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张惠都是个重量级的人物,这也是他为何能在伯颜面前随口插话的原因。而伯颜也相当看重张惠,这一来是因为其帝眷甚隆,值得结交;二是因为其长于政务,精明强干;三来则是因为张惠身为南人,却死忠于元廷,用其可大安南人之心也。
言归正传。当张惠听了细作头目的回答之后,更感惊异,忍不住又言道:“如此说来,此子恐有实学,而非攀附之流也。”
正所谓“成名非侥幸”,想此子年纪轻轻,却能在数月之间一跃而登高位,若没点儿真本事,怕是不行的。
伯颜想到此处,于是也点头同意张惠的观点,又淡淡言道:“就算此子贤达,那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知州罢了,于大局何异,尔特意提及此人,莫非因其有何不妥么?”
“启禀右丞相,自从此子上位后,梅州的讯息就彻底断绝,而岭南之地,尤其是广东经略司辖下循、潮、惠三州,未几便如梅州一般地断绝消息。而小的新遣细作无数,可一入岭南,便少有消息,不知所踪。不过还好,前两日总算有一细作自海路传回了讯息,言广东辖境内,自两月前便开始大肆捕杀我方细作,凡有饲鸽饲鹰者,皆先投狱待甄。而邻里之间又以保甲之制与重赏并行,客栈车店亦立册派员严查,凡身份存疑者皆捕。而今,广东境内,官道乡路、渡口码头,尽设哨卡,甚至连穿山小径都有当地练勇排查......是以,猝不及防之下,我方细作暴露无数,而残存者一惧其威,二来苦于联络中断,是以不得不暂且蛰伏也!而据讯称,正是那少年知州献策于经略,方有此祸矣!”
众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而伯颜和张惠的神情也越发地凝重起来。打击敌方密探的行为不稀奇,但是能打击的这么彻底就很稀奇了,因为这不光是立法严查就能办好的事儿,而是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来支持的,说白了,就是要花钱,很多很多的钱。
平心而论,伯颜觉得自己宁可投入这么多钱来多派密探细作,也不愿花这么多的钱去打击对方的密探和细作。因为在伯颜和张惠看来,打仗这东西是要靠实力的,而行军则是要靠斥候来引路的,至于细作这种东西嘛,整日里鬼鬼祟祟的好不猥琐,虽也可探听敌情敌态,干些行刺破坏的勾当,但这也只不过是为战之辅,绝对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关键。
说白了,那其实就是看不起。因此,就算厅中跪着的这个细作头目统帅着遍布于宋境内的近三千名细作,但在伯颜的眼中却还是个可以随意生杀予夺的角色,甚至,伯颜都懒得去记一下他的名字。
可是,自从吕师夔部不知所踪后,伯颜和张惠乃至其余诸将,忽然都意识到这些细作也不是全无用处,而伯颜最近两个月更是有种成了瞎子和聋子的感觉。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着实令他日日心烦意乱,颇有些抓狂。
“右丞相,此子耗费偌大力气斩断吾等讯息,乍看之下得不偿失,可如今,似乎已现其威也。”张惠颇有些感慨。
伯颜亦有同感,望了望阶下跪着的细作头目,忽然觉得自己对这种人也该恩威并施才对,因为就算是鸡鸣狗盗之徒,亦有其用。再说了,这细作头目掌管着天下细作,牵连繁杂,虽然办事不利,却也不是说换人就能换人的。
“早春犹寒,总跪着也是不妥,你且起来回话,唔,本相记得你姓王,好像是河东人氏,不知确否......”
位高权重,且一直要砍了自己脑袋的中书右丞相忽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而且还能记住自己的姓和籍贯,这份殊荣,实在让细作头目感激涕零,心中将卓飞的祖宗十八代都谢了个遍。
咦,你问他为何不谢伯颜而谢卓飞......呵呵,这事儿还不是明摆着的么,若不是丞相对卓飞此人感了兴趣,若不是因那少年知州切断了岭南信道,那又怎么会显出咱们往日的功劳呢!嗯,切得好,虽说此次广东境内的部属十去其九,损失惨重,但若能因此而得以重视,那这些兄弟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细作头目虽然在伯颜这些大员面前总是一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模样儿。但是,能统领天下三千细作的人,那绝不会是泛泛之辈。而这种人,多半是些阴鸷狠辣,圆滑机敏之辈,当然能明白右丞相为何会突然对自己稍假辞色,所以他这心中自然也无半点儿的感激。
以前视老子如草芥,对老子呼呼喝喝的,还动辄以性命相胁。直至今日,才总算是察觉到了老子的好处,才对老子和颜悦色起来......哼,这老王八蛋当真不是个好东西。
细作头目心中腹诽不已,可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出来,更不犹豫,连忙伏地叩头,状似感激涕零地言道:“右丞相竟还记得小的籍贯,不错,小的姓王名吏,差吏的吏,正是河东潞州人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