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草丛中躺着那人乃北邙阎尊四徒,北邙阎尊受严晓星赐药之德,虽然北邙门下凶残恶毒,但人性未泯,心中不禁一泛感恩戴德之心,对严晓星独具好感,这在北邙而言是从未曾有过之事。严晓星赐药後,谓此古刹并非善地,谅无极帮已前来窥探,因惧遭池鱼之殃未敢参与,现黄衫人被困,恐无极帮高手将再来窥探,劝说武林群雄速速离去,另泽隐处行功驱毒。 武林群雄纷纷离去,严晓星亦立即离寺,北邙门下心切郑鹊惨死之仇,闻得无极帮将至寺内,商议之下,留下四弟子隐在草丛内窥视无极匪徒来踪去迹。此人名地狱使者吴烈,他服下解药後便端坐在草丛内,调匀真气功行周天,却不料瑶池宫主来得这么快,忙身形矮了伏在草中。但吴烈功行未竟,药力已引发,突感内腑一阵痉挛,痛彻心脾,口角溢出一股毒血,忍不住呻吟出声。呻吟虽弱,瑶池宫主内功何等深厚,数十丈方圆内飞花落叶犹能分辨,怎能不察觉呻吟来自何处,故吴烈之死无法避免。 北邙门下均藏身古刹外不远处,只见一条身影捷逾飞鸟掠出寺外,去势迅快如风,北邙阎尊海金鳌最是眼尖,瞧出那极似瑶池宫主之身影,下意识暗道了声:“不好。”一鹤冲天而起,飞扑入寺,果然发现吴烈胸骨折裂,卧倒在血泊中。 吴烈尚未气绝,睁眼见是门主,惨笑了笑,呻吟道:“师父……你要为……徒……儿……复……仇……”言毕口中又溢出一股淤血,头一歪气绝死去。 北邙阎尊目皆欲裂,切齿怒骂道:“瑶池贱婢不杀你誓不为人。”草草掩埋了吴烈尸体,愤愤离去。 天尚未明。瑶池宫主回至茂昌隆客栈,瞥见厢房内尚有灯光露出,暗暗一怔,揭开门帘走入,只见魏醉白伏案醮墨在纸上涂抹著,聚精会神,对自己走入竟若无觉,不禁狐疑满腹,走至魏醉白肩後凝目望去。只见魏醉白在纸上满绘九官、八卦,河洛迷踪图形,却又似是而非,诧道:“醉白,你在做什麽?” 魏醉白方知瑶池宫主立在身後,哦了一声转面笑道:“属下方才已去过古刹荒寺,亲眼目睹黄衫人……” 瑶池宫主道:“原来你也去了。” 魏醉白点点头,道:“属下只觉神木尊者传人虽将黄衫人以奇门困住,但黄衫人必悟出奇门玄奥,终必脱困而出,此人心术阴险,比神木尊者传人尤为可怕。” 瑶池宫主望了魏醉白一眼,面泛笑意道:“所以你想悟出奇门玄奥,救出黄衫人示恩於他,收归为本门之用,不然杀之以除心腹大患。” 魏醉白道:“宫主睿智,料事如神,属下心意正是如此。”瑶池宫主忽幽幽发出一声叹息。 魏醉白怔得一怔,诧道:“宫主为何无端叹气,莫非又想起当年之事麽?属下迄至如今不明宫主当年往事,宫主不言,属下也不敢问。” 瑶池宫主凝眸望了他一眼,道:“你至今尚未知道一丝端倪麽?” 魏醉白苦笑了笑道:“属下自受伤,九死一生,神智受损极重,回忆往事,仅一鳞半爪,也许宫主向属下吐露过,只是属下想它不起。” 瑶池宫主皱了皱眉头,道:“此事别提了。”魏醉白默然不语,继续涂抹奇门遁甲。 瑶池宫主道:“他们两人已先回鹰愁谷,咱们也回去吧。” 魏醉白太息一声道:“宫主,黄衫人不管他了麽?” 瑶池宫主诧道:“管他何用。” “此人系本门心腹大患。”魏醉白道:“如不出属下所料,奇门必困不住黄衫人,三日之内必脱困而出,属下之见不如移祸於神木尊者传人。” “如何移祸江东?” 魏醉白淡淡一笑道:“将藏珍图送与神木尊者传人。” 瑶池宫主面色大变,叱道:“醉白你疯了麽?我对骊龙谷藏珍已耗费了十数载岁月,怎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魏醉白长叹一声掷笔而起,道:“属下委实理解不透宫主为何醉心骊龙谷藏珍,即是习成秘笈上旷绝武学,也不过称尊武林而已,人生百年,弹指光阴,宛如黄粱一梦……” 瑶池宫主突眸泛怒光,冷喝道:“你说话越来越离题太远了,我虽志在藏珍,却不希罕绝世武功,而是为了救一个人。” “救人?”魏醉白愕然瞪目道:“恕属下愚昧,无法理解。” “你听说过藏珍中有一盒雪莲实麽?” 魏醉白颔首道:“听说过,雪莲实功能起死回生,脱胎换骨,不知宫主用来救谁?” 瑶池宫主不禁泛出凄然神伤之色,忍不住珠泪夺眶而出,道:“此人曾救我性命,如今竟为我含冤负屈,忍辱苟生,唉,造化弄人,何至於斯,此恩此德岂能不报。” 魏醉白悚然动容,道:“属下愿尽心竭力相助宫主,但愿皇天不负苦心人。” 瑶池宫主收泪道:“醉白,我等先回总坛共商大计吧。” 魏醉白略一沉吟,道:“属下尊命。”一前一後,出得店後而去。 朝阳初升,泛出万道霞光,郊野一碧,翠树笼烟,令人醒目神怡。黄衫人倚坐一株参天古干下,臂抱稚龄爱女仰目沉思,爱女雪白脸蛋,眉目似画,惊恐已平,在其怀抱中偎睡甚浓。 蓦地——一阵轻微步履声送入耳中,黄衫人猛然面色一变,欲待立起,女童惊醒,双臂倏地抱紧其父,叫道:“爹,不要丢开女儿,我怕。” 忽传来清朗语声道:“阁下请勿惊恐,兄弟送酒食来。”却不见来人影踪,只听飒然破空,之後复又寂然,知来人已去,黄衫人神情激动,目泛怒光。 女童仰面唤道:“爹,女儿饿了。”一脸冀求之色,她不知其父为何不离去,荒野无人,创痛犹在,禁不住露出惊恐之容。 黄衫人暗叹一声,抱着女童走了过去,只见一丛矮树下置有一壶酒,荷叶纸包,鼓囊囊的似有食物,并有一壶水。女童挣出其父手臂外,打开荷叶包,显出十数只微温肉包半只卤鸡,不禁嘻笑颜开,拿起包子就吃。黄衫人暗道:“吃饱了再说。”暂撇开忧烦,撕开鸡肉放入曰中,目光凝向远处沉思脱困之策。 女童玉灵可爱,天真无邪,一面吃一面问道:“卤鸡包子味道好极了,爹,这是何人送与咱们的?” 黄衫人漫不经意答道:“江湖朋友送的。” 女童想了一想道:“既然是朋友,何以他不与爹见面?” 黄衫人本想责她多问,但又见她一副天真无邪模样,不知世间尚有阴险诡谲之事,意有不忍,暗叹了声,默不置答,鲸饮壶酒,似难解胸中愤怒积郁,面色渐现激动。女童见其父不答,也不多问,只顾嚼食著包子,两只灵活眸子骨碌碌眺望四外景物。黄衫人壶酒用罄,似想起一事,道:“黛儿,你是如何来此找爹的?” 女童道:“女儿磨著菊大姑找爹来的。” “菊大姑咧?” 女童面色一变,道:“被坏人擒走了。” 黄衫人不禁一呆,道:“那擒走菊大姑的是什么人?” “长像十分凶恶,共是四人,都是手执金刀。” 黄衫人道:“那是金刀四煞。”继而面露笑容,道:“黛儿,咱们有救了。”话犹未了,正南方十数丈外冲起一道旗花,爆散出漫空五彩流霞,灿烂绚目。 黄衫人右手一带女童,低喝道:“走。”望正南方向拔起,如飞掠去。 掠至一处峡谷,只见一株虬柯飞翥古松下立着一个黑衣道姑。那道姑面目俱被黑绫布套罩蒙著,从眼孔中逼射出慑人寒芒,一言不发。黄衫人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面色大变,放开女童,欠身施礼道:“多谢主母相救之恩。” 蒙面道姑语声如冰道:“经过详情我已知悉,毋庸辩解,你平日自负才华,狂妄浮夸,气量狭仄,今日误了我的大事,可知罪麽?” 黄衫人面如死灰,悚栗躬身道:“属下该死。” 蒙面道姑鼻中冷哼一声道:“姑念用人之际,免汝一死,事尚有为,命汝迳往瑶池宫主处下书。” 黄衫人诧道:“下书何事?” 蒙面道姑道:“不用多问,一路途中,谅险危艰阻,凭汝机智武功,随机应变,自可与瑶池宫主相见。”取出两封书信,其中一封命黄衫人稍时拆阅。 黄衫人满腹惊疑,却又不敢启齿,只见道姑伸臂如电,挟起女童冲霄腾空而去。峡谷草木幽森处忽人影疾闪,一现即失,形似淡烟,黄衫人杳无所觉,暗暗长叹一声,将面交瑶池宫主书信收藏怀中,拆开另一封书信,看了两遍,略一沉思收起书信,展开身法奔向谷外。 泰山俗称东岳,又称岱宗,尔雅释山谓:“河东泰山为东岳。” 鲁颂谓:“泰山岩松,鲁邦所瞻。”即其名称之所由起也。 东岳名胜在在都是,不胜枚举,而其中之最者南天门、黄华洞、蔚然阁、绝顶峰、日观峰、缥缈於云雾之间,其间寿藤老人,络绎交扶,樵斧不闻,禽语自乐,坚冰积於壑底,白云卧於道旁,林木葱郁,幽险苍寒之状叹为观止。 南天门在玉皇顶下,自十八盘而上,山路险峻,石级鳞次,仰视红墙一片,高插云霄,登临俯瞰,尘寰茫茫,渺无际崖,徂徕为丘,黄河如带,天风劲疾,飘飘欲仙,门首有联:门辟九霄,仰步三天胜迹。崇阶万级,俯临千幢奇观。 日正中天,十八盘上一条黄衫纵跃如飞,拔登而上,身法疾快。道旁突传来一声大喝道:“来人止步。” 山石之後迅疾如风掠出一名黑衫人,目光炯炯如电,露出惊疑之色,上下打量个不停。黄衫人身形虽然停住,却神色傲冷,嘴噙一丝冷笑,沉声道:“在下奉命前来下书。” “下书何人?” “贵上瑶池宫主。” 黑衣人道:“尊驾莫非就是以毒为能,竟欲胁迫天下武林就范的黄衫客麽?”语音寒冷如冰。 黄衫人道:“不错,正是在下。” “可惜尊驾为山九仞,竟功亏一篑折在神木尊者传人手上,陷囚奇门。”黑衣人冷冷一笑道:“如兄弟所料不差,尊驾必卖身投靠,受命於神木尊者传人。” “住嘴。”黄衫人大喝如雷道:“在下奉主母之命将亲笔手书求见贵上。” “尊驾主母是何来麽?” “与贵上昔年有极深渊源。” 黑衫人冷笑一声道:“此去险阻重重,恐尊驾不能安然抵达。” 黄衫人怔得一怔,道:“此是贵门特客之道麽?” 黑衫人面色冷漠如冰道:“时地均非所宜,乃不得已之措施,并非针对尊驾一人,但愿尊驾一路平安。”身形疾闪而隐。 黄衫人不禁呆得一呆,心情立变为沉重,傲冷神色亦消敛不少,略一思索,疾跃循阶飞掠直登南天门。南天门庙貌宏伟,黄衫客迈入山门,只见大殿前广坪上静悄悄地无人,殿内炉香袅袅,除了檐角铁马叮当随风敲击外,一切都静得出奇。 忽闻一声阴恻恻的冷笑传来道:“施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还不束手就缚麽?” 黄衫人冷笑道:“在下奉命下书……” 语方未了,只听宏亮语声答道:“这个,贫僧知道。” 黄衫人怒道:“既然知道,何不以礼接待引见贵上。” “施主心里明白,何必多问。” 黄衫人暗道:“他们是心惧自己施展无形剧毒。”不禁又泛起一丝傲冷神色,忽仰面哈哈发出一声长笑。笑声沉劲,声震山谷,倏的右手虚空一扬一收。轰的一声震天价巨响,一扇木门震得侧向内面,复又飞出,摔在广坪上,四分五裂。 只听一声冷笑道:“施主好俊的武功。”黄衫人疾如闪电循声右掌拂出。 另一方向传来阴冷语声道:“施主胆敢在此重施故技,暗箭伤人,须知来得去不得。” 黄衫人冷笑道:“神木尊者传人尚且困不住在下,何况你等。”说时身形疾如脱弦之弩般望山门外射去。 身在虚空,忽感一股重逾山岳无形潜劲迎面撞来,心内微震,右臂一翻,肩头长剑已猛如长虹般挥出。一声裂帛破空锐啸过处,只听两声惨嗥,无疑被迅厉剑势伤了两人。但那股重远山岳无形潜劲却有增无已,逼得黄衫人不得不倒翻回来,悄然落地,面色冷肃。 只听一声冷笑道:“贫僧知道施主武功已臻上乘,更擅使无形奇毒,但须知强中更有强中手,妄动无名徒增杀孽,於施主未必有好处。” 说时,黄衫人只觉天色倏地暗了下来,仰面一望,不禁面色大变,但见一团乌云由朗空下降,弥漫开来,罩压整个庙宇。倏忽之间,一变为伸手不见五指,莫辨东西南北,只觉心头微感烦噁,不由厉声大喝道:“倚仗邪法,枉为英雄行径。” 蓦地——一声梵唱乍起,鼓钹杂扬,声响潮嚣尖锐。。 黄衫人不由心旌猛摇,神魂欲飞,面色大变,暗道:“不好,久闻无极门中红衣番僧擅使摄魂迷神邪法,竟如此厉害。”急腾身一跃,落至十丈开外,只觉犹未出得山门,禁不住大惊失色,忙盘坐於地,屏住呼吸,以龟息之法,守住心神,静以观变。 瑶池宫主率着魏醉白同奔东岳绝顶,飞掠而登。绝顶终年白雪皑皑,寒气袭人,却松杉郁苍,天风过处,叶影浮动,掩映着一座晶莹如玉宫殿,宛如天外飞来,壮丽崇宏。 忽闻,一声娇脆语声道:“宫主回来了。”但见一发挽罗髻明艳少女掠出。 瑶池宫主其实微颔,道:“萧凤他们到了麽?” 少女欠身道:“他们已在宫外守候多时了。”说话时一双晶澈如水眸子注视在魏醉白脸上。魏醉白面寒如冰,漠然无视。 瑶池宫主回面微微一笑道:“醉白,你还记得明霞麽?” 魏醉白心神微震,淡淡一笑道:“似曾相识。”少女小嘴一噘,面现嗔容,莲足微跺,娇躯一扭疾向林内官殿掠去。 瑶池宫主秀眉微皱,道:“醉白,我们走吧。” 身至临近,魏醉白才发现这座宫殿非但崇宏壮丽,而且重檐飞脊,房屋少说也有数十百间。只见宫外肃立着数十人,无极帮主及萧婆婆立在其中,本聚谈纷纷,迨有少女传讯宫主返回,均肃立恭候。瑶池宫主停住身形,道:“我途中一路思索,还是照原定之计施行。” 只见一貌像威武,双目炯炯有神的黑衫老者跨出两步,躬身施礼道:“启禀宫主,黄衫人已逃出奇门。” 瑶池宫主面色一变,道:“是你亲眼目睹麽?” 老者答道:“非但亲眼目睹,而且暗随其後,只见黄衫人扯着女童与一黑衣妇人相晤执礼甚恭。” “黑衣妇人?”瑶池宫主诧道:“她是何形像?” 老者道:“属下相距甚远,只见那中年妇人面首均被黑布罩住,也无法窥听他们在计议何事。”瑶池宫主面色似罩上一层阴霾,默不则声,目光凝向远处。 无极帮主趋前,道:“宫主是否猜出黑衣妇人来历?” 瑶池宫主不答,良久才冷冷答道:“但愿不要被我料中最好,若然是她,本门难逃一场血腥浩劫。” 无极帮主闻言不由一愕,道:“真有如此厉害麽?她比起神木尊者传人如何?” 瑶池宫主望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你不信我所说之言。” 无极帮主神色一凛,道:“怎敢不信,不过……” 瑶池宫主柳眉一皱,接道:“我知你的想法,神木尊者传人以正派高人自居,遇事谨慎,出手自有分寸,此人则不同,行事出手无不用其极。” 无极帮主暗暗纳罕腹诽,瑶池宫主又不明言此黑衣妇人来历,却又故作危言过甚其词,转念一想及黄衫人辣毒阴狠不由不信,但不知黄衫人与那黑衣妇人是何渊源。他心中虽如此想,却又不敢启齿。 蓦地——忽见一年约花信,身著碎花短装女婢飞掠而至,道:“宫主,头道暗卡发现黄衫人闯山。” 瑶池宫主面色一变,忙道:“诸位各返原地,谨防偷袭。”随即吩咐女婢将黄衫人困在南天门上。女婢应命转身奔去。无极党徒纷纷各返原处,仅剩下无极帮主等五六人。 瑶池宫主忽又四面唤道:“吉香主。” “属下在。”无极帮主身後迈出一花白须发老者。 瑶池宫主附耳密语数句,又道:“双管齐下,擒他谅必不难。”老者快步离去。 无极帮主道:“宫主尚有何吩咐?” 瑶池宫主略一沉吟,道:“待擒住黄衫人再作计议。” “如此属下告退。” 瑶池宫主螓首微颔,道:“醉白,你随我来吧。” 无极帮主目送着魏醉白随着瑶池宫主即将消失的後影,不禁目中泛出一抹怨毒神光,忽双臂疾振,冲天拔起,去如流星划空,转瞬无踪。魏醉白随着瑶池宫主进入一门洁如明镜,布设典雅书室,他一路目不斜视,却暗中留意,只觉与真魏醉白所言丝毫不差,宫中建造悉依奇门遁甲布设,步履丝毫错失不得,否则即罹杀身之祸,不禁暗暗惊心。 瑶池宫主微微一笑道:“醉白,你坐下,我有话问你。”魏醉白一颗心不禁咚的一震,默然坐下,目光似现呆滞凝注着瑶池宫主。 瑶池宫主黯然叹息一声道:“醉白,你伤势感觉恢复了麽?” 魏醉白一听此言,即知内面大有文章,他乃聪明绝顶之人,已想好了答词,凄然一笑道:“属下自受伤後,只觉正身已非我所有,活在人世无异行尸走内,索然无味,并非故作痴呆。相识争如不识,恐有所牵挂尔。” 瑶池宫主道:“是如此麽?我诧异你神智模糊,竟对罗浮宫鏖度星向居然无丝毫失误。” 魏醉白心中一惊,佯作哦了一声道:“属下也颇感惊异,不知不觉随着宫主进入居然毫无错失。” 瑶池宫主缓缓坐了下来,神色黯然道:“我已心力憔悴,不知如何是好,伏建龙非但不足担当重任,而且心怀叛异,当初付托乖误,令人不胜痛恨。” 魏醉白道:“骊龙谷为何对宫主如此重要?” 瑶池宫主面色微变,道:“其重要有甚於我生命。”魏醉白不禁一愕,瞠目不知所言。 瑶池宫主太息一声道:“此事隐藏内心已久,罕有人知,即是伏建龙也无法明白内情。” 魏醉白道:“如属下斗胆实言,宫主可是为了救治一人而亟於觅获藏珍内一匣雪莲实麽?” 瑶池宫主点点头,道:“不错,醉白,你随我来同去见见一人。” 魏醉白随着瑶池宫主转入另一间宽宏殿宇中,不禁猛然一怔,原来这间殿宇没有一扇窗户,两人进入後,殿门迅即闭合如置身在极大石室中,四壁及穹顶满嵌雀卵大小明珠散发柔和光辉,毫不眩目耀眼。仔细一瞧,殿宇内明珠竟是天象图,只见瑶池宫主身如飞燕腾起,伸出两指朝壁间猎人星鏖左列第三颗明珠一按,沉身落地。但闻地底起了一阵隆隆之声,地面竟冉冉下降五丈左右停住,!只见一条宽敞石隧显露在眼前,石隧中悬着一盏气死风灯,远远望去,这条隧径中每隔数丈均悬着一盏,宛如点点星光。 瑶池宫主道:“醉白,我们走吧。”魏醉白极为留心,察觉两边石壁似暗藏门户,他谨慎小心,不敢动问。 只听瑶池宫主柔声唤道:“康福。” 隧径中起了一个苍老语声道:“老奴在。” 只见一个银鬓皓首老叟走来,目注了魏醉白一眼,含笑躬身道;“宫主何时返山的?” 瑶池宫主道:“方才返回宫中,他目前如何?” 康福道:“身体极为虚弱,幸亏有宫主灵药护住真气,屡欲求死又不可能。”瑶池宫主闻言心中一酸,珠泪忍不住夺眶而出,顺颊流下。 康福忙道:“宫主何必自苦,这多年来宫主委实尽了心力,如果天不从人愿,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瑶池宫主凄楚不胜,挥挥手示意康福领她前去。康福转身急步而去。魏醉白心中暗暗纳罕,随着瑶池宫主向左转入另一条隧径、约莫七八丈外,右壁显露一门,呻吟之声隐隐可闻。门内布设井然有序,雅洁非常,石室长广五丈,靠门一侧放有一木扇,绫缦罗帐。魏醉白只见一面容枯搞短者拥被仰卧,满面于思,须发凌乱,两目洞凹神光黯淡,似不胜痛苦,鼻中发出微弱的呻吟。 瑶池宫主侧身坐在榻上,柔声问道:“你好些麽?” 榻上病人凝视瑶池宫主良久,很吃力地摇了摇首,吐出微弱语声道:“我……想……死……” 瑶池宫主微微叹息一声,忍不住热泪盈眶,忙以罗袖拭掉,强颜作笑道:“你忍耐点吧,灵药不日即可觅获,你坚欲求死,妾身何能苟生。”病者目泛怒光,却又缓缓闭上双眼。 远处忽传来嗡然一声钟声,瑶池宫主道:“康福。” “醉白,我们走吧。”随即吩咐康福小心照应。 魏醉白默默无言随行,委实猜不出瑶池宫主带来同入地室中用意,据真魏醉白言他虽出入罗浮宫无禁,但罗浮宫中隐秘他却无法探悉,更不知有此地穴,却猜出瑶池宫主此举必是有为而发,忖道:“自己既深入虎穴,焉可空入宝山不取而回。” 忽见瑶池宫主别面笑道:“醉白,你知道榻上病者是谁麽?” 魏醉白摇首答道:“属下不知。” 瑶池宫主叹息一声道:“此人就是甘凉大侠,紫霞山庄庄主严天粱。” 一言入耳,宛如石破天惊,魏醉白几疑误听,不禁呆住,倏又淡淡一笑道:“宫主此言差矣,武林盛传严天梁已死,他後人严晓星誓死复仇,觅寻仇踪,属下也曾与严晓星谈过,从蛛丝马迹中严晓星判断系本门所为,无极帮主亦凶嫌最重。” 瑶池宫主颦眉一笑道:“严晓星猜得很对,不过他忽略了一项真的事实,我并没有杀害其父,也只有我才能保全严天梁性命,严天梁藏身罗浮宫,伏建龙迄未知情。” 魏醉白诧道:“事实真象究竟,宫主可否见告?” 瑶池宫主黯然一笑道:“说来话长,非片言可完。” 魏醉白摇首太息道:“宫主面见那严晓星,为何不说明内情,如此可免去本门危难。” 瑶池宫主道:“严晓星能相信麽?何况伏建龙已生离异之心,倘或伏建龙迩来不屡遭横逆重挫,罗浮宫此刻已易主了。”说着两人已升出原来天象宫殿,急步走入一间议事厅。无极帮主与萧凤在厅内已守候多时。 萧凤忙道:“宫主,黄衫人已被困住在南天门内。” 瑶池宫主冷笑道:“醉白,你留在此处,我去去就来。”说着与无极帮主及萧凤快步如飞出得罗浮宫而去。 魏醉白突见门外莲步盈盈走入四貌美少女,杏靥含笑,手捧酒食放在桌上,一女抿嘴轻声道:“香主请用,明霞姐姐片刻即来陪侍。”说及明霞二字,四女同泛娇羞红霞。 翻醉白剑眉一剔,道:“在下心神不宁,可免陪侍,你们下去吧。”四女相顾愕然,低声应是,转身出厅而去。 只见一条娇俏人影,疾若惊鸿般掠入厅中,正是在宫外相遇的明霞,面露嗔容,魏醉白先发制人,沉声道:“在下身罹重伤,久治难愈,又强敌逼伺,宫主方才命在下筹思退敌之策,只求片刻宁静,容在下思考,来日方长,望求见谅。”明霞凝眸注视久之,面泛怒容,转身纵身掠出。 魏醉白自斟自饮,脑中只觉抹不掉其父严天梁影子,父子天性,猛然离坐立起慢步出厅而去,只觉暗中有两道目光窥视他举动。他神态从容,飘然慢步走入天象殿回至石隧。只见康福自暗中闪出,目露惊诧之色,道:“魏香主为何只身入来?” 魏醉白微微一笑道:“强敌闯山,宫主已去南天门,命在下来此探视病者病情变化。” 康福冷笑道:“香主此来别有用心,骗不过老朽。”右手迅如电光石火飞出,奇奥无比,化抓为点,一缕指风射向“眉井”穴。 魏醉白喝道,“大胆。”施展移形换影身法闪开半尺,右手斜出一招“天星夺斗”,五指正扣在康福腕脉要穴上。康福面色大变。 魏醉白倏地五指一舒,微笑道:“在下若有异心,此刻你已毕命掌下了。” 康福目露惊异神光,喃喃自语道:“老朽委实心中不明白。” 魏醉白微笑道:“你不明白之事很多,当知江湖诡谲,鱼龙幻变,不然宫主亦不敢带领在下前来了。” 康福点点头道:“这个,香主之言有理,老朽从未带任何人进入探视严大侠,除香主外绝无仅有。” 魏醉白微笑道:“你明白就好。” 康福望了魏醉白一眼,欠身前导引路。魏醉白神色从容随着走入石室。病者尚自呻吟不绝。魏醉白缓缓伸出右臂,扣向严天梁腕脉,察视脉象。 康福以惊诧目光注视着魏醉白举动,道:“老朽从未听说过香主还精檀医理。” 蓦地——忽闻一声叱道:“放手。” 不知何时,瑶池宫主已进入後室,面寒如冰,如罩上一重浓重杀气,森寒逼人。魏醉白漠然无动於衷,五指仍抓在严天梁腕脉上。康福趋前向瑶池宫主附耳密禀。瑶池宫主面现惊愕之色,略一沉吟,挥手示意命康福退了出去。魏醉白轻笑一声道:“其实宫主早有所疑,无法证实而已,不然宫主也不致破例命在下随入。” 瑶池宫主目中杀机逼泛,冷笑道:“阁下装作得异常神似,无法察出破绽,我料不到阁下有如此的大胆。” 魏醉白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在下并非宫主敌对人物。” 瑶池宫主叱道:“那么你究竟是何来麽?” “稍时就知,宫主何必急着一时。”魏醉白微笑道:“容在下替这位前辈消除痛苦再说。” 瑶池宫主似不置信,道:“阁下真有此能为麽?”魏醉白微微一笑,伸手入怀,取出一只玉瓶及一方形铜盒。 严天梁缠绵榻上十数年,只觉生不如死,但闻听魏醉白之言,精神不觉一振。瑶池宫主窥见严天梁神色,亦不由暗暗欣喜,注视着魏醉白如何举动。只见魏醉白在瓶内倾出三粒朱红药丸,清香立时弥漫全室,使人神智一爽。 瑶池宫主不禁赞道:“好药。”魏醉白微微一笑,取过一杯水,瑶池宫主扶严天梁坐起。 严天梁虽然扶起,但内腑痛楚剧增,忍不住哎了一声,全身颤抖。魏醉白见状,只觉苦同身受,不禁眼中一红,泪光莹转。瑶池宫主目光锐厉,心中疑云满腹,暗暗称异。魏醉白以清水喂服三颗药丸後,示意把严天粱身形平睡,把铜匣揭开,匣底厚厚黑绒上插着二十馀支长短不一,细如毫发金针。一盏热茶时分过去,魏醉白已在严天梁胸腹四肢上针入十九处奇穴。 魏醉白放置匣瓶入怀,笑道:“在下知道宫主尚有话要问,且请稍安勿躁。”身形一提,跃落榻上,盘坐於严天梁脚下,调匀真气,双掌手伸紧抵严天梁掌心。 瑶池宫主一瞬不瞬注视着魏醉白,只见魏醉白头顶冒起袅袅白气宛如云雾,汗流如注,不禁大感惊骇。约莫一个时辰後,严晓星收掌下榻,徐徐拔出金针,笑道:“老前辈体内奇毒均被在下驱入空穴内闭住,暂可无妨,不过老前辈内腑已呈糜烂,三粒灵丹可使去淤重生,不过在未服下雪莲实前,无法施展武功。” 严天梁只觉痛楚已失,身心一片空明,微微一挣扎,已能坐起离榻,行走数步,脚下仍感虚浮,头目微生晕眩。瑶池宫主绽开笑容,忙抢前扶着严天梁,柔声道:“大病方愈,必须心灵上求其平静,还是睡下静养吧。” 严天梁目注瑶池宫主道:“十数年来亏你悉心照料,但这又何苦?” 瑶池宫主柔声道:“妾身理应如此,难道你仍未知道我用心良苦麽?” 严天梁微微叹息一声道:“这个我知道,但事过境迁,一切都成镜花水月,只堪追忆,於事并无补益,为何你要虚掷十数年岁月。” 瑶池宫主凄怨一笑,扶着严天梁回榻,道:“百年岁月,弹指易过,妾身只求心之所安,还能计较这些,只要你病愈後容妾身陈明原委,妾身即削发为尼,长伴青灯。” 严天梁皱眉笑笑,目光转注魏醉白道:“阁下救治大德,严某有生之年必有以报,阁下来历姓名能否见告?” 魏醉白略一思忖道:“晚辈本应自承来历,却惜非其时,待此间事了,前辈必自然明白。” 瑶池宫主道:“阁下真非魏醉白本人麽?” 严晓星道:“不错。” 瑶池宫主摇首叹息道:“何以能学得如此神似,令人难解。” 魏醉白道:“在下模仿魏醉白言语神态非短短时日,力求其逼肖,仍瞒不过宫主一双神目,不过在下恳求宫主不可心存芥蒂,就拿在下当魏醉白就是。”瑶池宫主忽示意魏醉白退出室外。 魏醉白会意道:“前辈请安睡,恕晚辈告辞了。” 双双退出,只见康福守在隧径中,瑶池宫主招手令康福过来附耳密言一阵。康福立现惊愕之色,望了魏醉白一眼,应道:“老奴遵命。”快步走入严天梁居室。 瑶池宫主领着魏醉白重回大象殿後,正色道:“阁下能否见告真正来麽?” 魏醉白答道:“此刻在下来历无关宏旨,要知宫主目前处境内忧外患交集,在下如以本来面目相见,於宫主於在下均将蒙受其害。”说着话题一转道:“请问宫主,那黄衫人擒住了麽?”瑶池宫主闻言面上立时罩上一重阴霾,叙明此行经过。 原来瑶池宫主偕同无极帮主及萧凤赶至南天门上,问知黄衫人已困在寺内,无极帮主即欲入寺,身形甫才跃起,瑶池宫主喝道:“回来。” 无极帮主身在虚空,闻声硬生生地一式“凌空翻月”倒跃回至原处,目中吐露不愉神光道:“宫主为何喝阻?” 瑶池宫主面色一寒,道:“黄衫人既承奉命而来,身後必还有人,莫要中了此人调虎离山之计,有劳查明各处暗舵有无弟兄罹受暗算,速报我知。” 无极帮主暗道:“这贱婢明明是调老夫离此,哼,日後老夫定叫你知道厉害。”两臂一振,身形穿空飞去。 瑶池宫主忽飞掠入寺,只见黄衫人盘坐於地,以本身潜罡护住双耳,不使魔音侵入,冷冷一笑,五指疾挥而出。黄衫人置身在伸手不见五指黑雾中,自无法发现瑶池宫主,只觉胸前一麻,神色大变。眼前忽感一阵大亮,瞥见面前站着一中年村姑,左掌托著一颗卵大明珠,烛照几达三丈方圆,冷笑道:“瑶池宫主,你使此鬼蜮伎俩,在下不心服口服。” 瑶池宫主笑道:“比起尊驾以毒为能,不啻五十步笑百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有何不可。”黄衫人默然无语。 瑶池宫主又道:“尊驾奉何人所命下书?” 黄衫人取出书函,道:“宫主一瞧就知。”瑶池宫主接过拆阅,不禁脸色大变。黄衫人察言辨色,嘴角不禁泛出一丝得意冷森笑容。 瑶池宫主冷笑道:“尊驾定知信中内容。”眉宇之间逼泛杀机。 黄衫人心神一凛,忙道:“在下丝毫不知。”他为摄魂魔音侵人,无法经受,忽仰面叭哒倒地。 瑶池宫主略一思索,落措如飞点了黄衫人数处重穴,腾身一跃,掠出寺外,止住红衣老僧施展魔法。立时,满天阴霾尽收,化作丝丝片片吹起,梵唱铙钹之声戛然而止。无极帮主急疾掠而返,道:“本门暗桩伏舵均安然无事,虽有江湖中人窥伺,均经驱退。” 瑶池宫主颔首道:“好,两三日即将发生重大变故,若应付不慎,将使本门罹受浩劫。” 无极帮主道:“宫主为何知情?” 瑶池宫主道:“黄衫人已被制住,在其身旁搜出书信,我尚须查明此人真正来历。”说着喝命萧凤将黄衫人擒往罗浮宫听候发落。萧凤应了一声,掠入寺中而去。 无极帮主道:“宫主可否将书信与属下过目。” 瑶池宫主微微一笑道:“信内蕴有无形奇毒,不可不防。” 无极帮主道:“属下自料无疑。”瑶池宫主不语,目光凝视无极帮主久久,威凌逼射。 只见萧凤挟着黄衫人出寺,瑶池宫主右手一挥,喝道:“各退原处,我们走。”与萧凤掠回罗浮宫而去。 魏醉白听到此处,诧道:“宫主为何不将信函与伏建龙观看?” 瑶池宫主叹息一声道:“事关本身隐秘,自有不得已苦衷。”说着取出黄衫人带交书信递与魏醉白。 魏醉白不禁一愕,道:“宫主何以能与在下推心置腹?” 瑶池宫主皱眉一笑道:“我相信阁下是正人君子。” 魏醉白发现瑶池宫主眼中充满一种崇高慈蔼的光辉,这是他有生之年从未见过,令人感觉无比舒慰宁静。他接过书信,只见上书:“面呈小莺贤妹亲启,具名内肃。”一笔簪花小楷,工整秀丽。 瑶池宫主道:“小莺之名,本门之内除无极帮主外,别无知情者。” 魏醉白道:“看来写此信之人定是宫主当年旧识。” “不但是旧识。”瑶池宫主道:“而且亲密有如手足姊妹。” 魏醉白道:“这就奇怪了。”顿起好奇之念,抽出信笺,细看内情,不禁脸色大变,诧道:“怎么?宫主所有的藏珍图为何被此女盗取竟一无所觉。” 瑶池宫主面色激动道:“藏图之处只有我一人知情,秘密异常,怎麽也料想不到竟不翼而飞。” 魏醉白略一沉吟道:“如此说来,罗浮宫定有奸细潜伏在内,宫主一举一动,莫不了如指掌。” “所以我领你在此天象殿内叙谈,不虞外人窥听。” 魏醉白凝视信函下款并未具名,仅绘一支芍药,道:“此女名红芍麽?” “不错,她唤徐红芍。” 魏醉白目光一抬,沉声道:“宫主为今之计,先除内奸,再设法取回徐红芍手中之藏珍图。” 瑶池宫主凄然一笑道:“太迟了,罗浮宫中人数近百,平常均忠心耿耿,一时之间如何着手查明,我死诚不足惜,只怕误了严天梁的性命。” 魏醉白不禁呆得一呆,道:“宫主不可自乱方寸,如不见弃,在下愿效棉薄之力,眼前宫主如何应付徐红芍之约?” 瑶池宫主道:“约在明晚三更时分相见,依你之见是否应去赴约?” 魏醉白寻思片刻,毅然答道:“准时赴约,一切在下自会安排,宫主神态必须从容,免起疑窦。”示意瑶池宫主启开天象殿。 瑶池宫主一揿暗钮,殿门缓缓开展。魏醉白忽纵声大笑,迈步跨出殿外,只见无极帮主守候右殿廊间,面色凝肃。瑶池宫主面色平静随後走出。无极帮主浓眉连连闪动,道:“贤弟为何大笑?” 魏醉白笑声一定,道:“帮主,你知否有一徐红芍之人?” 无极帮主闻言不由现出迷惘之色,喃喃自语道:“徐红芍……徐红芍……这名字老朽似在何处听起过。” 瑶池宫主冷冷说道:“你真不记得了麽?” 无极帮主忽眼中神光一闪,道:“徐红芍是否宫主当年闺中密友,後因细故反目,自此断绝往来,多年来未闻徐红芍其人,今日为何提及她?” 翻醉白淡淡一笑道:“黄衫人奉徐红芍之命前来下书。” “为什么?徐红芍也要参与这场武林纷举。” 魏醉白笑道:“一言中的,徐红芍谓宫主所秘藏的藏珍图已被她盗去。” 无极帮主目中神光暴炽,宏声道:“宫主……” 魏醉白右手一摇,道:“帮主不可激动,如非宫主洞烛机先,以伪换真,此刻武林形势已不可收拾了。” 无极帮主闻言胸头一块千斤重石方始放下,道,“藏珍图不论真伪,徐红芍是如何到手的,莫非罗浮宫中潜伏徐红芍内应麽?” 瑶池宫主道:“一点不假。” 魏醉白接道:“宫主为何不敢擅离罗浮宫,一则须研悟独门绝学,再恐肘腋生变,根本不固,遑论其他。”说着取出徐红芍手书递与无极帮主。 无极帮主接过详阅了一遍,目露诧容道:“徐红芍还约宫主只身赴约之故令人难解。” 魏醉白道:“不明内情,无法猜测,方才小弟苦苦寻思之下,才找出一丝端倪,虽不可妄下结论,却大致无差。” 无极帮主忙道:“贤弟思虑周密,料事如神,故宫主视为有力臂助,一定错不了的,不知可否见告?” 魏醉白低声道:“徐红芍自以为得了真图,故命黄衫人施展无形奇毒,欲以武林各大门派高手生死相挟,迫使神木尊者传人就范,以另幅藏珍图换取武林高手性命,那知黄衫人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无极帮主道:“所以徐红芍不得不改弦易辙退而求其次,邀约宫主,竟图与本门联手合作。” 魏醉白微微笑道:“正好相反,大概徐红芍得知所获之图并非真迹……” 语尚未了,无极帮主摇首道:“非是老朽不赞同贤弟之见,那徐红芍到手的并非真迹,宫主大可相应不理。” 魏醉白笑道:“帮主知道徐红芍当年何事与宫主反目麽?” 无极帮主瞠目一怔道:“这个老朽不知。” 魏醉白道:“意气之争。武林是非,莫不是为了意气二字,须知罗浮宫中徐红芍内应不少,肘腋生变,後患为穷,擒贼擒王,明日宫主决心赴约,帮主与小弟暗随相助。” 瑶池宫主暗道:“此人委实才华无匹,机智善言。”不禁泛出亦喜亦忧之念。 无极帮主笑道:“那藏珍图真迹现在何处?” 魏醉白似有所觉,冷笑一声,纵身疾跃向左扑去,身在凌空,右掌劈出。只听一声女声尖嗥,魏醉白落地抓起宫女,已是颈骨折断,七孔流血九绝毙命。无极帮主微一顿足,惋惜道:“为何不留下这贱婢性命,俾可获知实情。” 魏醉白摇首笑道:“她真能吐露实情麽?只怕未必,虽然罗浮宫藏有奸细不少,但她们均互不相识,否则以宫主才智岂会矇若无觉。” 无极帮主颔首道:“贤弟所言乃属实情,只是便宜了这贱婢。” 只见魏醉白伸手入怀,取出一张摺叠齐整藏珍图,微微一笑低声道:“方才宫主才将真图交与小弟贴身收藏,此事只有我等三人知情,外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藏在小弟身上。”说着语声略略一顿,又道:“其实知道也无用,俗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若伸手,反招惹一场杀身大祸。” 无极帮主暗道:“这话有理,反正在神木尊者传人的那幅藏珍图末到手前无异废纸一张。”故作目露忧容道:“老朽并非杞人忧天,贤弟如有万一,岂非前功尽弃了麽?” 魏醉白笑道:“小弟不会移异别处麽?” 无极帮主点点头,道:“宫主,为今之计将如何应付?” 瑶池宫主尚未答言,魏醉白已自接道:“帮主不必多问,明晚三更时分准时赴约,小弟意欲施展移花接木之计,嫁祸於徐红芍,如妙计得逞,明晚徐红芍将难逃武林群雄围袭之噩运。” “此事武林群雄如何信得过?” 魏醉白正色道:“凡事尽其在我,帮主,今晚慎防武林群雄侵袭,我等艰危与共,小弟今晚对内,帮主对外,时机稍纵即失,恕小弟不奉陪了。”无极帮主悟出魏醉白话中涵意,立即告辞。 瑶池宫主目送无极帮主离去,不禁油然浮起一种莫名感触,道:“蜗牛角中争何事,石火电光寄此身,我若不是为救严大侠性命,立即悄然离去退隐世外。” 魏醉白目光巡视殿外,发现罗浮宫中能手均避开,惟恐惹上杀身之祸,高声道:“来人啦。”远处忽响起娇甜应声,只见明霞率领三婢女飞掠而来。 魏醉白道:“将尸体悬在宫外树上,三日後收尸掩埋。” 明霞嫣然一笑,道:“是。”抓住尸体如飞奔出宫外。 瑶池宫主轻叹一声道:“人死不记仇,悬尸示众於心何忍。” 魏醉白道:“杀一儆百,宫主不可妇人之仁。” 瑶池宫主望了他一眼,道:“你向伏建龙说得太多了一点。” 魏醉白笑道:“在下就是要他知道。” 瑶池宫主长叹一声道:“我虽不知你真正来历,但知你无害於我,此念无他,惟望赐赠三颗雪莲实救治严大侠性命,一切全仗阁下了。” 魏醉白微笑道:“宫主请放宽心,在下此来目的也是志在严大侠一人。”瑶池宫主闻言不由愕然。 魏醉白道:“目前无暇详叙。”语声压低,施展蚁语传声,与瑶池宫主密谈。 瑶池宫主不由自主绽开笑靥,发出爽朗娇脆格格笑声。这是她自严天梁病体经魏醉白救治稍愈後,再次由衷发出心底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