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知道回来。” 熟悉的语调随着开门声响起,傅稹剥沙糖桔的手指停了下,头低得更深了些。 傅元咳嗽两声,主动问好,“妈,你回来了,晚上吃啥啊?” 母亲的注意力被转走,她将围巾扔到沙发上,烦躁说:“吃吃吃,一天天就知道吃,吃不死你,晚上随便炒两个菜,你去煮粥,顺带把菠菜和豆腐洗洗切好,现在蔬菜卖那么贵,你们还不知道珍惜,有什么不能吃的。” 傅元瞥了一眼他哥,留下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滚去了厨房。 面前投来一道深影,傅稹缓慢地抬起脸,低声叫了一句,“妈。”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 女人尖利刻薄的声调抬得很高,穿透几道墙体传到隔壁邻居家不成问题,小时候傅稹挨骂挨揍的时候邻居总能听见,过来不咸不淡地劝几句——主要是劝他,别惹爸妈生气。 “说你两句还了不得了,大过年跑出去现在才回来,你见哪个当儿子这么跟爹妈对着干?!你知不知道过年的时候我跟你爸在亲戚面前有多抬不起脸?!我就该跟你舅舅他们说说你,到底有多混账!生你还不如生头猪,猪都比来得聪明!” 傅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对父母的辱骂殴打从来都是低着头任打任骂,等他们骂够了、气消了,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至于为什么是暂时告一段落……自然是他父母都格外记仇,习惯性翻旧账,隔三岔五就能把以前的事拎出来说一遍。 “你是跟我有仇吗?!年年过年不安生,你就不能听话点吗?!我们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叫你听什么你就听什么,站起来!” 傅元在厨房听得快裂开了,每次都是这样,原本他妈只有五分的火气,他哥服个软,多说几句“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这事不就过去了?结果他哥就跟个锯嘴的葫芦一样,闷不吭声,愣是把他妈的火从五分助燃成十分。 “妈!救命!锅烧了!” 傅元在厨房大喊。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把锅烧了?不会做饭就让开,在这儿给我生事,过去过去,我来弄。” 母亲急急忙忙地跑进厨房,接过傅元手里的锅铲。 傅元甩了甩手,从厨房出来,他瞅着傅稹,沧桑道:“你就不能服个软,说句‘我错了’吗?” 傅稹掀起眼皮,定定看向这个比他小两岁的弟弟,反问:“我错了吗?” 傅元哑口无言。 傅稹拿着剥好的沙糖桔走了。 他将屋门反锁上,翻出自己搁置了一周的寒假作业,定了闹钟,开始写卷子。 这家里没有什么是值得悲伤了,也没有什么是值得高兴的,傅稹不觉得有错,但也没觉得自己做对了什么,他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将一切烦扰暂时隔绝在外。 傅元有时候想他哥的冷处理会激怒父母,有时候又想这种冷处理能很快地将矛盾冷却。总之,在单方面输出了三天的言语攻击后,傅母消气了。 证据在于那天早上她主动开口叫傅稹过去吃饭。 傅元松了口气——他们家的惯例,他爸妈和他哥有矛盾时,不会做傅稹的饭。傅稹需要自己解决饮食问题,并且不能在家做,要去外面吃,不然叫他们看到傅稹自己做饭,会冷嘲热讽说他还有脸吃家里的菜。 对此,作为一个既不能凭成绩拿奖学金,又做不到每到周末假期就出去做兼职的废物,傅元对他哥只能表示精神上的支持。 话说今年寒假他哥居然没出去打工。 傅元挠了挠脸,给傅稹转了二百块钱。 傅家兄弟的生活费都是一样的,一个月700,对于青春期的男生来说也就是仅仅够吃。 傅元还好一点,他不住校,早饭晚饭都在家吃。傅稹就惨了,一日花费都要在20以内,除此之外别想有其他消费。 因此傅稹在14岁后,就常出去打工,他最开始是在自己亲戚店里帮忙,薪水少得可怜。后来被亲戚店隔壁的花店看上,花店老板娘觉得他手脚麻利,又不随便和同事聊天耽误工作,开玩笑问他要不要来自己店里,工资给他双倍。 傅稹抽条快,加之性格沉闷,看着怎么都不像初中生。他亲戚又心虚怕别人举报自己用童工,在外也不讲他的年龄,就这样,傅稹在花店打了一个半月的暑期工,攒下来第一笔钱。 他这个人不出去玩,也没什么购物欲求,寒暑假就去熟人那里做短期工,小长假周末就去找那种游乐园、广场穿玩偶服发传单气球的日结工,这么两年下来,手中积蓄居然也挺可观。 不过这个寒假还没过完,就锐减了一半。 这大概是和温翊做朋友的代价。 傅稹转了圈食指和中指间的水笔,叹了口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