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大厅里的挂钟指向午夜时分,整点的钟声如同往常一样,缓慢而沉重地敲响。 “怎么了?布兰特?” 爱德华翻过身,伸手试了试布兰特的额头。 一开始睡觉的时候还好好的,但是午夜逼近的时候,布兰特开始翻来覆去地呻吟,睡梦中,双手不自觉地捂着腹部。 这个状况已经持续了不短的时间了,爱德华喊了好几声都没有醒来。布兰特仿佛是坠入了醒不来的噩梦,在被绵绵的疼痛感纠缠侵袭的无尽痛楚中,布兰特感受到爱德华伸过来的手掌。 疼痛中的布兰特无比烦躁地推开爱德华的手臂,额头和后背上布满了虚汗,但是脑袋却一个劲地朝爱德华的怀里面钻,身体粘着爱德华的身体,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热度。 “布兰特。” 爱德华最后干脆伸手把浑身都是冷汗的布兰特搂在怀里,然后把床头的壁灯打开。 “怎么回事,医生?” 管家担心地问深更半夜被请过来的医生,已经整齐着装的爱德华默不作声地坐在床旁边的沙发上。 医生之前给布兰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然后对爱德华说:“爱德华先生,按照布兰特先生的体质,这种疼痛感可能会持续一段不短的时间,我们可以给他用一些镇痛药剂,但是只能一个星期用一次,不能多次使用,以免产生药物成瘾,那是很麻烦的。” 爱德华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那么这个药效可以持续多久?” “一般这种镇痛药剂的药效过得都是很快的。因为这种药物主要是针对一次性的急性疼痛和临床手术才使用的。” “那现在可以了么?” 布兰特陷入噩梦中,还在断断续续地呻吟,额头上不停地冒冷汗,爱德华的眼睛始终盯在布兰特的脸孔上,他现在只想让他快点结束这种痛苦,爱德华嘴上没说什么,整齐镇定,但是眼神不停地看向布兰特。 “可以了,我们可以马上用药。” 说完,医生就拿起一小支速效的镇痛药剂,然后装进了针管里,坐在床边,拿起布兰特的手臂把药水缓缓地推进了他的手臂里。 “如果他能克服这种疼痛的话,我们的建议是让他自己克服,因为这种疼痛其实和女性的月经疼痛是一个道理,频繁用药是会对身体产生不好的后果的。” “麻烦医生了,我知道了。” 爱德华点点头,吩咐管家送医生出门,自己坐在布兰特的床边,一直到布兰特的呼吸恢复平稳。 使用过镇痛药物的布兰特表情渐渐地变得轻松起来,很快,胸口开始平稳地上下起伏。 爱德华拿起布兰特的手掌,轻轻地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低头亲吻布兰特的嘴唇。 “爱德华,我是怎么了?” 摒除了之前混乱不堪的痛苦感受,可以清晰感觉到爱德华亲吻的布兰特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爱德华的面孔。 那人俊美的面孔一如既往地沉寂,缺乏普通人的生动表情,但是眼神似乎变得很温柔。 以往的冷酷似乎在自己的瞳孔中、在自己不愉快的青春期里一点点地消融。 “你没事,你刚才做了一场噩梦。” 爱德华说,然后和衣躺了下来,手指轻轻地抚了抚布兰特的发丝。 两个人说完,他就躺在布兰特的身侧,爱德华身上淡淡的熟悉香味缓缓地氤氲了布兰特的鼻息。 布兰特立刻缠了上去,手臂搂着爱德华的腰,脑袋枕着爱德华的胸口。 “吓死我了。” 布兰特说,然后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 爱德华侧过脸看向布兰特,拢了拢手腕,把人往自己的胸前带了带,让他舒服的枕在自己的身体上。 布兰特嘿嘿嘿地笑了笑,有些害羞的在爱德华的肩膀上动了动: “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说我是个女人,还有月经疼痛……天哪,吓死我了。” 说完,布兰特甚至开始惊魂未定的伸手抚摸自己的身体,仿佛是确认自己没有变成一个女人,然后伸手扯了扯爱德华的头发: “爱德华,我要是女人,你还会喜欢我么?” 爱德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双眼直视着布兰特那因为之前的阵痛而显得潮红的面颊,指腹柔柔的摩挲了片刻他肌肤细腻的侧脸,上面甚至还残留着少年时期的浅浅的绒毛。 “会。” 布兰特手脚并用地把爱德华的衣服给剥了下来,扔在了地毯上,然后四肢摊开趴在爱德华的身上: “爱德华,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变了。” 爱德华闭上眼睛,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把布兰特背对着自己搂到怀里,然后伸出手掌,贴在了布兰特的腹部,缓缓地揉了揉他的肚子。 “好舒服……” 布兰特干脆翻了个身,脑袋枕在爱德华的手臂上,放松地摊开身体, 就像一只正在享受着晒太阳的乐趣的小猫一样,闭着眼睛,让爱德华可以认真地揉他柔软的腹部。 爱德华低声地笑了笑,一边缓缓地揉着,一边在布兰特的耳边说: “布兰特,以后一定要听话,知道么?” 布兰特已经舒服得快睡着了,但是还是忍不住咧开嘴唇,迷迷糊糊地说:“听话……嗯,我一直都很听话啊……” “不管多疼,都要听话,知道么?” 布兰特微微地皱起眉头,咬了咬嘴唇: “和你一起,怎么会疼呢?……” 哪里会疼? 爱德华下面说了什么,布兰特已经听不见了,因为在爱德华体贴的抚摸中,他已经昏昏然地坠入温柔的梦境中去了。 为了不让布兰特朝外面乱跑,爱德华很干脆地吩咐下人把克里斯蒂安接回了韩公馆。 看见自己一向冷漠阴郁的哥哥并肩并肩站在爱德华叔叔的身侧,脸上带着极其少见的浅浅笑意,整个人似乎突然变得难以置信地俊朗迷人起来,克里斯蒂安顿时就觉得迷惑不已,她不是小孩子了,她已经开始思考很多问题了。 “哥哥,你不是说爱德华叔叔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吗?你为什么现在又要回到他身边?” 克里斯蒂安偷偷地瞄了一眼爱德华,并且已经很努力地压低了声音问布兰特,一脸的好奇和迷茫。 但是布兰特知道站在自己身侧的爱德华也一定听到了。 布兰特握着克里斯蒂安的手,微微地低着头,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隔了几分钟,尴尬的冷场,布兰特一直没敢吱声,最后只是无所适从的咳了一声。 “十恶不赦的大混蛋?” 爱德华冷冰冰地看了布兰特一眼。 布兰特立马躲开了爱德华的视线,然后抿了抿唇,低垂着眼睑,但是表情多少都有些桀骜难驯。 爱德华面无表情地看着布兰特的脸蛋,他不是那种玩世不恭的男人,自然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听到之后,立刻语气严厉地批评了布兰特: “布兰特,教小孩子说脏话、不尊敬长辈,是非常幼稚并且不礼貌的行为。” 克里斯蒂安看见爱德华表情严厉地教训自己的哥哥,也定定地低着头站在那不敢说话,身体朝着布兰特的身后缩了缩,在她的记忆和认知中,爱德华一向是很严肃也很可怕的。 批评了布兰特一顿,爱德华转身就朝房间里走去。 布兰特愣都没愣一下,看见爱德华转身离开,紧跟着上去,手一伸,小心翼翼地扯了扯爱德华的袖子,低声说:“亲爱的,别生气嘛……你知道那时候我正在生你的气……拜托你以后给我点面子嘛,不要在我老妹面前教训我,你以后私底下说我就好啦……以后我会抬不起头做人的……” 克里斯蒂安跟在布兰特的身后,不知道布兰特跟爱德华叔叔说了什么,但是看见一向很少笑的爱德华叔叔竟然侧过脸,对着布兰特淡淡地笑了笑,然后伸出手,神情宠溺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克里斯蒂安惊诧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对布兰特的崇拜之情更加地坚定了。 “哥哥他果然是很厉害的,难怪爱德华叔叔会这么喜欢他。” 克里斯蒂安忍不住这样想,原来自家哥哥这么会讨人欢心。 爱德华其实是非常忙碌的,他不是什么无所事事、成天和狐朋狗吃喝玩乐的二世祖,作为这个家族的嫡长子,并且是唯一的继承人,平日里需要他着手处理的事情很多,所以他并不能总是陪着布兰特。 而布兰特当然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是他发现自己和爱德华在一起的时候,所展现出来的不同于平常的另一面是多么地幼稚,而且,他阻止不了自己继续幼稚下去。 他根本无力阻止自己的失控。 就像是独自生活了许久的孤单冷僻的小孩终于找到了体贴可靠的亲生父亲一般,以前难以奢望的、愚蠢好笑的、小孩子才会有的举止行为可以拿出来纵情地挥霍。 像是要正式地完成儿童时期没有得到充分满足的野蛮和骄横的任性。 “爱德华,你要去干什么?” 布兰特站在爱德华的身后,踮起脚尖伸着双手吃力地搂着爱德华的肩膀,爱德华端端正正地站在镜子前面系领带。 布兰特在他身后不停地动来动去,踮起脚尖,看向镜子里西装革履的男人。 “还能干什么,工作、挣钱。” 爱德华淡淡地笑了笑。 “挣那么多钱干什么?我遇到的很多人都是财迷。泽田谦也是的,你呢?爱德华,你也是吗?” 布兰特站在爱德华的身后,帮着爱德华把西装的领子翻了下来。 爱德华把领带系好,缓缓地伸手捏着布兰特的下巴,让他的小脸正对着自己: “傻瓜,不挣钱怎么养你。” 布兰特嘿嘿嘿地笑了笑,然后猛地握着爱德华的手,眼神挑衅地看着爱德华,说:“亲爱的,你等 着吧,老子以后一定会飞黄腾达的,我可不想像个娘们儿一样被你养着。” 布兰特没怎么读书,身上都是市井气,所以时常说话会习惯性的语气粗鲁,爱德华也没生气,只是伸手摸了摸布兰特的脑袋,点点头:“嗯,我知道了。”爱德华说完,放开手,走过布兰特的身侧,迈开步子朝门外走。 布兰特转身跑到门边,拦在爱德华的面前,一把伸手搂住爱德华的腰,脑袋埋在爱德华的胸口上,低声说:“爱德华,你是老板,不用什么事情都自己做啊,你可以让别人去做嘛。” 爱德华轻声地笑了笑,手掌轻轻地摩挲着布兰特的侧脸,“老板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什么都不原意做的人,怎么能做老板?” 爱德华说的浅显又有道理,布兰特只能不情愿地点点头:“那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不行。布兰特,你现在的身体需要多休息。” 爱德华低头在布兰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 “不要让我担心。” 爱德华从他的额头上轻轻的抬起头来,温柔的说。 布兰特脸一红,站在门边愣了半天,最后点点头,后背靠在门上,抬眼看着爱德华,百无聊赖的晃了晃男人的柔软的手掌。 “好吧,你走吧。” 爱德华拍拍布兰特的脸蛋: “在家要听话。” 爱德华说完便转身往楼下走。 “少爷,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管家正站在楼下,弯着腰,恭恭敬敬地等着爱德华下楼。 爱德华点点头,直接上了车。 “爱德华,你要想我啊!!要记得给我打电话!!!” 布兰特站在二楼的窗户上挥手,咧开嘴冲着爱德华的方向大喊大叫。 楼下花园里正在修剪草坪和处理杂草的仆人们都吃惊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张大嘴巴吃惊地看着把半个身子伸在外面的布兰特做这么疯狂的事情。 这里的主人爱德华讨厌喧闹和没有秩序,这里所有的人都深谙这一点,他们甚至把“时刻保持安静”这句话作为在韩公馆工作需要严格遵守的准则之一。 除非必要,别墅里上上下下的仆人们都是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做事,他们说话的时候也是尽量把声音压低。 总而言之,这里的家主喜欢安静、井然有序的环境。 “哎哟!您说话可得小点声啊……我的小祖宗……” 管家远远地站在别墅的门前,一边对着布兰特不停地挥手示意,一边嘴里面低声地念念有词,示意他不要这样。 “好了。” 爱德华的声音从身后传出。 管家惊慌地转过头,看向爱德华。 爱德华抬起眼睛,淡淡地看了看趴在窗户上的布兰特。 布兰特还是笑呵呵地挥舞着双手看向他,现在不叫喊了,开始滑稽地撑着窗台上下跳动,像一幅跳动的画面,吸引爱德华的注意力,然后弯腰趴在窗台上,整个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挂在窗户上,似乎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 爱德华没有说什么就收回了视线。 “少爷……” 管家开始习惯性地试探自家少爷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 爱德华抬起手,制止了还想要继续说下去的管家: “我走这几天,管得严一点,不要让他往外面跑。” “您是指规定布兰特先生回家的时间么?有时候他是会去找他的那个日本的朋友的……” 管家弯着腰,仔细地问清楚爱德华的意思。 爱德华摇摇头: “一步也不准他出去,要是他闹着出去,你就说是我说的。还有,不管发生了什么,等我回来再说,不要擅自做决定。” 管家不住地点头: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少爷。” “嗯。” 爱德华点点头,抬起头看了看又跑到了二楼的阳台上睁大眼睛看向自己的布兰特,转身坐进了车里。 “少爷,您慢走。” “少爷慢走。” 下人们纷纷恭敬地站在大门的两边,排列整齐地给爱德华鞠躬。 爱德华点点头,挥挥手,外面的保镖关上了车门。 “我们可以出发了么?少爷?” 前面的司机转过头问道。 爱德华点点头:“走吧。” 车子缓缓地发动,车窗被慢慢地摇了上来。 管家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还未关起来的车窗,看见自家少爷殷红的唇角缓缓地挑了起来。 “喂,爱德华什么时候回来呢?” 布兰特手上拿着一块看起来颜色鲜艳的糕点,拦住正走在走廊上的管家,一边吃一边问。 管家弯下腰,及其守礼地把视线转移到了地毯上:“布兰特先生,少爷大概一个星期之后回来,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对我说,我会给您准备好一切的。” “我什么也不需要,我就是想出去走走。” 布兰特把整块的糕点都咽了进去,然后拍拍手,做出要走的姿势。 “您等等!” 管家伸手把布兰特拦住了,苦口婆心地劝说: “布兰特先生,我家少爷说了,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您最好不要随便出门……” “晚上我会很早回来的!” 布兰特看了看手上的手表,然后用手指指了指:“现在才四点钟,我会在八点钟之前回来的!对了,记得给我留晚餐!” “哎哟,布兰特先生……” 管家急忙走到布兰特的身前,拦着他说:“我家少爷说了,您不可以踏出公馆。……其实我也不想让您闷在家里,但是少爷要是知道我偷偷地让您出去,他会不高兴的……” “爱德华真的这么说了?” 布兰特表情认真地看着管家,虽然觉得这位老管家一般是不会说谎的,但是他还是想观察一下他的表情,看看他是不是在骗自己。 管家更是不知道一向脾气暴躁、桀骜不驯的布兰特为什么表情认真地询问这个问题。 思忖了一下,管家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于是他战战兢兢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说:“是的,布兰特先生,您瞧着,我也不想为难您,就是……这是我家少爷临走的时候亲口说的,千真万确啊。” 布兰特竟然面带微笑地点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既然爱德华这么说,我还是待在家里吧。” 说完,布兰特就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 管家愣愣地站在原地,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位突然之间,会这么听话啊。 他可一直都是是脾气那么坏的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