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涟漪渐至,细碎的雪花星星点点落在水上,旋即消失无踪。 杨玉环道:“高力士,你下去看看。” 高力士二话不说,脱掉御寒的裘衣,举手抬腿,蹦蹦跳跳地作了几个热身动作,然後双臂往前一伸,摆了个跳水的姿势。 “算了,算了!”程宗扬赶紧拦住,然後道:“老中……” 中行说一把捋起袖子,叫道:“想都别想!别当我是傻的!” “你说谁是傻的?”高力士当时就不乐意了,翘起兰花指,气恨恨地指向中行说,“连忠字都不讲,你算个什么奴才?” 中行说道:“纵容主子错处,浪掷性命,陷主子于不义,那叫愚忠!” “停!停!停!别吵了!”程宗扬无奈道:“我让你往水里跳了吗?去,找坊里的神策军,告诉他们有刺客。” 高力士主动请缨,“主子,奴才在这儿守着!窥基再敢露头,奴才就跟它拼了!” 杨玉环笑吟吟道:“好,给我盯紧了。” 中行说与高力士对视一眼,彼此哼了一声。 “好累啊,”杨玉环一边走,一边伸了个懒腰,“本公主要好好睡一觉,谁都不许打扰。” 程宗扬追上去,“一起!一起!” “做梦去吧!哼哼,差点儿被你占了便宜!” “又耍赖?” “谁耍赖了!”杨玉环叉着腰道:“我问你,窥基死了吗?” 程宗扬张口结舌。 杨玉环庆幸地拍了拍胸口,“幸好本公主机智过人!福星高照!要不然就被你白白骗炮了!” 半晌,程宗扬抬手往自己腕上一斩,“干!” 宅邸外,不时传来一阵吆喝声。在几名当值太监坐镇下,坊中的神策军士卒张灯举火,拿着丈许长的竹竿探入水中,沿着水渠一寸寸检查。不时捞到渠底的水草、杂物,误发警讯,人喧马嘶间,一片风声鹤唳。 “这魔头,真是阴魂不散。” 程宗扬摇了摇头,然後望着匆匆赶来的徐君房,皱眉道:“观海?” “真没想到,他会突然蹦出来,”徐君房道:“更没想到,他还真就是冲着老袁来的。” 程宗扬摸着下巴,眉头越皱越紧。 观海盯上袁天罡,似乎没有道理。但仔细想来,袁天罡提起过,他旧家那位疑似穿越者的小姐,就是被蕃密带走。观海如今又找上袁天罡,也能说得过去。问题是他们是如何认出袁天罡的? 是蕃密的秘法,能够感应到穿越者的存在?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初吕雉背着自己飞入大雁塔,释特昧普就该对自己下毒手了。 如果不是靠秘法感应,他们是怎么发现袁天罡的异常? 当时在大雁塔,释特昧普侵入自己的意识,已经触及自己穿越前那一刹那的记忆,为什么没有趁机刨根问底,反而一触即退,然後不痛不痒地跟自己约法三章,就此撇过? “贾先生让我提醒你一声,”徐君房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小心那位仙师。” “仙师?”程宗扬有些纳闷,接着悚然一惊,“燕姣然?你刚才不还说,是她出手救下的老袁吗?” “是这回事没错,但里头有些蹊跷。”徐君房道:“当时局面变化太快,我们也没多想,还是贾先生仔细问过,老袁才想起来,观海露面的时候,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反而是燕仙师现身,才突然间猛流鼻血。而且还流了两次,一次是燕仙师从他身後出手,另一次是听说你不在府内。贾先生说卫公在外面,老袁的鼻血才止住。” 袁天罡两次感应到杀机,难道不是因为蕃密的观海,而是因为燕姣然对他动了杀心? 程宗扬只觉得荒唐。当初燕姣然救下惊理,不避血污为她吮毒疗伤,是自己亲眼所见。对一个陌生的伤者都如此照料,她的慈悲心怎么可能是假的? 再说了,燕姣然与袁天罡无仇无怨,怎么会平白对他动了杀心? 因为老袁是穿越者?别说老袁只是个脑子不清醒的半吊子,燕姣然本来就跟正牌穿越的岳鸟人不清不楚,何况还有自己这么个大活人杵着。她要是对穿越者有杀意,怎么可能偏差那么大,放着自己不理,却拿袁天罡下手? “会不会是搞错了?”程宗扬推测道:“比如老袁的鼻血有延迟?或者外面还有别的人?” “这也难说。”徐君房道:“反正贾先生只是提醒你小心提防。” 仅仅通过鼻血就断定燕姣然心存恶意,自己更愿意相信是龟儿子的预感不靠谱。 “後来呢?” “燕仙师等了一会儿,再後来王彦章和李晟李将军进来,她就告辞了。只说请你去上清观一叙。” “什么时候?” “她说越早越好。”徐君房道:“看来顶要紧,不然她也不会亲自来,正好撞上观海动手。” 是因为潘姊儿的事?程宗扬想了想,“我天亮就去。” “还有,贾先生请主公回宣平坊一趟,有事商议。” “见过燕仙师我就回去。”程宗扬道:“惊理,给徐仙长安排个住处。” 惊理悄然现身,看到她左腕的铁钩,徐君房打了个突,推辞道:“不用麻烦了,我们修仙之人无需睡眠,随便找个地方打会儿坐就成。” ◇◇◇ 大宁坊。上清观。 “燕仙师。”程宗扬拱手施礼。 燕姣然白衣如雪,乌亮的长发松松挽了个髻,用一支木簪束着,堪称绝美的五官艳光内蕴,有着令人心怡神宁的从容与恬淡。 “此番贸然相邀,是我孟浪了,还请程侯海涵。” “仙师太客气了,昨晚幸得仙师援手,还没来得及道谢。”程宗扬拍着胸脯道:“有事只管吩咐!” “是这样的,有人想与程侯私晤,不知程侯是否赏面?” 程宗扬有些好奇,“是谁?” 燕姣然指了指身後的房门,“那人昨晚便在此处相候,他的意思是,程侯若是答应,便请入内相见。若是询问姓名,那便不见也罢。” 程宗扬心念疾转,笑着说道:“能请燕仙师作中人,来历自然不凡。大好机缘,在下肯定要见上一面。” 燕姣然微微一笑,“请。” 程宗扬手心暗暗捏了把汗,虽然不相信燕姣然心存恶意,但足够的谨慎也必不可少。这次赴上清观,他将南霁云等人都带上了,此时就在外面。 带着一丝戒备,程宗扬推开门,随即一愣。 “鱼公?” 鱼朝恩盘着腿坐在一张蒲团上,他似乎一夜未睡,满脸的疲惫中带着苦涩。 程宗扬看了看鱼朝恩,又看了看燕姣然,“你们……” 光明观堂与黑魔海可是不共戴天的死仇,见面必分生死那种,他们怎么会搅到一处? 他心下打鼓,脚步不由迟疑起来。 “唉……”鱼朝恩长叹一声,然後抬起手,“啪”的一声,朝自己脸上抽了一记,“家门不幸,把咱家脸都丢尽了!” 燕姣然不言声地坐在远处,摆出只旁观,不参与的姿态。 程宗扬略微安心了些,上前入座,试探道:“是鱼弘志那厮?” “是鱼注。”鱼朝恩唉声叹气地说道:“不瞒程侯,郑注原本姓鱼,是我嫡亲的侄儿。唉……还是从头说起吧。” “咱家跟殇老鬼、练老怪同出一门。那两个老东西一个毒,一个狠,当年争位,他们两个净拿着我开刀,”鱼朝恩苦笑道:“我成了最早出局的那个。一怒之下,我弃教入宫,把侄儿寄养在鱼氏。” “泊陵鱼氏是从外海迁来,跟我同姓不同宗,但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鱼字,两边也算攀了亲。弃教之後,我就没再理过门里的事。直到那位……” 鱼朝恩看了眼燕姣然,“武穆王岳鹏举出头,因为光明观堂,与本门之间起了冲突,连番恶斗,巫宗遭遇灭顶之灾,几乎孑遗无存。” “我本想着练老怪难逃此劫,谁知那老东西躲了十几年,居然回过气来,重建了宗门。只不过宗门几至殄灭,他不得不放下架子,向我求助。最後看在魔尊的面子上,咱家点了这个头,算是重新入教。” 程宗扬暗暗道:泊陵鱼氏与黑魔海的勾结,根子是在鱼朝恩身上?只不过看黑魔海如今的教尊,那位秘御天王的态度,压根儿没把鱼氏当成自己人,杀起鱼家子弟来,一点儿都不手软。 鱼朝恩惆怅地喟然叹道:“可惜,我那侄儿在外头待得久了,养出一肚子的野心。瞧着唐国权柄更迭,竟然也想插一手。注儿小聪明是有的,背地里改了姓氏,攀上王守澄,又借机成了圣上的心腹,一路飞黄腾达。可他那点儿把戏怎么能瞒得过李博陆?最後被李博陆一把掐住,输了个乾乾净净。唉……” 李辅国够狠的,鱼朝恩的亲侄儿生生被他净身,带在身边使唤,一点儿面子都不给鱼朝恩留。 程宗扬默默听着,这时才开口道:“李辅国这般一手遮天,横行无忌,鱼公公也能按捺得住么?” 鱼朝恩自嘲地一笑,“咱家没啥本事,唯独有几分自知之明。论心计手段,咱家拍马也赶不上李博陆,更不用说他内外经营多年,早已经势大根深,操持君主,如弄婴儿。跟他别苗头,怕是嫌死得不够快。” “这么说,鱼公一开始就不看好郑相?” “我劝也劝过,骂也骂过,可他仗着有些小聪明,总不肯安分。我也只能随他去了,想着让他吃些苦头也好。”鱼朝恩苦笑道:“咱家虽然不中用,好歹在宫中多年,左右也能保他一命。” 程宗扬不禁对鱼朝恩刮目相看,原想着你是个阴毒狡诈的狠角色,没想到居然是只忍字当头的万年龟?这种事都能忍? 程宗扬竖起大拇指,“鱼公大气,嫡亲的侄儿说放手就放手。” 鱼朝恩坦然道:“无非是下边挨一刀,谁没挨过似的。况且他也留下子嗣,算是给我们鱼家留了根。” 程宗扬笑呵呵道:“鱼公果真大气,佩服佩服。” 鱼朝恩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咱家知道你是在嘲讽。不过呢,咱家在宫中待得久了,眼看着帝王将相们轮流上台,就跟走马灯似的,享个一年半载的荣华富贵,便死的死,贬的贬,有个甚意思?” “论起来,反倒是宦官还长久些。”鱼朝恩叹道:“要不是自家侄儿下不去手,我早就把他送去净身了。” 程宗扬一时无语。只能说太监果然变态,怪不得对侄儿被李辅国阉了都无动于衷呢,原来你自己就操着这心思。 程宗扬看了燕姣然一眼,笑道:“鱼公如此开诚布公,不会是诉完衷肠,就要杀人灭口吧?” “哪里的话。”鱼朝恩道:“你虽然不是我圣教门人,但我听羽仙说,你也是拜过魔尊的,还跟殇老鬼有父子之……” “鱼公!谣言止于智者!”程宗扬义正辞严地说道:“我跟殇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是吗?”鱼朝恩愕然道:“我咋听说,你跟紫姑娘好事快近了呢?” 程宗扬那点儿忿懑立马烟销云散,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是的呢!” “紫姑娘就跟殇老鬼的嫡亲女儿一个样,你可不就是殇老鬼的半个儿吗?” “要这么说,也是哈……” 鱼朝恩手一挥,“说到底,都是自己人。” 鱼朝恩又是亮底细,又是攀交情,让程宗扬越发的忐忑。 “既然是自己人,鱼公有话不妨直说。” “还能有什么事?”鱼朝恩道:“李博陆削我权柄,我忍了。收我侄儿,我也忍了。可眼下这件事,我再也忍耐不得。为此甚至腆颜求到燕仙师这里,简直是脸皮丢尽!” 鱼朝恩说着,又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燕姣然道:“鱼朝恩,你若觉得委屈,何不在此一决生死?” “迟早的事。也就眼下不是时候。”鱼朝恩道:“直说了吧,我有个侄女,如今落到了李博陆手上。” 程宗扬道:“玄机仙子?” 鱼朝恩狠狠点了下头。 “听鱼公方才所言,鱼玄机跟鱼公同姓不宗?” “正是。” “这就奇了啊。嫡亲的侄儿被李辅国阉了当太监,鱼公都能忍,名义上的侄女落到李辅国手里,鱼公怎么就不能忍了?” “注儿自己作死,落得如此下场也算咎由自取。可玄机那丫头是被注儿和弘志联手送进宫里,她这两个哥子,一个包藏祸心,一个见风使舵,平白把她给坑了。她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不是亲的,也跟亲的差不多了。” 朱老头无後,把紫丫头当个宝,你也无後,把鱼玄机当个宝?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儿道理? “只是这个吗?” “若只如此,咱家自己去跟王爷拼命也就罢了,何必厚着脸皮劳烦两位。”鱼朝恩叹道:“还不是因为玄机这丫头还没生下来,就被姓岳那厮点过名的。” 被岳鸟人点过名的?程宗扬想起岳鸟人留下的那份大唐打靶清单。当时还没出生的如安乐公主,名字後面标着问号,显然没找到。鱼玄机名字後面没标注,八成是刚出生,岳鸟人还没决定怎么上靶…… “岳鸟……咳,武穆王不是失踪了吗?被他点过名很重要吗?” 鱼朝恩望着燕姣然道:“你说还是我说?” 燕姣然默然不语。 “姓岳的那厮,霸道成性,作恶多端!活该死无葬身之地!”鱼朝恩先逮着岳鸟人一通臭骂,然後道:“偏偏那厮有些说不清的气运,所言常有所中。他曾留下话,他点过名的女人,都是他的禁脔,谁若敢动,必然降祸于世。” 岳鸟人居然还有神棍气质?从哪儿来的? “那不是正好吗?”程宗扬双手一摊,“玄机仙子出事的话,李辅国如果灾祸临头,是他活该。如果没事,说明武穆王的话都是放屁啊。” “降祸于世。”鱼朝恩重复了一遍。 程宗扬怔了一下,“什么意思?合着有人动了他的女人,不是报应到对方头上,是全天下的人都要倒霉?” 鱼朝恩重重点了下头。 程宗扬目瞪口呆。 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怎么轮到岳鸟人,就成了对全世界无差别攻击?这是从哪儿学的恐怖主义行径? 半晌,程宗扬试探道:“你信吗?” “不信。”鱼朝恩答得很果断,“但我不敢赌。”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胖乎乎的下巴,“玄机这边入宫,淮西吴元济那个狗崽子就举兵叛乱了。” 这两者有关系吗?不过对于心存忌惮的人来说,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就足够他们心惊肉跳,杯弓蛇影了。 “李辅国就敢赌?” “王爷的心思,咱家从来都猜不透。” “那鱼公的意思是……” 鱼朝恩咬了咬牙,“杀掉李辅国!为天下除害!” “好!”程宗扬双手抱拳,用力一揖,“鱼公豪气!我支持你!本侯拭目以待,期盼鱼公早传捷报!” “不是,”鱼朝恩有些发急,“这事光凭我自己,可办不来。” “鱼公手握兵权,调万神策军进京,什么事搞不定?” “左右神策军中尉刚换了人,都是李辅国的心腹。何况这事不是人多就能搞得定的。”鱼朝恩也不顾什么脸面了,腆着脸道:“你得帮我。” 程宗扬讶然道:“我?我一个外来的使节,人生地不熟,能帮什么忙?你要找我,还不如去找卫公呢。” “李博陆权倾朝野,整个长安城都在他一手掌控之下,有点动静,都瞒不过他。我若去寻卫公,怕是刚出了天策府的门,就得被拉到独柳树下砍头。”鱼朝恩道:“眼下长安城内唯一不受李博陆左右的,只有程侯,还有程侯麾下那帮虎贲了。” 你就吹吧,我手下才几个人?神策军十好几万呢。 “既然李辅国这么厉害,说不定鱼公来上清观,也被他发觉了。” “侯爷多虑了。”鱼朝恩自嘲道:“无论我去找谁,李辅国都不会相信我能这么不要脸,居然能找到燕仙师跟前。更不相信燕仙师会饶过咱家一条狗命。” 程宗扬看了燕姣然一眼,乾笑道:“说的也是哈。” “其实吧,我是缀着潘仙子跟到这边来的。潘仙子能从宫里脱身,咱家也帮了点小忙。” 昨晚这家伙也在场?老阉狗有两把刷子啊,自己居然毫无察觉。 “也正因此,燕仙师才放了咱家一马,又出面请来程侯。” 毕竟有求于人,鱼朝恩姿态放得极低。 “燕仙师的意思呢?” 燕姣然简单道:“武穆王于本门有恩。” 意思是既然鱼玄机被岳鸟人点过名,倾向于去救了。 程宗扬道:“李辅国不但权势滔天,自身修为也深不可测……” “眼下正是个机会。”鱼朝恩连忙道:“李博陆这几日便要用琉璃天珠施法夺舍,无论成与不成,都势必元气大伤。” “这么着急?” 琉璃天珠又没有保质期,李辅国用得着这么匆忙吗? “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李博陆万事俱备,只待此珠。如今琉璃天珠到手,绝不会再耽搁。” 程宗扬想了想,“鱼公知道他何时夺舍吗?” 鱼朝恩笃定地说道:“子时!” “子时?” “阴尽阳生,昼夜交替,”鱼朝恩道:“正是夺舍重生的良机。” 又是半夜?天天这么熬通宵,自己也跟着徐大忽悠一道修仙得了。 程宗扬心里嘀咕了一句,又问道:“哪天?” 鱼朝恩摸了摸屁股般光滑肥翘的下巴,“这个就难说了。” 程宗扬险些骂出口,看你笃定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多有把握呢,结果哪天都不知道,光知道个子时,这还说个屁啊! “反正就这几日。”鱼朝恩连忙拍胸脯担保,“我会盯着他!一有动静就发消息。” “你怎么盯着他?” “跟着伺候呗。”鱼朝恩毫不在乎地说道:“咱家抹下脸,保管伺候得他舒服舒服。” 好嘛,你这装孙子的功夫算是到家了…… 程宗扬道:“鱼公可知道,李辅国夺舍的目标是哪个?” 鱼朝恩摇了摇头,“我可猜不出。” “我听说,安王和陈王的家人被请到宫里。” 鱼朝恩脸上的肥肉抖了一下,沉声说道:“不会!安王与陈王的子嗣年纪尚幼,如今局势纷杂,王爷不可能去夺舍幼儿。” 程宗扬暗暗点头。如果李辅国夺舍成小孩,场面当时就镇不住,换成安王和陈王本人还差不多。 “那会是谁?”程宗扬盯着鱼朝恩,“李昂?” 鱼朝恩脸上肥肉又是一颤。 “应该不会。”程宗扬自问自答,“如果夺舍李昂,李辅国用不着把他的脑子摘掉,毕竟缺了脑子就不完整了。” “可李辅国为什么要杀光李昂的妃嫔?”程宗扬又道:“如果不是怕他的枕边人看出破绽,李辅国用得着多此一举吗?” 程宗扬百思不得其解,“哎,鱼公,你觉得呢?” 鱼朝恩苦笑道:“也只有侯爷敢议论这些了。咱家便是在心里想想,那就是该死。” 程宗扬纳闷地看了他一眼。真的假的?这个名声不咋样的大太监,还挺把唐国的皇帝当回事? 燕姣然道:“无论李王夺舍哪个,总不能让他如愿。” “对,对!”鱼朝恩道:“就是这个理儿!” 程宗扬道:“想搞定李辅国,人手不够吧?” 鱼朝恩欣然道:“程侯既然肯出手,那就好办了!” “停!停!”程宗扬打断他,“我没说要参与吧?” 鱼朝恩无奈道:“侯爷可别说没这个心思。要不是咱家昨晚听了一耳朵,也不至于厚颜来求。” 程宗扬笑呵呵道:“不瞒鱼公说,我本来是有这个心思,但既然鱼公愿意出手……呵呵,我倒是不急了。” 鱼朝恩终于急眼了,“合着你只想坐山观虎斗,看我跟李郡王斗死斗活?” “不然呢?” 鱼朝恩一拳砸在案上,急赤白脸地喝道:“你就不怕我跑球啰?” “呃……”程宗扬没想到自己一番故作姿态,居然把鱼朝恩逼得爆出乡音。 “找不着帮手,斗不过李郡王,我干嘛找死哦?我头一缩,管你们死活!等李郡王夺了舍,有你们好看哩!”鱼朝恩咆哮道:“李辅国要害死玄机,你们不管,等他再去害杨公主,我看你们找谁!” “杨玉环?” “那还用说!李辅国要是放过杨公主,我鱼字倒着写!” “鱼公息怒,这事儿咱们再商量……” “还商量个啥子商量?你要是不干,我才不去送死!”鱼朝恩爬起来,一甩衣袖,“走咧!” 程宗扬笑着拽住他,“谁说我不干了?” “这就对了嘛!”鱼朝恩旋风般转过身来,口音也改回来了,挽起袖子道:“我是这么打算的……” “等等!行动方案,我让贾先生来跟你商量。等你们商量完,知会我一声就行。我这边呢……”程宗扬道:“只要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鱼朝恩痛快道:“说!” 程宗扬盯着他的眼睛道:“我不管你跟巫宗毒宗有什么仇什么怨,将来黑魔海内部要是有争执,无论如何,你得支持紫丫头。” “你——”鱼朝恩指着他,似乎想说自己跟殇老鬼仇深似海,怎么可能去跟他穿一条裤子,接着他一拍大腿,“就这么说定了!” 鱼朝恩长舒了一口气,拿起凉透的茶水“咕噜咕噜”喝起来。 没等他喝完,燕姣然便道:“此间事了,尊驾请回吧。” “这就逐客了?不得商量商量?” “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好好。”鱼朝恩放下茶盏,对程宗扬道:“我那里被盯得紧,让你的人去找张承业。”说着用面巾将头脸一包,肥胖的身子一团,狸猫般钻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