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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燕语担忧的摇头:“菡姐儿太小了,而且往前走会经过灾区,如果走得晚了,我怕会有瘟疫扩散。你还是带着孩子尽早走。”
“那我们还不如回去!”宁氏一听说会有瘟疫,立刻急了,“从这里回江宁城不过三日的路程,我们先回去,等水灾过了再去京城。”
姚燕语沉默了。
宁氏带着女儿可以回去,可自己是不能的。她必须去云都城,那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皇上要的药,和姚延意的生意,以及她的未来……和卫章的未来。
眼看着一包包药材从船上卸下来装上了马车,姚延意心里的烦躁并没有少一分。
“马车不够,你还有什么办法吗?”这种时候姚延意跟卫章也不再绕弯子了。
卫章皱眉说道:“沂州的灾情虽然不重,但也有几个村子被淹了,颜秉光不在县衙,我的人已经把他府上的马车都征用了。”这还是唐萧逸软硬兼施的结果。
姚延意抬头看见那边一身白袍的唐萧逸带着人赶着十来辆马车过来,紧皱的眉头一松。不管怎么样,先把药材都装上车再说。
天空渐渐暗下来,晚霞变成瑰丽的玫红色。
姚燕语坐在船舱临窗的位置往外看,此刻正是夕阳最辉煌的谢幕,天顶是冰润的暗蓝色,那些过分明亮的星辰已经在闪个不停。而不远处黛色的青山上漂浮着一层严厉的光雾,比火光更艳丽,比血色更明亮,这似是不在人间的美丽。
安详静谧,博大从容。
码头上上百口子人还在忙碌着,姚延意和卫章踩着最后一缕夕阳踏上了大船。两个男人在甲板上席地而坐。宁氏忙叫小丫鬟倒了茶送上去,自己则端着两样点心送了上来。
“二妹妹呢?”姚延意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问。
“在上面。”宁氏看了一眼卫章,卫章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宁氏转头看着姚延意的脸,说道:“如果马车不够的话,我跟菡儿先留下来,等水路通了我们再走。你跟卫将军还有妹妹先送药材进京。”
姚延意很是意外的看着宁氏,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二妹也受不了那个苦。前面有洪灾,水淹没了村庄,路肯定不好走,而且有很多灾民……搞不好他们会抢吃的。”说完,姚延意又重重的叹了口气,补充了一句:“说不定还会有瘟疫。”
“那怎么办?”宁氏此刻也是柔肠百转。
“这只是头一场大雨,接下来谁也不能保证再也没雨了。”卫章沉声说道:“水路不知道几时能通,不能等。不如让唐萧逸带着人护送药材先走,把那些装药材的舟船都遣回去,只留这两艘大船。然后去下一个码头桃花坝再雇车。如果能雇到车的话,我们或许能在桃花坝汇合,一起北上。”
“唐将军一个人能行吗?”姚延意是真不放心这些药材,这可是他第一次为皇上办差,若是砸了,还有以后吗?
“萧逸跟着我南征北战,头脑也灵活。不会有事的。”卫章转头看了一眼码头上的那一袭白衫。
“我跟着药材走。”姚延意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宁氏。
宁氏脸上一怔,似有不舍的看着姚延意。
姚延意又对卫章说道:“船上的女眷都交给你了。”
“这……”卫章有些犹豫。
姚延意已经做了最终的决定:“事急从权。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如果你跟唐将军都跟着药材走,如果水路出了什么事我也会抱憾终生的。你留下你的几个亲兵护送这两艘大船去桃花坝,我跟唐将军带着家丁和你大部分的亲兵走陆路。你们快的话明日晚上可到桃花坝,我们日夜赶路的话,最早后日下午到。你们正好先去雇车,装行李,到时候我们一起北上。”
卫章也不是扭捏之人,于是抱拳道:“定不负姚兄所托。”
事情议定后,姚延意吩咐赶紧的上晚饭,吃了饭还得上码头盯着人卸货装车,这一折腾差不多要到半夜,然后不休息,直接赶路。
宁氏忙起身去照看饭菜,姚燕语则躲在船舱里斟酌药方。刚刚甲板上姚延意的话她已经听清楚了,也觉得这样的安排是最合适的,她没有异议。此时姚姑娘正忙着配治疗痢疾的最佳药方,并吩咐翠微等人把自己这次带来的相关药材都找了出来。
翠微和翠萍二人去了另一艘装行李的船上,叫人抗了二十来包草药出来。
姚延意见了,纳闷的问:“你们这是弄得什么?”
“回二爷,姑娘让把这些药材都找出来,说要连夜赶制丸药。”
“制什么丸药?”姚延意皱眉问,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忙这个?
翠萍回道:“回二爷,是配制治痢疾的丸药。姑娘说,水灾毁了干净的水源,天气炎热,人们又不能离了水。喝了不干净的水十有**会得痢疾,所以她要赶制一些治疗痢疾的丸药来给二爷和唐军门带在身上备用。”
原来是这样。姚延意点了点头不得不佩服自家二妹虑事周全,于是说道:“你们快去忙吧。”
翠微和翠萍两个带着几个婆子抬着草药离开。
唐萧逸恰好在旁边,听了这话笑道:“二姑娘心思细腻,虑事周到,我们家将军有福了。”
“知道就好。”姚延意笑了笑,“若不是看着你家将军对我二妹是真心实意的好,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唐萧逸哈哈一笑,说道:“姚大人放心,我们家将军是个死心眼儿,认准了谁那是一辈子的事儿。”
姚延意也笑了,现在公事不顺,也就这桩婚事想起来还能让他欣慰些了。
当晚,姚燕语连夜赶制了一些茶包,本来是想做丸药的,但时间根本来不及,她只好改了想法,把配药碾成粉末,用细纱布料缝成小包,按照剂量把药末装到包里,如有生病者,用此药包煮水喝,功效比丸药不差。
黎明时分,唐萧逸和姚延意二人带着三十多名卫章手下的精兵,姚家四十多名家丁一起护送三十多辆马车上路。姚燕语把药包交给姚延意并告诉他用法。
姚延意看着姚燕语一脸的疲惫,拍拍她的肩膀,重重的点头:“你自己也注意身体。”
车队离开码头后,两艘大船也开始继续前行。
宁氏几乎一夜没睡,这会儿实在撑不住了,姚燕语让金环扶着她进去休息。
卫章把两艘船检查了一遍,回来看见姚燕语披着一件茄紫色的披风站在船头,因劝道:“别看了,赶紧的回去睡一会儿,等到了桃花坝换车,恐怕再也睡不舒服了。”
姚燕语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没关系,人没有受不了的苦。”
她穿越到这里来过了十年衣食无忧的深闺生活,的确是没怎么吃过苦。但上辈子做实验,拿数据什么的,连着熬通宵那是常事。如今她深谙医理,用心保养身体十来年,偶尔一夜不睡也不算什么。
卫章听了这话不由得皱眉。
他从小到大吃了太多的苦,水里来泥里去,在沙场上你死我活的拼杀,身上大伤小伤无数。却就是听不得她说这话。于是沉声道:“身体要紧,快回去睡。”
姚燕语一怔,继而笑了:“好,你也睡一会儿吧。”
卫章点头看着她进了船舱后,微微一笑,心想守在你身边,我如何能睡?
姚燕语回去后也只睡了一个多时辰。清晨,一串笑声把她从梦中唤醒,细听,是姚萃菡小姑娘在外边玩闹。再细听,居然听见她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姑父。”
姚燕语一阵脸红,心里暗骂卫将军不知用什么手段收买了小丫头。
起身后,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姚燕语只好自己拿了衣衫穿好慢慢地下去。拐过楼梯便闻见一股草药的味道,再往下走,便见一屋子的女眷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把剪刀,小玉磨,石蒜臼等工具都找了出来,一个个都专心致志的研磨药粉。而宁氏正在人群中来回走动,逐个监督。
姚燕语轻笑,怪不得小侄女在跟卫章玩,连她的奶妈子都在这里忙着。
宁氏听见笑声转头看过来,因道:“妹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已经睡足了。”姚燕语下了楼梯,感慨道:“二嫂子真是贤惠。”
宁氏叹道:“我这也是为了咱们自己着想。等到了桃花坝我们也得下船,穿过那些灾区,少不得要喝外边的水,若是染了病,又要打多少饥荒?再说,这药材什么的都是你备下的,我也不过是监督一下罢了。还是你的功劳。”
姚燕语忙笑道:“我一个人也成不了什么事的。还是大家的力量大。”
外边,卫章正拿着五彩棉球逗小丫头玩,他手段极快,棉球被他忽的藏起来,又忽的拿出来,跟变戏法一样,逗得姚萃菡小姑娘哈哈大笑。姚燕语看了一眼,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船上几十个丫头婆子们都动手忙碌,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把剩下的药材磨成粉末,按照比例调好,来不及缝制小包的,大家便把空出来的茶叶罐子,花瓶等容器拿出来,把药粉装进去,把瓶口塞好。
忙到天黑的时候,船夫汇报:“前面停了好多官船堵住了去路。”
卫章便命船夫先停下,自己飞身过去查问情况。
原来前面的堤坝有些松垮,虽然还没决堤,但也十分危险,河务总督刘吉著派了官船在此一来是拦截南方过来的船只,禁止通过,二来正打算修理堤坝,加固河堤。
卫章过去跟为首的官差交涉,知道前面五里路之外便是桃花坝,而船行至此处的确不能再往前走了。于是只得回来,跟宁氏和姚燕语商议船先靠岸,他去桃花坝雇车。
刘吉著的下属倒是很识趣,知道这是两江总督府的家眷,卫章又是天子近臣,便满口答应保护这一船女眷,让卫章放心去雇车。
姚燕语想了想,说道:“我换男装跟你去雇车。”
宁氏惊讶的看了姚燕语一眼,没有说话。
“把你的两个人留下来保护二嫂。”姚燕语又补充了一句。
“好。”卫章点头答应。
杜三娘子本来也要跟着,姚燕语把她留在了宁氏身边,吩咐:“你留下来近身保护嫂子和菡儿,不能使她们有任何闪失。”
宁氏因道:“这里有河务总督的人在,又有卫将军的两名亲随,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还是让她跟着妹妹去。”
姚燕语看了卫章一眼,说道:“事急从权,河务总督的人不可完全相信。天色已经快黑了,那两名亲随是男人,这一船几十名女眷,而且菡儿太小,我不放心。再说我们只是去雇车,卫将军——应该能护我周全。”
宁氏原本觉得让姚燕语一个姑娘家跟卫章单独离开会影响闺誉,但又想皇上的赐婚圣旨已经下了,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什么变化,而且燕语换男装,此处人生地不熟的,想来也没什么关系,便应了。
卫章让人从另一艘船上把自己的‘黑狼’牵了出来,先扶姚燕语上马,然后自己也飞身上去。
姚燕语对卫章上马与自己同乘一骑的事儿感到十分的诧然,忍不住回头:“哎?”
“只有这一匹马,凑合一下。”卫章的手臂绕到她的前面拉住了马缰绳,催马疾驰。
姚燕语这才想起来的时候姚延意是有准备几匹马弄上了船,但在沂州的时候那几匹马应该给他们牵走了。感受到身后的一团热气,姚姑娘悄悄地扭了扭腰,想离身后的人远一点。
“别乱动。”卫将军一手握住怀里的纤腰,声音低沉而冷硬。
“呃……”好吧,不动。姚燕语认命的闭上了眼睛,暗骂自己多什么事,乖乖等在船上多好,干嘛要陪他去雇车?
黑狼是跟它的主人一样彪悍的存在,驮着两个人依然疾驰如飞,踏着薄薄的暮色直奔桃花坝小镇。
正是晚饭的时候,小镇似乎没有受大雨的影响,依然很热闹。白天被官府抓去干活的汉子们已经回来,一个个光着膀子赤着脚踩在青石路面上,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
终于可以下马了!再晚一会儿怕是要疯了!
姚燕语扶着卫章的手跳下马,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不得已环顾四周,忽然皱起了眉头,说道:“这里正在修堤坝,男人们都在官府挂了号不能私自外出,我们的事情怕是不好办。”
“只能多花银子了。”这一点卫章早就料到了,又说:“车夫的话,五十到六十岁之间的老汉也能办。”
“嗯,先去吃点东西,我要饿死了。”姚燕语点头,二人牵着马走到一家小饭馆跟前,就在大街旁边坐下来。
卫章有点为难的问:“你吃什么?”
“什么都行。”这种时候姚燕语自然不会计较什么吃喝。
卫章便叫了小二过来要了两大份炒面。
姚燕语回头看了一眼邻桌某个汉子正大口吃着的一大份炒面,那比自己脑袋还大三圈的瓷盆真的很恐怖啊!
卫章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说道:“没关系,吃不了有我。”
“嗯。”经过刚刚那四五里路的策马奔驰,这样的话已经惊不起姚姑娘心里的波澜了。
两大盆炒面端上来,有青菜和肉丝,尝一口味道也不错。
姚燕语忙把自己的那碗推到卫章面前:“给你一半儿。”
“你先吃。”卫章抬手给她推了回来,“剩下再说。”
姚燕语嘟了嘟嘴巴,心想是你要吃剩下的,别怪我不客气。于是拿起筷子挑了炒面,大口的吃。
卫章吃了几口,忽然抬头看她。
姚燕语被这灼热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努力咽下面条,问:“看什么?”
“想不到你还挺有男人样儿的。”卫章轻笑着,抬起手来在姚燕语的脸蛋儿上一抹。
一点炒面的酱渍抹在他粗糙的手指上,在姚姑娘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被他吮到了嘴里。
呃……姚燕语的两颊又烧了起来。幸亏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小铺子门前的灯笼也不够亮,没有人发现这位穿着一身绸缎衣衫的小公子哥儿脸上的绯红。
接下来姚燕语一句话也不说了,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吃面。一大碗面只吃了三分之一就饱了,于是抬手把面碗推到了对面。
卫章已经解决完了他自己那一碗,刚好接过姚燕语的这晚来,看也不看,大口的吃。看着他吃得那么香,姚燕语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默默地叹了口气,唔,好像没怎么吃饱啊!
当然,两个人骑马跑到桃花坝来吃饭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雇车。
结账的时候,卫章从怀里拿出几个铜板放在桌子上,喊了掌柜的一声。掌柜的肩膀上搭着个白手巾笑脸跑过来,欠了欠身子:“二位吃好了?”
卫章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说道:“掌柜的,跟你打听个事儿,你知道这镇子上谁家有马车往外雇的吗?”
掌柜的抬头悄悄地看了卫章一眼,被卫将军一身的凛然正气给逼得又赶紧的收回了目光,欠身笑道:“原来是有不少,咱们这儿大小是个码头,接个人运个货的事儿天天都有。可是现在……这位爷您也看见了,官府这不是在修堤坝嘛,镇子上村子里的男子们都不准外出。马车怕是……不好雇了……”
卫章这个人天生气场太强,脸色太冷,眼神太犀利,掌柜的一边说话一边看他的脸色,说到后来都没声音了。
姚燕语在旁边看着,便忍不住插嘴:“这位掌柜的,我们也知道修堤坝这事儿,不过我们的确需要马车,而且还不少。大概二十辆左右。”说着,姚姑娘从荷包里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来放在桌子上,微笑道:“如果你能帮我们的话,这银子是谢钱。雇车的钱也好商量。”
“这是给我的谢钱?”掌柜的看着银子眼都绿了。五两啊!他辛辛苦苦一个月也赚不到这些银子。
姚燕语微笑点头:“当然。不过我们要车很着急,而且我们是走远路的,车要过庆州和济州。”
“啊?”掌柜的有些为难,“庆州和济州两县发了大水,金河决堤了,那边都是难民,路也没得走了。你们要过那里,怕是很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