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苗耘之也无法解释。 这样的怪事,古往今来也不曾有过。 要有多么强烈的意志,能让一个人彻底妖化,变成一头异兽? 谢红尘手中心剑再出,冲向圆融塔! 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 杀师问鱼?解救黄壤,还是帮助第一秋? 他不知道。 他剑光斩落,只是想要撕开圆融塔的结界! 何惜金等人也不再犹豫,纷纷冲塔。 玉壶仙宗的长老们原本一直围观,而今却也纷纷叹气——人老了,就变得越来越油滑精明。 他们这样的人,说是不愿打理仙门俗事,但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不想招惹麻烦罢了。 “这世上的人呐,若是充了一次英雄,就要当一辈子大冤种。”长老们纷纷摇头,却一同加入战局。这一次,他们没有藏私。 圆融塔的结界,在众人齐心之下,终于完全撕开! 第一秋和谢红尘相继冲入塔中。 黄壤眼见第一秋半身蛇鳞覆面,她突然明白,这样的身体,才是师问鱼真正所求! 从始至终,他根本没有看上过谢红尘的肉身。 因为人类躯壳,无论再如何修炼,终有穷尽之时。 一念神步恐怕太明白这个道理。而他终年夺舍,受尽肉身带来的折磨,早就厌倦了。 当年,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苗耘之一言蛊惑,这才执意修仙,寻求长生之法门。 可有谁知道,这位来自三千年前的仙门大贤,他一直在穷尽心血,追求他真正的“寿与天齐”。 当初苗耘之的无心之言,于所有人都是玩笑。 唯独他当了真。 也唯独他可以当真。 他早就已经广生子女,只是需要这么一个巧思! 苗耘之说得对,凡人寿有穷尽,异兽方可千年。而今,他确实也做到了。 第一秋的身体,与虺蛇完美融合。他成为真正的异兽。 而这样妖化的身躯,一旦到手,师问鱼将再不用为老病而苦恼。 肉身不化、元神不灭,他将真正长生。 至于灵魔鬼书所需的怨气,那对于他这样通天彻地之人而言,简直是唾手可得之物。 他何必在乎? 如今,第一秋和谢红尘相继冲入塔中。 而师问鱼站在黄壤身边,微笑注视。第一秋已经化为人身——这样狭小的金塔,可容不下他那庞大的蛇身。 他冲向黄壤,而谢红尘一剑斩向师问鱼! 可是,谢红尘的心剑斩了个空。师问鱼像是只有一个虚无的影子。他竟然……也不在此时! 黄壤亲眼见到,就在二人入塔的瞬间,师问鱼化为黑雾,而整座圆融塔,似乎连声音都凝固。只过了片刻,时间方才重又开始流动。 ——师问鱼改变了时间。 第一秋冲向黄壤,可他同样扑了个空。 黄壤与他近在咫尺,而他的手穿过了她,只触到一片虚无。 二人皆有片刻无措,黄壤在心里喃喃地念——谢红尘的血…… 就在第三场梦境之中,谢红尘的血曾引得圆融塔惊动不安。他是雷音达寂之子,而像圆融塔这样的法宝,又素有滴血认主之说。 也许,圆融塔是因为相似的血脉,将他当成了旧主! 黄壤心头焦急,却终究无法提醒。 她端坐在轮椅上,衣裳、发饰,处处精致。这样的她,与第一秋沉默对视。 中间相隔着,不知多久的光阴。 第116章 他的光 圆融塔中,诸人与师问鱼有时间之隔,拿他毫无办法。而此时,师问鱼一掐诀,圆融塔塔壁之上,符文转动。 黄壤脑海一阵剧痛,眼看又要入梦! 黄壤心知不妙,如今第一秋身躯已成。师问鱼显然已经准备夺舍。 他会将众人引入何时? 她极力抗争,而第一秋等人同样也发现不妙。 第一秋再不犹豫,回身一爪。他身后的谢红尘毫无防备,臂间顿时血流如注! “你!”谢红尘正在思索对策,冷不丁受他一击。正要反制,忽然想起什么。他低下头,见自己鲜血滴落圆融塔。 果然,圆融塔感应到他的鲜血,顿时符文飞转。师问鱼闷哼一声,他本是掐诀念咒,如今却有些控制不住。 谢红尘的鲜血滴落,但随后,墙内蓦地伸出一只手!随后,又有大大小小无数只手将他拽入了墙中! 怎会如此? 第一秋见状,整个人猛地化为一团黑雾。黑雾浸入整个塔中,他要以灵魔鬼书之能,探索圆融塔的秘密。 而第一秋化为黑雾之后,他耳边顿时响起无边呼号。那些积压已久的民怨,在塔中忽远忽近,声声啼血。 他感觉身边温热的墙壁,轻轻靠近,只见壁上寸寸沁血。他以黑雾之身,再看这座金塔,哪里还是什么神秘法器? 这塔壁之上,涌进的符文法阵里,镶嵌着无数的人。 这些人在符文中挣扎哭喊,他的黑雾沾染了鲜血,步步留红。 第一秋沉默许久,有一只手穿过法阵,想要抓住他。可化身黑雾的他,并不能被痛苦抓握。第一秋穿过了这只手,也穿过了无数人的苦痛。 这是一座血与泪的高塔。 雷音达寂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将其禁锢其中,以法咒符箓铸造了这座法器。 可因为法器过于怨毒,阵主也极易被反噬。于是他又创立了灵魔鬼书这门邪功,用以控制圆融塔。此功法以怨气为食,又不会被圆融塔所伤。 第一秋穿梭在九重高塔之间,他必须以最短的时间,看清圆融塔的符文。 谢红尘被拖入塔中,但他的血脉,让圆融塔一时之间不敢吞食。塔中数万人挣扎哀号,他想起自己被刑囚于玉壶仙宗山腹深处的父亲,啊,还有师父。 这就是他们向往的长生。 即便是当初执意屠龙的一念神步,也没能逃脱其中诱惑。 谢红尘以指割腕,让更多的鲜血滴流。 圆融塔感应到他,更加剧烈地震动。而游走其间的第一秋,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了解了这座法器——他本就是最优秀的铸器师。 这方面的天赋,他甚至比一念神步也强悍许多。 他迅速掐住了其中一个游走的法诀,将其与另一个金色的符文对调! 一时之间,第一秋、谢红尘、黄壤同时觉得脑海一阵尖锐地刺痛! 耳畔充盈着各种声音,有人求饶,有人诅咒,有人求救。 蓦然之间,黄壤只觉耳边万音俱灭。 她睁开眼睛,眼前只见一片尘沙。她吃力地站起身,那黄沙扬了她一脸。 这是哪儿? 黄壤太熟悉入梦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定是进入了第四梦。 可这里…… 她抬起头,茫然四顾,只见黄沙漫漫。她刚走几步,突然踏到一物。待低下头,才发现黄沙之中,是破烂的衣裳。 而衣裳里,骇然裹着一具白骨。 黄壤绞尽脑汁,也不记得这么个地方。 她看看自己,只见自己仍是成人模样。 她只得继续往前走,而前面隐隐可见石板路,只是早已被时间腐蚀。周围房屋破烂,只偶尔可见昔日繁华。 黄壤又走了一阵,她蓦然停下! 就在她面前,一块牌匾歪歪斜斜,要掉不掉。而上面,“司天监”三个字,早已斑驳不堪。 黄壤仰起头,端详这似是而非的门楼。她猛地认出了这是何处! 这是上京司天监玄武司的大门! 这……怎会如此? 里面的人呢? 黄壤飞奔进去,可里面空无一人。黄沙侵蚀了此地,房屋破败、草木凋零。 万物无声,深默地同她对视。 “第一秋?”黄壤长声呼唤,可回应者只有风声。 黄沙打落在屋脊,沙沙作响。 一瞬之间,她分不清梦里梦外。 而此时,第一秋同样自黑暗中苏醒。他睁开眼睛,剧烈的疼痛便从全身各种弥散开来。 他想动一动,可刚抬起手,他便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