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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开始缓缓离开码头的时候,姚燕语正蹲在唐萧逸旁边指导他收拾鱼。
“鱼腥线要抽掉。”姚姑娘淡定的指挥着。
“什么事鱼腥线?”唐军门迷茫的问。
“这里切下去。”姚姑娘伸出葱白似的手指在鱼身上比划了一下。
唐萧逸按她说的划了一刀,又问:“然后呢?”
“这里,看到没?白色的细线,慢慢地抽出来。”
“这个怎么抽?!”唐军门崩溃了,他又不是娘们儿,穿针引线这样的活怎么干的来?
“捏住这里,然后轻轻地拍鱼身……”姚燕语给他示范了一下。
“你来?”唐萧逸把手里鱼递过去。
“不要!”姚燕语厌恶的摆摆手,“我不喜欢鱼腥味,赶紧的。”
你连人肉都敢割,还怕什么鱼腥味?唐萧逸从心里腹诽了一句,到底还是乖乖地按照姚燕语说的把鱼腥线慢慢地抽了出来。
“马鞍骨要去掉。”姚姑娘再次发话。
“什么马鞍骨?”唐萧逸真的要崩溃了,“还有什么?”
“还有鱼脑也要弄出来,还有鱼腹中的黑色薄膜,都清理干净。”
唐军门烦躁的咧嘴:“不是吧?吃个鱼而已,那么麻烦?”
姚燕语轻笑:“你可以不吃啊。”
“那我还是干活吧。”唐萧逸苦咧咧的低头去收拾鱼。他已经预感到大家老大若是把这姑娘娶回家,兄弟们的日子不一定会好过啊!
卫章这次下水捉了十几条鱼,大的足有一尺长,小的也有五六寸。
唐萧逸收拾了几个之后很快找到窍门,后面弄起来也熟练了许多。收拾干净后放到一个陶盆里,姚燕语又叫翠微把调味品诸如盐,辣椒面,料酒什么的都撒上,把鱼腌起来。
“这就好啦?”唐萧逸看着被十来种调料腌制的鱼肉,似乎已经闻到了烤鱼的香味,嗯,口水要下来了。
姚燕语点头:“腌半天,等中午的时候再烤。”
“噢。”唐萧逸点点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活干的,比训练都累。
卫章回去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又给随行的兵勇安排完接下来的训练任务,方来这边船上。
船舱里跟萧霖一起下棋的姚延意看见外边大摇大摆走向妹妹的某人,气呼呼地把棋子啪的一声拍在棋盘上。
“姚兄,怎么了?”萧霖笑眯眯的问。
“这莽夫实在可恶!”就算姚延意知道卫章是奉皇上的圣旨保护他们兄妹南下,但还是对卫章喜欢不起来。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他!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大妹妹跟苏玉祥订婚的时候,大哥整天黑着个脸了。没有理由的,就是纯粹看他不爽!
“你说卫将军?”萧霖往外看了一眼,一身男装的姚燕语正站在外边跟唐萧逸和卫章说话,身旁还站着翠微和一个小丫鬟。几个人也没什么特别的神色,好像只是说着有关那盆鱼的事情。
没什么特别的啊?萧霖又看姚延意,怎么这位仁兄就如此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呢?
“不下了。”姚延意心烦意乱的抬手把棋子丢回去,一撩袍角下了榻。
“哎?”萧霖不解的看着姚延意的背影,再转头看向外边,恰好看见姚燕语对卫章笑了一下。然后,卫章也笑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的样子……
啊!萧霖猛然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低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真是糊涂了!”
中午的时候,船上又架起了烤炉。
姚姑娘愿赌服输,这次全副心思的烤鱼,旁边席地坐着的四个人依然各怀心思的喝酒。此时,萧霖倒是对姚延意生出一股同情心来。这么好的妹妹,啧!如果换了自己肯定也高兴不起来。
于是,萧侯爷便想了个主意替姚二公子出出气。
“哎,我说,只喝酒没什么意思。不如咱们行个酒令,怎么样?”
“行什么酒令?”姚延意心里正不痛快呢,根本没领会萧侯爷的意思。
萧霖笑着拉了姚延意一把,说道:“咱们行个‘析字’令,输了的喝酒,怎么样?”
姚延意顿悟,一拍桌子,说:“好!”
唐萧逸外表随性洒脱,说话也不怎么文雅,实际上是卫章的半个军事,这几年在军中,卫章不耐烦做文字功夫,那些咬文嚼字的事儿一般都交给他去办。
一听要行这种酒令,唐萧逸便知道他家将军肯定要输,于是立刻反驳:“哪里找来这么孤僻的酒令?倒不如猜拳更痛快些。”
萧霖笑着摇头:“猜拳大呼小叫的,不好。”
姚延意直接笑问:“怎么,怕了?放心,就算是对不上来,大不了喝一杯。这里又没外人,难道谁还会笑话不成?”
这便是明摆着的激将法了。
唐萧逸倒是不怕,但他担心他家将军在心爱的姑娘面前落了面子,抬不起头来,不禁有些着急。
卫章却淡然一笑:“说的是,不过是玩罢了。大不了喝酒。”
“好!”萧霖见卫章应了,便立刻来了兴致。自斟一杯酒仰头,说道:“我先来!”
萧霖略一沉吟,便有了一句:“莊外草壮百花鲜,河边水可胜清泉。”
姚延意笑道:“好。莊,草壮。河,水可。这两句也应了这春天的景致。妙哉!”
唐萧逸心里骂了一句脏话,想着他家将军这回非得载了不可。于是急匆匆应了一句:“地上土也喷香味,枯枝木古发新巅。”
姚延意笑盈盈的赞了声好,转头看向卫章。
卫章微微皱眉,手指捏着酒杯半晌不语。
“如果说不上来呢,喝杯酒就好了。”萧霖‘好心’的提醒着。
他的确是好心,想着卫章在姚延意面前醉一场,让姚延意心里出口气,说不定以后就不反对这人对姚燕语动心了。
熟料,卫章微微一笑,说道:“我大致明白了这个酒令的意思,也有了一句,不知是否合适:署中四者赏春早,田家十口走在前。”
“不错啊!”萧霖笑着敲了一下桌子,“卫将军!可以啊你,文武全才。好!”
卫章淡然一笑:“这可不敢当,酒令嘛,说着玩儿的。反正错了也不过是罚杯酒。”
姚延意笑道:“说的不错,我也有了——诸公言者欢声涌,姓别女生半边天。”说完,把手中酒杯的酒喝了,转头看向萧霖。
这种小游戏对萧霖来说不要太容易,随口就来:“何以人可报名早,因为口大好发言。”
唐萧逸自然担心卫章,所以故意沉吟着不开口给卫章留出足够的时间思考,旁边萧霖实在催的紧了,方做勉强的样子,说道:“记得言己说出口,路上足各走一边。”说完,喝了杯中酒又补充了一句:“萧侯爷你这真是太难为人了。等会儿这酒令行完了,咱们得再来一场投壶!”
萧霖笑道:“只要等会儿你还能喝酒,咱们就比。”
姚燕语把烤好的四条鱼递给翠微,趁机转头看卫章,但见卫将军面色深沉,不慌不忙的样子,不由得暗暗地叹了口气,心想,逼着一个武将玩儿这个,真真是折腾人。也亏了这人明明知道他们是故意的为难,居然不恼。
卫章虽然不喜欢此类文字游戏,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真的逼到份儿上,也勉强能凑个数,此时更当着姚燕语的面,他自然拿出全副心思来应对沉吟片刻后,直接对上:“张氏弓长可当棍,蒋家草将生满田。”
姚延意脸上露出意外之色,又悄悄地瞥了萧霖一眼。
萧霖笑道:“卫将军!好样的!”
姚延意又瞪了萧霖一眼,心想不是要让他喝酒的吗?如此快成了他显摆的专场了!
“倪府人儿精神抖,许姓言午日不偏。”卫章拿两个姓氏出来说话,姚延意像是跟他较劲似的,也搬出了两个姓氏来。
萧霖笑道:“不错,看来唐将军和卫将军都是真人不露相。我收一句,咱们再继续加深。”说着,他说了一句:“出门山山披锦绣,多处夕夕笑语喧。”
喝了杯中酒,萧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几下,笑道:“有了!大家听着啊——良字本是良,加米便是粮,除却粮边米,加女便是娘,俗话说:卖田不卖粮,嫁女不嫁娘。”说完,萧侯爷的目光还若有若无的在姚燕语的身上瞟了一下,笑的别有深意。
唐萧逸暗骂了一声这些酸腐文人实在可恶,脸上却只能笑着打哈哈,谁叫他家将军瞄上了人家的妹妹,于是捏着酒杯又沉思了半晌,方对道:“工字本是工,加力便是功,除却工边力,加系便是红,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萧霖笑道:“不错!唐将军虽然是武将,但文墨功夫也不容小觑嘛。”
“萧侯爷过奖。在下有些班门弄斧了。”唐萧逸一边说,一边悄悄地看了一眼卫章,心想将军你成不成啊?
卫章却忽然一笑,原本冷漠的脸上竟闪过一丝戏谑的微笑,说道:“正好我想到了一个字:其字是其,加水便是淇,除却其边水,加欠便是欺,俗话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本将军就是太善良了,所以被你们这些酸腐文人欺负,哼!
此时,姚燕语又烤了一些大明虾和冯嬷嬷买回来的羊肉,放到盘子里自己端上来,在姚延意身边坐下。此时她依然穿着一身男袍,又坐在自己兄长身边,虽然有些大胆,但也不算失了规矩。
她一来,姚延意心里捉弄卫章的想法便消了大半儿。
毕竟人家是皇上派来保护他们兄妹的。如今姚燕语名声在外,谁也不敢保证以后的日子里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就算没有人会害姚燕语的性命,但毕竟‘狗急跳墙’,像之前劫人去治病的事情很难保证不再发生。
姚燕语落座后,笑道:“刚才听你们说的热闹,我也正好有一句,说得不好,还请各位多多指正。”
“客气什么?快说!”唐萧逸兴致勃勃的坐直了身子。
姚燕语嫣然一笑,说道:“又字本是又,加寸变成对。除却又边寸,加十变成友。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所以,你们几个最好能和睦相处,别再争下去了。
萧霖一怔,转头看了一眼姚延意。
姚延意看了一眼自家妹妹,微微一笑,举起酒杯,说道:“好一句‘在外靠朋友’,我二妹说的不错。我敬大家一杯。”
这丫头,倒真是有心了!卫章看了姚燕语一眼,微微一笑,痛快的满饮一杯。
姚燕语之后,萧霖和姚延意便再也没有为难卫章和唐萧逸。
几个人相谈甚欢,喝的也很尽兴。
酒足饭饱之后,卫章和唐萧逸告辞回自己船上去。姚燕语也累了大半日,回去休息了。
姚延意回去后靠在榻上无奈的笑,萧霖在一旁悄声凑趣:“女生外向,没办法。姚兄,认了吧。”
“燕语是个有心人。”姚延意此时才想明白,自己跟卫章作对根本就是不理智的事情。此人绝对不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更不会一再的退让,现在他还能笑着坐在船上喝酒,那是因为他的底线还没被触及,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恐怕后悔的只有自己。
刚刚行酒令的时候,他那句‘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绝不是随便说说。
想到这些,姚延意又叹了一句:“他卫章是个武将不错,但绝不是莽夫。”
萧霖也叹道:“此人能容能忍,深藏不漏,绝非久居人下之人。将来必定宏图大展,封妻荫子。姚兄,恕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妹妹若能嫁给他为妻,不失为一桩金玉良缘。”
姚延意笑道:“不瞒侯爷说,在云都城时,镇国公曾为了他向家父提亲,被我父亲拒绝了。”
“啊?”萧霖错愕的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令尊大人是怎么拒绝镇国公的?镇国公没当场恼了?”
“父亲说,二妹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她不愿意嫁,姚家绝不逼她出嫁。”
“啧!”萧霖不由得笑着摇头,然后竖起大拇指,叹道:“令尊真是好样的。虽说这借口千疮百孔,实在不能成立,但在镇国公那里……大概已经说得过去了。”
扁舟之上,一身酒气的卫章和唐萧逸并肩站在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