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得此人太会伪装,太过可怕了。 明明有着夺人性命的狰狞獠牙,最近在他们殿下面前,却总是这副忍人宰割的乖巧模样。 荣公公,从今天开始,你的这张嘴关系着你的命。萧棣面无表情道:以后啊,说话前多过过脑子。 是荣公公点头如捣蒜,擦着汗喃喃道:我们我们快走吧,离开这地方就安全 萧棣淡淡道:慌什么?我还有要事没做呢。 荣公公: 这可是他作案杀人的地方,不说赶紧溜之大吉,还不紧不慢的呆出感情了? 除了收尸,荣公公想破头皮也不晓得他到底能有什么更要紧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要紧的事儿,那肯定和哥哥有关! 棣棣二杀达成啦,逐渐发育中,离推倒媳妇又近了一步 第33章 獠牙(2) 荣公公睁大眼睛, 好奇心顿起,非要看着萧棣要做何要事。 只看着萧棣气定神闲的缓缓卷起裤管,下了荷花池, 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最深处跋涉而去。 湖水清波荡漾, 荷花泛起阵阵涟漪。 英俊少年, 映日荷花,这画面足以入画。 但荣公公在岸上急得团团转, 没有半丝赏景的心思, 他下意识的警惕, 觉得萧棣不是去自残就是要杀人。 总之尽干些见血的凶煞事儿。 他胆子小, 真的经不起几次惊吓了。 荣公公在河畔喃喃念佛, 紧闭双眼瑟瑟发抖。 谁知刚念了几声,就被一道冷然的声音打断:走吧。 荣公公睁开眼睛。 萧棣竟然上了岸,小腿的血迹已被尽数洗去, 水珠在皮肉上缓缓流淌,长眉如鬓黑眸沉沉, 怀里还捧着几朵白皙中透着薄粉的夏荷。 还别说,萧棣的眉眼被那荷花一衬, 竟有几分清俊飘逸。 荣公公没回过神,一个不留神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您您今儿没去杀人吧?! 我?萧棣眯眸, 冷嗤道:我只救了人啊。 燕家站在楚王的阵营里,以后早晚会参与夺嫡之争。 而他萧棣, 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将命运交由旁人裁决, 继续任那新皇宰割。 燕铭在他心里已是罪不容诛,若是不及时除去,这仇恨自然会延续到燕家身上。 那时候, 死的不止燕铭一个,而是几百口人的性命。 今日除掉燕铭,仇怨干净利落的结束,若是今后不再有旁的恩怨,他日后也不会再对燕家人心有芥蒂,百般追究。 杀了燕铭一人保住了几百口人的性命,他萧棣可不是救人了么? 荣公公一时也辨不出真假,只能颤抖着应声:是,是啊 萧棣年纪不大,说的话却常常让人感到有雷霆般的压迫之感,荣公公非但不敢去追究真相,甚至还自欺自己,萧棣是真的去救人了 萧棣上岸,径直往太学走去。 荣公公:??? 您不是要还有重要事情办么? 难道萧棣嘴里的要事,便是摘几朵无关痛痒的荷花? 萧棣低头深嗅荷花,语气很是郑重无辜:给哥哥摘花,难道不是要事么? 荣公公:??? 这花是给他们殿下摘的? 荣公公在风中彻底凌乱了。 眼睁睁望着方才凶如修罗的萧棣,捧着清透无辜的白荷乖乖朝太学走去,明明还是那身形,但眨眼之间,已从独行荒原的野兽,变成了家养的大狗。 满脸写着乖驯念主。 荣公公瞠目结舌,心里浮现一丝忧虑。 有些人的暴戾不驯是骨子里带的,别说萧棣眼下叫他家殿下哥,就算跪下叫爹,他也丝毫不信此人会真心拜服。 荣公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萧棣对他家殿下究竟有何图谋,才肯下了血本这般伪装自己 他只是愈发莫名相信,只要是萧棣滋生了心思,定然是神佛都拦不住的。 夏风温柔,萧棣手捧荷花,不疾不徐的走到太学的窗畔。 谢清辞正在答题,忽然听到窗畔响起笃笃声。 他微微皱眉,抬眸看了看巡场的师傅,没有理会。 敲窗户的声音再次响起,还三短一长,守礼乖顺的让人无法拒绝。 谢清辞倏然拉开窗。 萧棣站在夏日午后的窗口,捧着荷花对他弯起唇角。 水珠挂在少年眉眼上,显出几分洗濯后的丰神俊朗。 阿棣送哥哥的。萧棣悄悄将荷花往谢清辞手中一塞,不等谢清辞说拒绝,登时转身离开。 身影翩跹,只是望去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谢清辞愣住。 不知是因为萧棣看他的眼神,还是在这种场合下叫他这声哥哥。 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眼下来不及细想,趁师傅回头的前一刻,谢清辞忙将荷茎往下一拉,将荷花拢在袖中。 荷香盈袖,他用指尖轻捻薄叶,只觉得胸口扑通扑通的疯狂跳动,白皙的脸颊,耳根都泛起粉色。 你怎么才回来?守门的师傅不满的看了萧棣一眼,哼道:时辰恰恰好,你若是再晚片刻,就要超时了,也不必再答题考试了。 萧棣道声歉,快步回到了座位上,不经意间瞟过楚王的位置。 楚王皱眉沉思,卷子还有小半张未做。 还有半盏茶的时辰,便要收卷了。许徽舟看萧棣现在才来,眉宇间有些忧虑道:还能做完么? 萧棣落座,淡淡道:试试吧。 说罢,目光飞速掠过卷子,提起笔埋头答题。 片刻后,便有人上来收缴答卷。 萧棣搁笔,将考卷递上。 接过萧棣卷子的少年飞速的掠过几道算学题目的答案,见自己和萧棣写的一致,才略略松口气。 他记得萧棣出去的时辰也不短啊,没曾想这卷子倒也能答得满满当当。 谢清辞交过卷子,眸光定定落在莲花上。 也许是巧了,上一世,萧棣倒是也送过他荷花。 只是那时的萧棣暴戾血腥,连荷花都沾染着杀伐之气。 这一世的荷花,却漾着少年的青涩赤诚。 前几日因为刘恢对萧棣存下的芥蒂,渐渐消散。 萧棣眼下,倒是一厢情愿的对他上心。 每晚准时睡那小榻,一脸无怨无悔,就连考试出个门看到荷花,还要帮他采摘几朵 谢清辞唇畔衔起笑意,轻轻揉了揉尚在生长的花苞。 下了考场,许徽舟一眼看到谢清辞手里举的荷花。 夏日新荷绰约生姿,许徽舟亦很是喜欢,奇道:考着试你从哪儿变的荷花? 谢清辞没来由滋生出几分自豪,看向萧棣道:诺,是阿棣趁师傅不备,从窗口送的。 许徽舟一怔,随即转头对萧棣笑道:阿棣考着试溜出去采荷了啊?这荷花倒是送的份量极重。 萧棣眉心拢起,并未搭腔。 哥哥叫他阿棣,胸口都翻滚着欢愉。 可眼前这个许徽舟,竟然也有样学样,顺着哥哥的叫法唤他。 他凭什么能顺着谢清辞的关系唤人? 不是只有拜过堂的夫妻才这样么? 许徽舟并未察觉萧棣对他的嫌恶,还在笑着和谢清辞讲盛荷花的容器。 我之前送你的汝窑白瓷还在么?瞧着也能盛下 用青釉春瓶也可以,玉壶春瓶的模样配荷花倒是恰好 许徽舟似乎对那荷花格外感兴趣,一路上说了不少适合的瓶子。 谢清辞始终带笑听着。 萧棣眉眼却凝结了浓重阴云,缓缓握紧掌心。 这花是自己送给哥哥的,和他许徽舟有何关系? 倒让他在此上蹿下跳! 萧棣咬牙,偷偷瞥了一眼谢清辞,看到他听得认真,也不好阴阳怪气的打断。 殿下他定然很喜欢听这些吧。 殿下似乎天生就知道什么是好东西,他能轻易分辨出哪些是珍贵的雅致的,从而选取最金尊玉贵的衣食物件。 他喜欢抚摸长毛猫温热的身子,喜欢那劳什子帐中香,喜欢用各种各样的漂亮易碎的瓷器。 喜欢各种在他萧棣看来,空有精细外貌却无用的皮薄东西。 这么推算下来,谢清辞会不会还喜欢一个精雅玉质的许徽舟呢? 萧棣冷冷皱眉。 总之细细想来,谢清辞心仪的精致温雅和凶蛮冷戾的自己还真是迥然不同的风格。 由物及人,自己这般冰冷煞气的模样,谢清辞在心底,大约也是避之不及的。 这么一想,谢清辞太学这几日为何倏然冷淡,便也有迹可循。 萧棣深吸口气,心口还是泛起一阵抽痛。 他心知肚明,他和谢清辞,一个是海棠春睡万物生,一个是风刀霜剑夺人命。 从来都不该在一方天地。 本是无妨的。 他自有法子让天地相融,大不了,撞开,撕碎,重塑罢了。 可如今,和谢清辞同片天地的许徽舟翩然而至。 他们二人宛如生在温香处的双璧,处处登对养眼。 随意捡一段旧事,便是聊不完的话。 许徽舟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提醒他,那雨夜后的星辰皓月只是惊鸿一瞥。 注定是镜花水月,转瞬成空。 萧棣跟在二人身后,压下心头的焦灼烦躁,悄然握紧手掌。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不知道棣棣你是顺手考个试,还是顺手杀了个人? 第34章 粗陶宫荷(1) 偏偏许徽舟茫然不觉, 还作势想替谢清辞拿着荷花。 一只大掌伸过来,冷冷扣住许徽舟的手腕。 我的东西,就不劳烦许公子了。 说罢, 萧棣便横腕一拦, 将那荷茎牢牢握在掌心。 力度之大, 让站在一旁的荣公公都怀疑这几束花会不会被他拦腰掐断 萧棣面色冷戾如沁寒冰,拿着绰约的荷花, 都像是斩人利器。 谢清辞微微挑眉。 自从许徽舟到了自己身边, 萧棣的脾气倒是愈发大了。 冷风阵阵, 许徽舟笑容一僵, 不知不觉离谢清辞更近, 语气仍如潺潺春溪般温润:小将军不必和我见外,我和清辞从小一起长大,你和他交好, 以后与我也如同自家人 许徽舟比萧棣大几岁,但为人和煦温润, 对无爵无职的萧棣也尊称一声小将军。 他穿着太学的白衣长衫站在谢清辞身侧,如覆了一层淡淡的光华。 萧棣轻眯眼眸, 不急不缓的淡淡应下。 小将军? 自家人? 许徽舟这番话俨然是划出了一条楚河汉界,此刻, 他正以谢清辞至亲好友的身份自居,不动声色的拉拢自己以表亲近。 许徽舟他又有何资格说出这番话。 电光火石之间, 旁人还未觉得如何,荣公公腿肚子都在打颤。 他刚见识了萧棣杀人的决绝模样, 此刻看萧棣勾起的嘴角,都能联想到小兽猎食时露出的森森獠牙。 危险又致命 他一路都提着心,生怕萧棣暗中对许公子下手 还好, 萧棣只是寸步不离的紧随在殿下身畔,没有任何出格举动。 荣公公徐徐松了口气。 似乎只要殿下在这恶兽身畔,那动辄夺人性命的獠牙和利爪便被小心翼翼收得很好。 特别是自从屋檐上挂了几盏灯后,流云宫的人谁不对乖顺沉默的萧棣赞不绝口呢? 偏偏是他,看到了这人的真实模样,吓得做了好几次噩梦。 荣公公想着想着,都有几分心疼自己了。 三人回到宫室,荷花在夏日折射下潋滟生辉。 许徽舟已把方才的些许不愉快淡忘,兴致盎然的寻名贵的官窑瓶插花。 清辞来看,这是我曾对你说起的汝窑清瓷,和这荷花恰好 瓶身光可鉴人,纹路无一处不雅致。 谢清辞手持荷花随手轻转,荷花尖尖角染上不为人知的清透粉霞,像是夏日不为人知的心事。 他耳朵听着许徽舟说笑,眼神却不由飘到了宫外。 萧棣看到许徽舟拿了那花瓶,便沉默着一转身出了门。 也不知又动了什么心思。 谢清辞正思量间,萧棣身影已再次出现在门廊处,唇角微翘,背手大步流星走来。 谢清辞胸腔莫名一跳,飞速别过眼看向许徽舟,笑着应和:是啊,汝窑清荷,堪称双璧。 只是这配法倒是随处可见。萧棣一进门便看到某人言笑晏晏的和许徽舟说笑,心底冷哼:殿下,臣方才也去寻了花瓶。 说罢,他将背在身后的手放至身前。 微带薄茧的手掌上,赫然托着一只粗陶胆瓶。 陶器坚硬粗粝,纹路甚是狰狞。 萧棣从甘肃某地带来的粗陶,大约是从砂砾风沙之地锤炼出来的。 薄如春花的谢清辞捧着宫荷站在光晕中,萧棣托着粗陶立在门廊的阴影下。 这瓶子已闲置许久,萧棣示意谢清辞将荷花置入:恰缺摆件相配,和这荷花相衬别有一番风味。 说罢,又近乎剑拔弩张的看了许徽舟一眼:许公子那瓶子太精细,倒衬不出这荷的清雅了。 许徽舟只是轻轻勾唇,并未如萧棣那般由物及人,他倒真觉得萧棣手中这古朴厚重的粗陶有些意趣,笑道:我从未看到如此搭配,粗陶宫荷,倒是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