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监正大人心中却越发阴郁。 这十年时间,他不仅调理身体,自然也有潜心修炼。与黄壤修武和育种相似,他白天修炼,晚上则制做各种法器。 可是黄壤进展太快了。这让他没有什么优越感。 他甚至开始思考,如果不考虑体质,他亲自上台与黄壤一战,能不能取胜? 监正大人没有把握。因为台上的何澹、柴爻等人并没能逼出黄壤的全力。 一想到自己上台有可能败在黄壤剑下,监正大人真是满心阴云。 苦修!必须苦修! 监正大人坠入了内卷的深渊。 黄壤战过三场,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对四方各躹一躬,随后退场。 谢红尘自然不能离开,但他的目光却缓缓移至场外。他看见那团浅金色的影子,如阳光一般离开。于是整个演武场都黯淡了下来。 谢红尘不能走,第一秋却是可以走的。 他起身离座,穿过人群,远远地跟随黄壤。黄壤也不四下走动,径直回了客栈。 ——走什么走,不用练功的? 第一秋想要叫住她,但叫住她说什么? 一想到自己的战力可能不如她,监正大人连心都结了冰! 他眼看着黄壤进了房间,却停住了脚步。 李禄紧紧跟着自家监正,见状忙说:“谢红尘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监正大人何不见见阿壤姑娘?” 第一秋脸色阴沉,半天道:“回房。” “啊?”李禄莫名其妙:“为何?监正好不容易过来瞰月城一趟,如今阿壤姑娘就在眼前……” 第一秋冷冷地横了他一眼,一个转身,竟然真的回房了。 ——我堂堂七尺男子,岂能配不上一个女子?苦修!给我不眠不休地苦修! 李禄看不懂。真的,男人心,海底针。 黄壤回到房间,并没有歇着。她是很累,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她来到小厨房,这次做了几样小菜。 谢红尘口味清淡,他观武之后,定会召集弟子分析之后的比试。这时候有几样小菜,再好不过了。 果然,等到第一天的比试结束,谢红尘便带着其余三名弟子一并返回。 他回到房间,嗅到一阵酒菜的香气。 黄壤已经将菜摆好,见状抬头道:“师尊和诸位师弟都辛苦了,我回来得早,便做了几样小菜。” 谢红尘脚步微顿,随后缓缓入内。 此时天已擦黑,房间里掌起了烛火。昏黄的光影为她镀上浅浅的光晕,整个房间充满了异样的温馨。谢红尘觉得,这样的日子似曾相识。 那些陌生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一页一页地浮现。 他缓缓坐到桌边,黄壤连为他斟酒的姿势,他都熟悉。 怎会如此? 他伸出手,按住黄壤的手背。 黄壤微怔,谢红尘也猛地反应过来。他如被火烫,迅速收回手,强作若无其事,道:“你今日也辛苦了,何必忙这些杂事?回去吧。” 黄壤自然点到为止,他这个人,是不能操之过急的。 她轻轻一福,道:“弟子告退。” 话落,她转身出去。还不忘关上房门。 谢红尘手掌之上,还有她手背的余温。桌上小菜精致,他挟了一筷放进嘴里,连味道都出乎意料地合乎了心意。 仿佛每一道菜,都是专门为他而研制。 谢红尘强迫自己赶走这些杂念,可是他赶不走。 他搁了筷子,他应该召集四名弟子,为他们分析今日战况。以备战明日的第二轮比试。 可他不想。 他双手捂住额头,脑子里皆是黄壤今日比斗的画面。 不要再想她,不要再想她。他努力压制住这些荒唐的记忆,想要睡一觉。 也许,自己需要休息。 他脱了鞋,躺在床上,抱神守一,想要驱除杂念。 而隔璧,传来若有若无的水声。 仅仅一墙之隔,水声特别清晰。 是洗澡沐浴的声音。 谢红尘已经用尽了全力,脑子里的画面却不能自控。 黄壤哼着一首小调,小调悠扬宛转,如倦鸟归巢、远山日落。 谢红尘如果想,他自然是有一千种办法能看到隔壁的情景。他不能,但是这种想法如蚁般轻轻啃咬着他的心,刺痒到微痛。 “一息之后,立刻入睡。”谢红尘向自己施了一道言咒。 他终于睡了过去。 然而梦里也并不平静。 那是一处陌生的所在。 外面是一道灰瓦白墙,从半月形的拱门进去,可以看见精致的三角小亭。小亭旁边有个小小的水池,池边种着一株古怪的梅树。 梅树下放着一把躺椅,黄壤就睡着躺椅上。 天气炎热,她身上仅仅穿了一条丝绸的衣袍。衣袍柔软细滑,如水般铺散开来,并不能好好地遮住她。 谢红尘缓缓上前,看到柔软丝绸中她细腻无瑕的小腿。她的脚小巧而白嫩,趾甲上还涂着艳红的丹蒄。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 她觉得痒了,侧过脸去,换了个睡姿。 他于是凑上去,吻上了她的脸颊。 陷落在丝绸中的美人睁开眼睛,眸子先是蒙昧庸懒,而后渐渐透出迷离的水光。 她舒展双臂,水蛇般缠绕了他的颈项。 “你回来了呀。炼完丹了吗?”她字字如呢喃,在他耳廓边厮磨。 炼丹?炼什么丹?有什么东西在他记忆之中涌动,而他甚至来不及回答,便陷进另一场狂乱的迷梦之中。 谢红尘醒来时,犹自惊喘。 他的手按住床沿,缓缓用力,直握得指节发白。他不敢去想自己梦见了什么。可额间的汗水,狂乱的心跳,所有的一切,都是提醒他。 他缓缓起身,桌上的酒菜已经只剩微温。 明天还要进行第二轮比试,他身为宗主,不能懈怠。他找出洁净的衣裳,为自己更衣。汗湿的衣袍一件一件剥落,他想要剥去那些涌动的欲望。 可最终,却露出一个不堪的自己。 第50章 切磋 客栈里,黄壤洗了个澡,换了衣衫。 她坐到床榻上,等待谢红尘的召集——谢红尘身为师长,理应为他们做战后分析。毕竟明白的试艺才能决定排名。 玉壶仙宗这样的宗门,无论如何必须要有一个弟子进入前三。否则恐怕就有点丢人。 是以若是弟子表现不佳,谢灵璧就会亲自赶来,和谢红尘一并指导。 而今年黄壤表现优异,大家也就不那么紧张。 黄壤拿出那只大黄狗送的香囊,坐在床上把玩。 香囊精细,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上面并没有那个人的铸印。但其实,她心里也知道,这样的法宝,除了那个人,也很难会有人如此精细地雕刻熔铸。 她趴在床上,将那翡翠镶金丝的葫芦凑到鼻端,轻轻一嗅。里面并没有搁香丸,自然也算不得香气扑鼻。但就是让人心情愉悦。 那个人,大抵也像梦外一样,坐在书案后,安安静静地雕刻这件法器。 黄壤将这香囊握在手里,扭捏了半天。如今储物法宝价格昂贵,普普通通的一件,在玉壶仙宗外门商宅也要白银万两。 若是别人所赠,黄壤为着自己身上这层“品性高洁、淡泊名利”的表皮,定不会要。 但若是第一秋所赠,她就想收下。那个人的手作,她便是不要,也得了许多,犯不上矫情。 如今香囊在这里,那个人也一定是到了。 但如果自己不主动,他大约是不会出来见面了。 黄壤握在香囊,在榻上打了个滚儿,想了半天,她提笔写了一张纸条。 纸条写得很简单,黄壤就想写四个字——明日相见。但想了想,她不要面子的?再如何,也总得有个理由吧? 于是她又添了四个字——切磋武艺。 这个理由不错,黄壤很满意。 只是交由谁传信呢?她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嘿呀!店里不是有条大黄狗吗?! 她也不顾天晚,跑到楼下,抓住那只大黄狗,把信纸搓成极细小的一条,绑在它脖子上。 而对面窗前,监正大人将她看了个彻底。 李监副也不待他吩咐,立刻下楼抓狗。不一会儿,他就从黄狗脖子上搜出了这张字条。当然了,李监副也没敢多看,他迅速返回,将纸条递给了自家监正。 ——情书吗?李监副很是激动。 监正大人强作若无其事,镇定地打开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