜筒出来的萧萧和安翘。 “你们怎么凑一块儿了?” 安翘停下脚步,站在温翊跟前,好奇地歪着头看向傅稹。 虽说彼此认识多年,可若是没有萧萧,安翘和温翊对彼此的认知就只会是“温家安家的孩子”,故而安翘并不知道最近几个月,傅稹都和温翊混在一起。 萧萧知道的就多了,原先跟温翊周末出去浪着玩的人,可是她和言沣那几个,这两个月不见人,总要问一下温翊在做什么。 反正她是觉得,自己这个发小,对傅稹有点太上心了。 又是领回家过年,又是带着出去玩的,要不是傅稹是个男的,温翊搞这套跟追女朋友一样。 “教学楼下遇到了。”傅稹避重就轻地回答说。 安翘没有多想,她高高兴兴说:“我看班群里他们说家长会二十分钟后结束了,你们买完我们一起回去吧,刚巧萧萧也要回一班。” “不用。” “不用了。” 温翊和傅稹同时张口拒绝,声音叠在一起,听得安翘脑子一懵。 “哦……那我和萧萧先回去了。”安翘小声说。 等两个女孩儿并肩离开后,温翊伸手戳了戳傅稹的肩膀,问他,“你是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跟我玩得好?” 傅稹睁眼说瞎话,“哪有?” 温翊有理有据,“我的朋友都知道你,你室友知道我吗?” 傅稹感谢他给自己留有几分薄面,没说“你的朋友”——除了温翊外,他又有哪个朋友? “知道啊,”傅稹试图偷换概念,“他们都知道你。” 温翊瞥了他一眼,想问他那几个室友,是知道温翊这个人,还是知道傅稹有个朋友是温翊。 但这话太怪了,像女生在质问男朋友为什么不肯公开。 温翊面色奇怪地想。 两个人买了奶茶后回学校,一班的家长会结束的早,傅稹一眼就看到了在走廊上被一群家长围着的温让。 这姐姐今天穿了件颜色很亮的蓝西装和白色长裤,发梢略烫了弧度,任谁都看不出来是个出家人。 温翊一脸抗拒地被傅稹推着走了过去。 “没有啊,我们平常都不怎么管的,都是孩子自己努力,给我们争气。” “我是温翊的姐姐啦……是没错,这孩子从小就优秀,又懂事又聪明。” “没怎么报补习班,都是他自己看的,学习是孩子自己的事嘛,他觉得自己需要才会另外找老师学习,三中的师资我是很相信的。” 温让是那种和傅家夫妻完全不同类型的家长,她在外人面前很会给小孩儿留面子,虽然从小到大总是神神叨叨的,可关键时候出奇地可靠,带出来相当长脸。且有点说话的艺术在身上,夸温翊时也不会让人觉得过火。 看到温翊后,温让抬了下手腕,露出腕上的手表,脸上流露出歉意,“不好意思我下午还有事。” 半分钟后,温让成功脱身,她几步走到温翊面前,朝他们伸出手,“我要的常温三分糖红茶奶盖呢?” 温翊没给,他问温让,“你那两块儿灵瑞玉牌呢?三个月是从墓地里现挖的还是去缅甸买玉料找人新刻的?” 傅稹让自己手里的茉莉花茶呛了。 温让大怒,“那可是我们观里供了两百年的灵瑞福牌,二百多年前进贡的好料子,地里出来的东西能往人身上带吗?不懂行的小鬼!” 傅稹听得迷惑,二百年前的老玉,这还不便宜吗? “傅稹!” 一道女声在教学楼对面响起,傅稹条件反射地脊背一僵,他扭头看向九班的班门口,一群家长正从大门处涌出。 “温让探头,“我怎么听到有人在喊阿稹的名字?” 傅稹面色苍白地看了一眼温翊,低声说了句“我妈来了,我先走了”。 他走出几步后,温让才纳闷问:“他是没考好吗?” 温翊按着她的手臂说:“没事。” 温让道:“你说这话的时候能别一直往那边看吗?”多此地无银三百两。 傅稹来到了母亲面前,他现在已经长得比母亲高了,说话时要低着头。 母亲拧着眉,“你刚刚在跟谁说话?不在自己班门口待着,找你比找玉皇大帝还难。” 傅稹垂着头,声音含糊,“同学。” “哟,是小稹和小稹妈妈吧,你好你好,我是常方源他妈妈,方源跟小稹一个寝的。” 常妈妈灵活地从人堆里挤了过来,她粗胖的手指抓着一张雪白的卷子,上面的分数相当令人……心梗。 常方源跟在他妈身后,语气卑微又小心翼翼,“妈,你知道的,我就是答题卡不小心涂串行了,下次月考肯定不这样。” 常妈妈扭头呸了一声,又迅速把头扭回来,热络地看向傅稹的母亲,问她平常怎么教孩子学习。 傅稹看到他母亲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表情——那种洋洋得意又虚伪的表情。每次傅稹看了都想吐。 而他的母亲毫无察觉,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傅稹的不懂事、不聪明,这个成绩纯粹是凑巧,下次考试就能摔回去。 常妈妈的表情逐渐僵硬,常方源的家长会是她和丈夫一学期一学期承包的,也就是说她虽然知道儿子有个学习成绩好的室友,却是第一次见傅稹的母亲。 “这孩子不行,总是不懂事,不然” “傅稹,孟老师找你去一趟办公室,关于那个数学讲座。” 一道熟悉声音忽然插了过来,打断了傅母的话。 温翊抬手,手掌包裹住傅稹骨骼分明的肩,稍稍将傅稹往后拉了一点,“走吧。” 常方源眼睛一转,说道:“是那个明天在市里搞的讲座吧,孟老师估计是要跟你说说重点,快去吧。” 傅稹深呼吸了一口气,“好。” 温翊握着他的肩膀的手安抚地捏了捏。傅稹感受着那只手干燥温暖的掌心,倏地鼻尖一酸。 身后,常方源模糊的声音传来,“哎呀,我们老孟人好心善,肯定不会在家长会提讲座的事,那个讲座就数学年级前三十可以去……哦, 您问刚刚那个同学,走廊红榜上不是有吗?排第三的那个就是,温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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