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六日,正午,西园。
竹林婆娑,虽值寒冬却不枯黄,依然青翠,生机盎然。
经略使赵溍和副使方兴二人用罢午膳,本想小歇,然又见今日冬阳甚暖,一时来了兴致,于是干脆冲上一壶清茶,就坐在园中凉亭里,一边品茶,一边对弈起来。
“方大人,行棋犹如用兵,当以稳为上,您看看,您这些白子空有势而地不足,四面合围,虽隐隐囊括中腹,其实却是处处漏风......呵呵,方大人想以此来收吾这条陷阵蹈海的黑龙,恐是相当不易啊!”赵溍指着棋盘,笑眯眯地挤兑到。
方兴闻言,哈哈一笑,反唇相讥,言道:“赵经略弈棋多年,也算是此中行家,却不知因何而出此言也?且看,黑棋虽据边角较多,但吾白棋却有一角如根,无后忧,继而进军中腹,弥布方圆九线之地,胜势实已成也......赵经略的这条黑龙只怕是要被我这些白甲天兵困成一条死黑虫喽......”
“哈哈哈!方大人的口舌倒是一如棋风般的犀利,只可惜刚劲有余,而韧不足,这博弈之道并非徒逞勇力便可无敌于天下的,来来来,吾这手筋一出,倒要看看尔如何困吾成虫......”赵溍满怀自信,掂起一子,重重打在盘上,然后便笑眯眯地望向方兴,一副等着看对方的笑话的德性。
谁知方兴却又哈哈大笑,言道:“赵经略,正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您先用言语诓我,接着又施展出这惑敌的骗招,莫非真以为旁人都会中计么!哈哈哈,我说您这步棋也能叫做手筋么?我偏不应,只堵住尔这条死虫的归路,看您又能奈我何?哈哈哈......”
方兴一边大笑,一边放了一白子在盘上,而赵溍的脸色登时变得阴沉起来,如丧考妣。
而就在这时,忽有一赵溍的亲卫奔至亭外,躬身禀报道:“启禀经略相公,园门外聚集了数百士绅百姓为知州张镇孙鸣冤,群情愤愤,疑有人暗中挑唆,门卒不知如何应对,还请经略相公定夺。”
“哦!竟有此事!”赵溍长身而起,顺便一挥袖搅乱了棋盘,冲着副使方兴说道:“方大人,这定是张镇孙的亲眷攒动友朋闹事,走走走,咱俩一起去看看,省得引发民怨,那可就不妙了......。”
赵溍抬脚欲走,可方兴却未起身跟随,反而一把拉住赵溍的臂弯,说道:“赵经略且慢!依我之见,赵经略实毋须如此忧心。”
赵溍闻言,停下脚步,奇道:“哦?此话怎解?”
方兴捻了捻胡须,说道:“张镇孙被困府中,不得动弹,友朋聚众闹事,欲造声势以惑听,此本是常理故伎,毫无新意,赵经略又何须太过在意,只消派人封锁巷口两端,不让寻常百姓通过,且只许出而不许入,而至于在园门外鸣冤的那些人嘛,那只管任其去鸣冤好了,想必等累了饿了之后,自然也就散去了。”
赵溍闻言,眼睛一亮,又坐回己位,言道:“方大人所言有理,当是妥善之策,也罢,他们爱闹,那就闹去吧......唔,你小子若听明白了就赶紧去按着方大人的吩咐办吧?”
“小的听明白了,小的这就去办!”亲卫应了下来,冲二人深深地施了一礼之后,便转身大步而去了。
赵溍转头瞄了方兴一眼,又说道:“唉,横生事端,竟搅了吾一局绝妙好棋,真是好不气闷......来来来,方大人,左右无事,咱俩再手谈一局如何?”
方兴闻言,两眼一翻,摆手到:“免了免了,赵经略棋艺太高,方某实在是消受不起,方某家中有事,告辞,告辞!”
“哈哈哈!赵某一局大优之棋毁了尚可豁达如初,方大人又何必如此认真......”赵溍说着说着,忽见方兴脸色不快,便赶紧改口道:“罢了,罢了,棋兴已尽,不下也罢,方大人且宽坐,咱俩再来议议那梅州知州卓飞之事可好?”
对于赵溍这个顶头上司,方兴还真是无奈之极,不过方兴和赵溍共事多日,关系融洽,虽说赵溍棋品不佳,但是人品还是不错的,所以方兴只好瞪了赵溍一眼之后,这才摇头苦笑道:“唉,赵经略有事相商,方某岂敢不留,也罢,那梅州知州确是个麻烦,议议就议议好了。”
赵溍嘿嘿一笑,言道:“方大人,你说那梅州知州那日搞出那么大动静儿才进得城来,可如今已经是第三日了,为何不见其来经略司叩见,反而是龟缩在马府里面纹丝不动呢?”
方兴点了点头,言道:“那少年知州确是有些反常,按说他离开辖境,远道而来,且那日不惜大动兵戈也要打进广州城来的架势,那想必是有紧要事拜见经略相公,可不知为何,竟然会闭门不出......赵经略,你说他不会是真的因丢失了制谕而心情郁结成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