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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爱人的子宫需要切除。”我看着我办公桌对面那个白净、瘦小的男人说。

“什么?!”我看见他在听到了我的话后忽然全身一震。

这是正常的反应,他不震惊倒还不正常了。我心里想道。

我很有耐心,温和地向他解释道:“你爱人患的是多发性子宫肌瘤。经过我们检查,发现她的子宫里面弥漫地分布着数十个大小不等的肌瘤。像这种情况只有切除子宫才可以,不然就很可能会出现恶变、甚至会危及生命。”

“可是,我还没有孩子啊。”男人已经在那里痛哭淋漓。

我明显地听到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所以这是一个自私的家伙。

在我所遇到过的那些不育病人家属,他们在这种情况下的表现无外乎有两种:一是只要可以保全自己女人的生命,完全同意医生的所有建议。我把这一类型归结为“爱妻型”;还有一种就是不断地问是否还有其他的方法可以保全自己女人的那个容器,问是否可以在生孩子以后再作手术,我把这一类称为“自我型”。

“那没有办法。”我继续耐心地向他解释,“她目前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必须马上手术。”

“不行!我不同意!”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忽然站立了起来,大声地朝我吼叫,在他的眼里我就是一个屠夫。

“她可是你的爱人。这样的疾病会危及到她的生命。”我重复着前面的话,“而且,这种疾病本身怀孕就困难。你听清楚了,是她本身就怀不上孩子!”

他这样的表现我已经司空见惯。我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同样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将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最后终于同意了我们给他的妻子做手术,做了子宫全切除手术。

像这样的情况时常在我的身边发生。因为我是一名医生,一名妇产科医生。

但我是一个男人。

八年前,我从江南医科大学毕业,当年我就参加了研究生考试,可惜我的政治理论课考试成绩较差,结果我没能考上我所报的我最喜欢的外科专业,结果却莫名其妙地被本校的妇产科专业录取了。

对此,我别无选择。因为就医学这个行业来讲,不读研究生就意味着没有什么好的前途,等待我的将是那些区县级医院或者厂矿医院。说起来很可笑,当得知自己被妇产科专业录取后我并没有反对,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留在大城市、大医院是我这样一个从小地方来的人最大的梦想。我的父母也对我作了这样的要求,他们是特别要强的人,总是喜欢在周围的人面前夸耀自己儿子是如何的优秀,所以,如果我最终还是回到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那个小城市的话,他们将很没有颜面。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专业?”我记得我的导师、那位慈眉善目的老教授在与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这样问我。“喜欢、喜欢。”我急忙否认。

老教授看着我,慈祥地笑着:“你喜欢才怪呢。男生都喜欢外科。不过没关系,慢慢你就会喜欢上这个专业了。妇产科专业其实和外科差不多,都是做手术。前些年我们招收的都是女生,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人们总是希望能够得到一位好医生的治疗,不会再过多地去关心医生的性别。你看,我不就是从那样过来的吗?更何况你长得还这么帅气,至少那些女病人不会对你太过反感。”

我知道他是在和我开玩笑,不过他确实是一位很受病人尊敬的妇产科专家。

其实,我对妇产科这个专业一直有一种恐惧感。据说男性在这样的科室当医生,时间长了后就会出现女性化,除说话还基本上可以保持着男性的声调外,语气、动作、甚至模样也逐渐会朝女性的特征发展。年龄越大,这种现象就越明显。

年长的男性妇产科医生大多都很慈祥,像祖母、外婆般的慈祥。可是,据说病人非常喜欢这样的慈祥,这样的慈祥会给她们带来温暖。

不过导师给我讲的也是事实:妇产科有许多专门针对女性疾病的手术,就手术而言,往往是男同志的专利,这与男性的体力以及对手术的领悟能力有关系。

那天,我看着自己导师那慈祥模样的时候,心里禁不住就打了一个寒噤:但愿我今后不要变成他现在这个样子。

如今,“老师”这个词对于研究生导师和博士生导师来讲已经太落后、太土气,所以很多时候我们都用“老板”这个词去称呼自己的导师。这个称呼太商业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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