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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年姐,你还好吧?”
 宋妍看女人从医院出来一直没说过话,车子都开过三条街了,马路旁的绿树一排排往后退,她依然魂不守舍地盯着窗外,小脸白得跟纸一样。
 喊了几遍傅年才反应过来,牵起嘴角摇了摇头,一只小手突然伸进她手心里。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阿恒哥的。”少女笑着让她别担心,虽然她也好奇傅年姐和霍随舟是什么关系,问了哥哥几次他也不说,但看到女人情绪不佳便想办法安抚,还冲人调皮地眨了眨眼。
 还伏在她耳边,说看在她保密的份上,晚上可不可以做顿猪肚鸡。
 傅年作势捏了捏少女的脸蛋,垂眸间挡住眼底那抹晦涩,她只是觉得累,明明告诉自己要无视那人,可心却仿佛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被几根线越缠越紧,呼吸之间尽是酸涩。
 脑海里的画面还留在送男人进医院那刻,他昏迷不醒躺在床上,手却紧紧攥着她衣袖,袖子上落下一个个鲜红指印,怎么都掰不开,她的心脏也跟着剧烈地痉挛一下。
 女人嘴唇轻轻颤抖,翻涌而来的疲倦快将她淹没,好想好想离开辽州,和阿恒去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砰!砰!砰!”
 愣神之际,几颗子弹“嗖”的一声从远方射来,将排头和后面车子的轮胎顿时打得泻了气,车子动摇西拐地在路边滑行,中间那辆猛踩刹车,伴随着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之声,轮胎被铁片死死抱住,终于停了下来。
 傅年吓坏了,紧紧攥着垫子,另一只手抱紧扑上来,吓得颤栗不止的宋妍。然而惊魂稍定,便看到路面冲上来几十个拿棒槌,凶神恶煞的男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往车窗上砸。
 “快送妍小姐她们离开!”
 混乱中不知是谁疾吼一声,中间的车子猛打方向盘,轰隆几声朝另一条道开去,“砰砰砰”的枪响混杂着惨叫声,全被甩在了后面。
 “傅年姐我怕”
 “没事了,没事了!”傅年脸色也不好,小手依然竭力在嚎啕大哭的少女身上拍着。前面还坐着两个卫戍,神色紧绷,配枪早拿在手上,
 女人还未放下悬着的一颗心,几颗子弹便穿过玻璃射进前面两人的胸膛,顿时鲜血如注,伴着痛苦的闷哼车子也歪歪斜斜地停了下来。
 又是一番激烈轰响,车子仿佛被打成了筛糠,两人躲在车垫子后边都能感受到那让人惊恐的震动,远处和耳边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傅年眼睛通红顿时捂住了唇,她不该出门的,现在平白连累了别人!
 倏忽,后车门被粗鲁拉开,两只大手将她们拽了出去。
 几个穿着破旧戎装的男人一脸死气,手臂的鲜血沾染上黄绿戎衣上,更让人胆颤心惊,他们跟拖货物似的将两人往另一辆车拖,手中力道疼得让人呜咽颤栗。
 “放放了她”傅年拼命压下喉咙的颤抖,看向旁边早吓软了身子的少女。她的声音哆哆嗦嗦,说放了宋妍,他们要人质的话一个就够了,多了反而累赘。
 “总得有人替你们传话不是吗,省得又跑一趟,放了她!”
 女人强装冷静的声调传进车头,排头车辆副驾驶的人探出头来,意外挑眉,抬手挥了挥。宋妍便被丢在了地上,转瞬一个手刀劈向傅年,将晕过去的女人扔进车里。
 “傅年姐傅年姐”宋妍愤力爬起来,想要抓住傅年。
 “告诉萧恒,下午三点前一个人来城西的第九仓库,迟一分钟便给他女人收尸!”几辆车轰隆地开了出去,将哭喊得声嘶力竭的少女甩在身后。
 *****
 城西仓库久无人至,尽是堆放废弃货物,烟尘在房梁溢下来的光里飞舞乱撞。
 傅年模模糊糊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凳子上,身后的绳索牢牢束缚住双手,动一下都觉得吃力。
 而往下望则是万丈悬空,她这才察觉自己被绑在高台上,仅仅容下几张桌子的水泥台还站着另一个男人,看到她醒来那瞬嘴角微挑。
 “醒了?听我的兵说你胆子还挺大,生死关头还记得保另一个人。”杨副官嘴角的笑尽是讽刺,明明和萧恒差不多的年纪,一张在西北晒得粗糙的脸却因为身子褴褛衣裳显得有些苍老。
 他近身打量了傅年一番,说萧恒看上她也不是没有道理,人长得不赖胆子也大,不过今天注定要和那人一起命丧于此。
 男人说着说着眼底掠过几抹恨意,他参军只求名声,然而一提起凛凛威风的军人,军队里便只知萧恒,他杨晋永远在那人之下,凭什么?
 本来以为这次可以将萧恒置之死地,没想到反被将了一军,西北城破,他家人也不知死活,这份屈辱哪怕是死他要全部还回去!
 傅年一直没有说话,纵使那把刀在她脖颈轻轻滑动,肌肤被那寒凉触感激起颗颗小疙瘩,她也没有睁眼,心头不断期盼阿恒别来,千万不要中了他的圈套。
 “现在是两点三刻,你说他不会临
 阵脱逃了吗,啧啧啧”杨晋也不在意女人的沉默,“可惜了,你长得这么美,再过一刻钟却要”
 “砰---”的一声,仓库门被撞开,也打断他的话,萧恒一身黑色风衣站在门口,身后是漫天的白,更衬得他身形高大。
 “杨晋,我来了!”男人沉闷有力的声调顿时回荡在这偌大仓库,他步步往里迈,同时警惕打量周围,
 “我敢保证,她若是少一根头发,你便死无葬身之地,我萧恒说到做到!”
 一字一句,格外清晰,男人鲜少用这种阴冷语气说话,连周围气氛都紧迫三分。
 “呵瓮中之鳖还敢讲条件。”一声轻笑传来,萧恒抬头,只见几丈高台上站着个面色温和的男人,“来总得带点诚意吧,将枪扔了!”
 萧恒看了他一瞬,同时也瞥向他身后若隐若现的身影,只能看见个脑袋顶,隐隐在晃动。他不动神色,慢慢取下枪,扔到远处堆放的沙袋上,同时脱下黑色大衣,大手一甩。
 然后只听得一声令下,周围便出现十几个虎视眈眈的男人,手里皆握着根臂膀粗的棍子,猛地向他挥来。
 杨晋并没打算立马杀了他,看他死前挣扎的丑态不免失为一种乐趣。
 可没想到男人的格斗功夫如此之好,一脚便将挥棒的人踢到货物上,只听得重重砸地一声,又一棒子挥来,萧恒偏头一躲,抓住棍子将人拖过,反手拧向人的脑袋,咔嚓一声躺倒在地。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几人便惨叫着躺在地上,口中鲜血汨汨,另一半举着棍子的人忌惮地往后退,都不敢再有动作!
 “萧恒,你要再敢还手我便立刻杀了这个女人!”杨晋面上有些扭曲,没想到到他的地盘上还敢如此嚣张,他将傅年连人带板凳拖到高台边缘,沉声威胁。
 “阿恒,你别管我,快走!”
 傅年呼喊间眼泪便流了出来,她手在身后拼命挣扎,磨出血痕也不在乎,她知道自己跑不了,哪怕阿恒出事面前这个人也不会放过她,快走,不要犯傻,快走!
 这声呼唤却像纶音一般将萧恒震在原地,好似此生都没有听过比这句还要动听的话,来时所有的恐惧皆被安抚,他深深凝着她,慢慢垂下了手。
 一棍子立马朝他砸了过来,直接砸在男人头上,额头滴落鲜血时又一拳挥在他胸口,完全是下了死手,男人顿时吐了一口血便支撑不住摔到在地。
 “阿恒!阿恒!不要,你们别打他!别打!”仓库里响起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声声全哽在喉咙里泣不成声,捆绑在凳子上的手脚全不要命地挣扎,
 泪眼朦胧的眸子里全是那个顶天立地的人为了他丢掉所有武器,躺在地上任由别人拳打脚踢。
 不要!不要这么对他!
 直到将男人踢在无力还手时众人才停住,一只枪丢在他面前。
 “一颗子弹,三秒钟,我要你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开枪。”得意的声调从高台处传了下来,杨晋将刀对准女人脖子,扬起嘴角,
 “一……”长长的一声。
 萧恒顿了半晌,瞳孔处的朦胧渐渐散去,他抬眸凝着那流泪满面的女人,每一眼都仿佛要看一生。
 “二”
 男人的手缓缓摸向那把枪。
 “不要!阿恒不要!”傅年终是闭上了眼睛,泪水砸落的瞬间脖子准备往刀口上划
 “不!!!!”
 伴随着声嘶力竭的一声呐喊,一抹身影终是爬上了高台,猛地后面跳上来,将杨晋扑倒在地上,刀子砸落。
 傅年猝然睁开眼睛,只见地上的两人扭打在一起,男人胸口渗出点点鲜血,依然愤力砸另外一人的脑袋,挥拳间不知是否牵动了胸口的伤,脸色白得好似要立刻晕过去。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在医院吗?
 傅年不可置信地睁大眸子,眼中的泪都凝滞住,而底下萧恒趁势一枪崩了面前的人,躲过棒子后直接挥过去将人砸晕,力道十分阴狠。
 高台上的两人滚来滚去,满地灰尘随着砸面声四处乱飞,拳拳致命,两人皆是下了死手,恨不得将对方啖血吃肉,
 最终还是霍随舟不敌,他胸口本就有伤,加上那么多天舟车劳顿,体力本就如绷紧的钢丝,一扯即裂。
 杨晋看出他胸口有伤,更是死命往那处砸,短短几拳男人便半晕死地躺在地上,嘴里猛地吐出大口鲜血。
 傅年完全愣住了,他气息奄奄的模样仿佛扯动着她的心脏,剧烈抽搐间也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泪眼婆娑之际一把枪对准他。
 杨晋从地上爬起来那瞬,便立即取出腰间的配枪,再不想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他要他们死,立即死,于是第一颗子弹先对准傅年,想让这两人也在死之前尝尝失去至亲的痛。
 手指快速扣动扳机,子弹擦出枪口,在“砰”的那声巨响之前一抹身影扑了上来,取而代之的,是沉闷的声响。
 “不!!”
 傅年眼睁睁看着
 霍随舟扑了上去,那颗子弹抵在他腹部,随着“轰”声炸裂,鲜血如注,她吓得瞠目结舌,胸口仿佛也随着那声枪响撕裂一般的疼,谁要他,谁要他替自己挡子弹!!
 然而刚拖动板凳往那边爬,霍随舟便已死死抱住另一个男人,反手一撑,越过高台
 他今天来本就带着必死的决心,谁要是敢伤害她,他连做鬼都要拉上一起,于是在灰尘飞扬中毫不犹豫的选择同归于尽。
 “霍随舟!!!”
 耳边倏然听不见任何声音,连着自己的心跳和哭声,好似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消失的声响开始争先恐后往她耳里灌,
 傅年猝然喊出声来,立马扑倒在高台边,泪珠砸落间只见男人半悬在高台上,抓着跟嵌在水泥里的钢丝,鲜血遍布的手因为摩擦更是惨不忍睹。
 杨晋正半吊在他身上,抓着男人的脚拼命往上爬,显然对死亡的恐惧战胜一切,死死抓着他的裤子不放,钢筋哪承受得住两人的重量,立马发出碎裂的嘶声
 “你别怕你别怕我马上就来救你”傅年语无伦次,泪珠沿着下巴滴落到男人脸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不想让他死,他不能死!于是捆在板凳后面的手奋力挣扎,她可以救她的,她可以!
 突然听得“砰砰砰”几声枪响,抓着男人脚的杨晋被一枪致命,另一枪更是直接崩掉他脑袋,于是,惨败的身子终是慢慢往下摔,发出重重的砸地声。
 萧恒丢了枪就往楼上跑,脚步踏上铁制楼梯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霍随舟仿佛不知道自己深处绝境,那双泛红眸子紧紧凝着趴在高台上的女人,记不清有多久她再没这样看过他,那双眼睛里全是他的倒影,男人快活得忘了胸口腹部的所有疼痛。
 “你你要做什么你别放你别放开!”
 傅年眼睁睁看着他一只手往下垂,顿时吓得失魂落魄,连着嘴里的祈求都哽住了,然后在泪水模糊的眼中看见他从口袋里逃出一样东西,艰难地举起,一点点往上递给她。
 她立马怔住了。
 只见他污秽的手心躺着枚珠花,明明纯白无暇,此刻被沾得满是鲜血,一颗颗碎砖反射着耀目诡异,鲜红到极致的光芒。
 这是一年前他没来得及送出去,是她失忆时戴在她头上,却在清醒时被丢下的一份礼物。
 从未真正送出去过
 “这个只给你”霍随舟嘴角缓缓绽开一抹笑,眸中带着期待心上人收下礼物的全部目光,如一个毛头小子那般忐忑难安。他的声音却格外微弱,几乎是一字一字从喉咙里蹦出来,带着诀别的意义。
 傅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第一次在男人面前放声大哭,泪一颗颗洗掉珠花上的血色,又变成那洁白纯粹的模样。
 霍随舟,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没有要你做这些,你为什么要来!!!
 “年年对不起”霍随舟干哑的唇微微开阖,湿润的眸子暗含千言万语。
 他懂得懂她所有的怨恨逃离……
 对不起,我的小丫头,当初伤你如此之深,一举一动都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梦魇,如今连偿还二字我都不敢轻易吐出来。
 以后好好和他过日子,再没有一个霍随舟缠着你了。男人眸色紧紧凝着她,好似要把自己黄泉路上的那份也通通记住,即使喝了孟婆汤,他也不会忘记她的一颦一笑。
 如果有来世的话
 手里的钢筋却在这里咔嚓一声断裂,男人嘴角露出一抹笑,身子猛地往下坠。
 “不!!夫君!!!”傅年尖声嘶喊,胸口顿时挤压撕碎一般,窒息的痛涌入四肢百骸,泪跟脱线的珍珠似的延绵不绝。
 那抹身影似乎听到,又似乎没有,在快速坠落时嘴边的笑如此温暖,然而仅仅一瞬,终归于尘埃,“砰”的一声,灰尘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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