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上空浓重的乌雲缓缓转动着,逐渐变得稀薄,几点细微的星光从雲层间透出,似乎隔得极远,又似乎离得极近。 武皇帝陵深入地下,却能看到头顶的星空,这种违背常识的空间结构与太泉古阵如出一辙,程宗扬已经见怪不怪,但有过武皇金像前的异像,众人似乎都在期待着什么,连殇振羽都使劲瞅着小紫,各种眼色乱飞。 程宗扬把死丫头扯到身後,“怎么了?” 殇振羽眉毛几乎打成结,一边看着小紫,一边去看魔尊。 那尊深黑到看不清细节的魔像沉默着,萦绕着洪荒与远古的气息。 寂静中,闻清语轻笑一声,“真可惜,殇侯悉心挑选的衣钵传人,似乎并没有得到魔尊垂青呢。” 程宗扬指着魔尊脸上岳鸟人坏笑的面孔,“你说它?” 齐羽仙更直接,“敢问殇侯,那方才祭拜之时,魔尊为何未曾显圣?” 殇振羽冷哼一声,似乎不屑作答。 曹季兴插口道:“坏了吧?” 程宗扬一拍大腿,“诶,你这话说的有道理啊。” 齐羽仙道:“魔尊灵性未失,哪里会坏?” 程宗扬道:“这可是你说的有灵啊。瞧,脸都刻成这样了,它要是有灵,还不得活活气死?” 闻清语厉声道:“程侯慎言!” 剑玉姬止住众人争吵,“我等职责是迎回魔尊。此外不得妄言。” 程宗扬道:“你们要把它搬走?” 齐羽仙握住刀柄,“少主想要反悔?” “你哪隻眼看见我要反悔了?”程宗扬道:“程某向来一言九鼎!来,搬走吧。” 程宗扬果断拉着小紫离开,把魔尊留给巫宗诸人。可他们前脚刚走,後脚魔尊上方的乌雲就紧跟着汇聚过来,雲间电光隐现。 齐羽仙、闻清语等人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上啊。我看好你们!”程宗扬大声鼓励,“区区一具魔尊,还能难得住你们?” 巫宗诸人没有程宗扬手里能引雷的电击棒,也不像小紫一样能令群雷辟易,有仇雍的前车之鉴,只能眼看着魔尊,却不敢妄入雷池一步。 程宗扬恪守诺言,不去争抢魔尊,却并没有走远,就那么停留在雷区之外,摆出一副看别人家出殡不嫌事大的架式。 齐羽仙深吸一口气,然後望向剑玉姬。 一声剑鸣,犹如龙吟,剑玉姬长剑出鞘。 “仙姬……” 剑玉姬淡淡道:“终不能让程少主小看了我等。” 说着她素手一扬,长剑游龙般射入乌雲。无数电光刹那间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带着连串惊雷之声,交错劈中剑身。剑玉姬长髮飞起,雪白的袍袖像被烙铁划过一样,现出一道焦痕。 她对头顶的电光视而不见,抖手挥出腰间的丝带。雪白的长练飞出,缠住魔尊,剑玉姬藏在袖中的玉指一紧,深黑色的魔尊摇晃了一下,下方的青石发出一声脆响,被压出一片蛛网般的裂痕。显然这具魔尊像的份量远不止它体积看上去的大小,密度甚至超过普通的金属,沉重异常。 头顶无数电光银蛇般狂舞,惊雷阵阵,剑玉姬墨染般的秀眉微微挑起,丝带笔直绷紧,石台上的魔尊倾斜过来,剑玉姬顺势一引,将魔尊从台座上扯起。 眼看着魔尊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的姿态,被一条丝带牵起,即使恨不得把剑玉姬这贱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程宗扬也不得不对她显露出的这手功夫写个大大的“服”字。以柔御刚,以轻御重,自己要是努努力,说不定也能做到,可是像剑玉姬这样从容不迫,风清雲淡,不沾半点烟火气,偏偏又是扯起如此沉重的魔尊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剑玉姬粉颊浮现出一抹酡红,雪白的衣袖卷起,露出一截白玉般的皓腕。正当魔尊就要飞离台座,忽然头顶一声霹雳,那柄被电光包围的长剑再支持不住,剑身灵性尽失,化为凡铁。已经变形的剑身从空中坠下,正中丝带,带着炽热的高温将丝带一分为二。 断裂的丝带朝两端弹开,沉重的魔尊倒覆过来,往地面砸去。 以魔尊本身的份量,程宗扬很怀疑它会不会直接拍到石台里面,连抠都抠不出来。要是那样,乐子可就大了。上面天雷滚滚,下面一群人拿着撬棍,玩命地挖掘魔尊。天雷挨个劈过去,惨叫声此起彼伏……怪不得魔尊上面岳鸟人那张脸笑得那么开心呢。 眼看魔尊就要坠地,人影倏忽一闪,殇振羽跃入雷池,大袖飞扬,单掌托住魔尊,胸腔发出一声低喝,硬生生将魔尊托起。 殇振羽脚下的石台寸寸碎裂,头顶几道雷光同时劈下。殇振羽袖中飞出一柄短剑,接连挡下两道雷光,便已力竭,重新飞回袖中。接着又一道电光落下,殇振羽束髮的金冠被电光劈中,裂成两半,周围髮丝瞬间变得灰白。与此同时,数十道雷光带着“滋滋”的电流声,在空中交织成一道巨大的电网,往殇振羽笼罩下来。 曹季兴与程宗扬几乎出手,不过曹太监速度更胜一筹,身形鬼魅般一闪,掠入雷池,抢在程宗扬之前打出一片指影,迎向雷光。 肉身渡劫,曹季兴的下场也没能比仇雍好多少,指影与电光硬拼一记,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雷霆震响,死太监带着一溜浓烟倒飞出去。 程宗扬同时掠入雷区,拿出电击棒,用力一拧,电击棒顶端射出一道巨大的电弧,汇入电网之中,头顶密密麻麻,纵横交织的电光像吃了大补丸一样蓦然大亮,紧接着惊雷连串滚落。 “幹!拧反了!”程宗扬刚反应过来,一道惊雷便即落下。 “去!”卓雲君祭出长剑,骈指一点,飞入雷网。 雷电声势大振,卓雲君的凤羽剑只勉强挡住一瞬,电光猛烈地闪动一下,正中程宗扬头顶。他两耳“嗡”的一声,瞬间失聪,心臓仿佛被一隻铁拳握住,停止跳动,浑身的血液都为之凝固,连视觉也同时丧失,眼前一片漆黑。 雷电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穿过肌肉和内臓,直入丹田,击中气轮。原本鼓胀欲裂的丹田受此重击,险些四分五裂。刚稳定不久的气轮疯狂地疾转起来,瞬间失去控制。电光火石之间,程宗扬顾不得恐惧,奋力催动真气,护住丹田方寸。 与此同时,又一道电光落下。程宗扬目眦欲裂,如果被它击中,引爆丹田的气轮,只怕自己当场就要灰飞烟灭。 这是……要死? 忽然间,身体一鬆,麻痹的肢体仿佛被清风吹过,重新恢复知觉,停滞的心臓缓慢跳动,视野也逐渐变得清晰。 丹田的气轮再一次安静下来,程宗扬呼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小紫正在自己身边,纤软的小手握住自己的手掌,十指相扣。头顶的电光敛入雲层,重归平静。 殇振羽鬚髮飞扬,神情凝重无比,一手托着魔尊,缓缓放回地上。 剑玉姬敛衣施礼,“多谢殇侯援手。” 殇振羽一甩袖袍,转身过去扶起曹季兴。曹太监一隻手掌像被火烧过一样焦黑,张口吐出一股白烟,然後剧烈的咳嗽起来。 程宗扬惊魂甫定,指着剑玉姬怒道:“你是故意的吧!明知道拿不动,故意拖我们下水!” “殇侯身为宗门元老,魔尊有厄,岂能袖手旁观?”剑玉姬道:“今日二宗联手,匡扶魔尊,诚为佳话。” 程宗扬还要开口,殇振羽抬起手,“就是这个话,不必再说了。” “殇侯雅量。”剑玉姬侧身施礼,然後退开一步。 魔尊已经被送到雷池之外,头顶的乌雲虽然还在盘旋,但已经失去威胁。齐羽仙与闻清语对视一眼,然後走到魔尊像前,抽出一条丝巾遮住石像的面孔,这才俯身叩拜。 魔尊固然值得尊敬,可那张脸实在太恶心了,对着岳贼的面孔叩拜,齐羽仙觉得自己恐怕要吐血。 一拜,二拜,三拜……齐羽仙站起身,脸色变得很难看。 剑玉姬如水的目光往身後看去,闻清语犹豫了一下,避开她的视线。剑玉姬目光打了个转,落在一名少年身上,略一点头。 那名少年昂首上前,在魔尊像前俯身叩拜。 等他站起身,魔尊仍然没有显露出任何异状。这下巫宗诸人神情都变得凝重起来。且不说小紫身为朱老头的衣钵传人,毒宗仅有的独苗。齐羽仙和刚才那位被选中的少年也都是公认的资质过人之辈,可魔尊始终没有显圣,难道魔尊真有问题? 在众人不安的目光下,殇振羽抬掌虚按,魔尊微微一震,表面泛起一层黑色的光泽。他皱起眉,魔尊灵性尚在,但弱了许多。考虑到魔尊的面部被岳贼改造过,或许伤及灵性也未可知。 闻清语道:“事不宜迟,我等这便护送魔尊北返,由教尊处置。” 剑玉姬望着殇振羽,最後点头应允。 齐羽仙与闻清语取出早已备好的白绫,小心翼翼地将魔尊包裹起来。 剑玉姬道:“魔尊回归,圣教大兴有望。此番功德,多谢殇侯成全。”说着她抬眼望向程宗扬,“程侯已入黑魔海门下,今後还望着对诸同门多加照拂。” “谁跟你是同门了?” “不拜魔尊,不得列入门墙。”剑玉姬从容道:“程侯方才已拜过魔尊。” “等会儿!”程宗扬道:“我刚才拜的是武穆王。跟你们的魔尊可没有什么关系。” “既然不拜魔尊,不得列入门墙。”小紫看着剑玉姬,好奇地说道:“你方才为什么不拜呢?” 齐羽仙板着脸上前一步,“紫姑娘,按当初约定,秘境除魔尊之外,其他五五分成。请姑娘先挑。” 程宗扬道:“五五分成?你们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齐羽仙按住刀柄,眸中露出一丝杀意,“程侯何意?” 程宗扬一点不客气,拔出剧孟借他的长刀,往面前的石板上一插,捋起袖子道:“秘境中别的东西我不管,我只知道我岳父的东西都是我的,谁敢动,我跟他玩命!” 齐羽仙怒道:“好一个一言九鼎!” “其他东西你们随便拿,我岳父的东西可是有主的。” 闻清语道:“程侯口中岳父叫得这么亲热,可别忘了,紫姑娘可从没有承认她是岳鹏举的女儿。” “谁说紫丫头了?我说的是月霜!岳帅的女儿,武穆王的继承人!”程宗扬毫不心虚地拍拍胸口,“我家娘子!岳帅的遗物都是她的嫁妆,谁敢抢,就是跟我过不去!” 巫宗众人面面相觑,闻清语勉强道:“只听说程侯要迎娶雲氏女,尚不闻程侯与岳姑娘结亲。” “怎么着?我成亲还得你给发结婚证啊?我们都夫妻两年多了……啊!” 程宗扬惨叫一声,却是被雲丹琉狠狠踩了一脚。 程宗扬此时突然发难,摆明了要胡搅蛮缠。剑玉姬当机立断,“好!岳帅遗物暂且不提,其余……” 程宗扬大度地说道:“其余的你们随便拿。只要殇侯爷没意见,你们把他祖坟搬空都行,我是无所谓。对吧,老头?” 殇振羽双手负在身後,淡淡道:“谁敢动我祖坟的东西——我跟他玩命!” 小紫笑道:“老头儿,你的口气好棒哦。” 齐羽仙气得双目发红,要不是打不过,她早就出手了。 “你瞧,我是讲道理的。”程宗扬道:“我们只拿自家的东西。其余的大家一人一半,我绝不占你们便宜。” 剑玉姬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妾身告辞。” 齐羽仙还有些不甘心,“仙姬!” 剑玉姬微微一笑,“走吧。” 巫宗诸人抬起魔尊,还有尚在昏迷的仇雍等人,不言声地退出帝陵。 等他们彻底离开,程宗扬这才看向吕雉,“你找到什么东西了?非让我把她们赶走?” 吕雉摊开手,露出掌心的比目鱼珠,然後低声呢喃几句。 鱼眼周围散发出一圈白濛濛的微光,隐约能看到里面参差不齐的阴影,似乎一个堆满物品的狭小空间,只是所有物品都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阴影,看不清楚细节。 吕雉仔细调整着比目鱼珠的角度,掌心的光影时明时暗。 忽然光影微闪,视线中掠过一本厚厚的书册。程宗扬一眼看见封面上写着大大的“武穆秘籍”四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私人笔记,妄动者死!” 程宗扬心头一跳,岳鸟人的私人笔记?而且还藏得这么深!这个太后奴婢倒是不蠢,还知道先支开巫宗诸人。 程宗扬眯起眼睛,“在什么地方?” 吕雉轻叱道:“去!” 比目鱼珠缓缓飞上高处,然後流星般往帝陵深处飞去。 小紫唤道:“卓奴!蛇奴!” 听到女主人的吩咐,两女展开身形,一前一後往比目鱼珠飞走的方向掠去。 “我们也去!”程宗扬说着迟疑了一下,看着地上的曹季兴。老太监被雷劈过,就剩了一口气,这会儿还没有清醒的迹像,看来要找个人先把他送出去。 殇振羽提起曹季兴,“呯呯呯”,一连三掌,分别拍在他的脑门、前胸和後心。 老太监“哎呦”一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就知道……只要跟武皇帝沾边,我们这些阉奴就得倒霉……” 殇振羽三掌拍完,肩膀便垮了下来,头髮转为花白,腰背佝偻着,又换成朱老头的模样。 曹季兴拉住朱老头的手,“询哥儿,我不行了。我死之後……你就刨个坑,把我埋了吧……” “打住吧。”朱老头没好气地说道:“祸害活千年,你且死不了呢。” 曹季兴露出一个苍老的笑容,“询哥儿,你不用安慰我了……我下边一点知觉都没有,看来离死不远了……” “你下边早割了!” “是吗?”曹季兴一骨碌爬起来,“割了啊?我差点儿都忘了。” 程宗扬黑着脸道:“曹公公,你怎么样?我们还得往里面进,你要不行,我先送你回去。” “行!怎么不行?”曹季兴凛然道:“奴才死也要死在主子前边!” 朱老头一脚把他踢开,“让他跟着吧。” 程宗扬看了一下,一同进来的还有吕雉、雲丹琉、阮香琳和赵合德。 吕雉掌握着比目鱼珠,肯定要去,雲丹琉满眼跃跃欲试,显然对秘境好奇心十足。至于合德,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把她留下来也不合适。 “琳儿,你留在这里。” 阮香琳道:“要不要让长伯他们也进来?” “不用。让他们在外面仔细守好,小心那贱人贼心不死,杀个回马枪。” 程宗扬心里自有分寸,毕竟是朱老头的祖坟,进来的人太多也不合适。 阮香琳答应下来。程宗扬与众人一道,往帝陵深处走去。 曹季兴确实伤得不轻,但他是在剑玉姬、殇振羽接连挡下几道雷霆之後才被劈中,比一头撞进雷池的仇雍幸运得多,再加上朱老头不惜本源出手施救,伤势已经稳住,行走无碍。 他把受伤的手臂揣在袖子里,凑过来道:“小主子,刚才那几个……都是你的侍妾?” 被雲丫头踩过的脚背还在作痛,程宗扬含糊道:“不……全是……” “奴才瞧着,这里头有几个是能生的。” “你还懂这个?” “可不是嘛。”曹太监躬着腰,胁肩谄笑地小声说:“胯宽屁股大,指定好生养。像太后娘娘那样的,用是能用,想怀胎可不容易。就是怀上,也不好生下来。再说了,说不定生下来是个蛋呢?” 程宗扬呛得连连咳嗽,“羽族也是胎生吧?” “那可说不准。”曹季兴俯在他耳边道:“她在宫里一直都没生,八成是生不出来。” 吕雉恍若未闻,但袖中的玉指紧紧握着,死死忍住才没有抽他。 “小主子春秋正盛,可得加把劲儿,多生几个小小主子出来。毕竟主子爷可就你这一根独苗苗啊。” 程宗扬脑门都是疼的,自己怎么就坐实了是死老头的私生子呢? 雲丹琉与小紫两人小声嘀咕几句,然後旋风般转过身,後知後觉地厉喝道:“臭太监!你说谁胯宽屁股大?” “哎哟,小姑奶奶!”曹季兴赶紧凑上去,“小的是夸你呢。像刚才那个,桃花眼,水蛇腰,就算能生,也不是宜男之相。小姑奶奶英气逼人,只要怀上,妥妥是个白白胖胖的主子哥儿。你这相貌,福气大着呢。” 小紫笑着把赵合德拉过来,“你看她呢?” “小主子身边这些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漂亮,一个赛一个有福!这位小夫人相貌好,性子好,瞧着就让人心疼。” “那我呢?” “那还用说?小主子爷後宅百花争艳,全指望您照看呢。紫妈妈,您走好,小心地上滑。” 小紫笑道:“你这么会说,怎么一直是个打杂的呢?” “奴才这马屁也是分人的,有些配奴才拍马屁,有些她就不配。” “太后娘娘也不配吗?” “她?要说吧,太后也是有个手腕的,可一遇上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就活活被猪油蒙了心。任由那小崽子在宫里胡作非为,也不管管。奴才也是不明白,就算当年怨气再大,先帝死了也就完了,怎么还没完没了呢?宫里乱成那样,娘娘脸上能有光彩?” 吕雉忽然回首,冷冰冰看了曹季兴一眼。即使事隔多年,曾经的怨恨仍然丝毫不减。 小紫一手抚着雪雪,好奇地说道:“他死在你手里也不解恨吗?好奇怪,他当年是怎么对你的?” 吕雉紧紧闭着红唇,一言不发。 忽然远处出现一点微光,程宗扬举起手电筒,只见卓雲君与蛇夫人立在一座石壁前,那颗比目鱼珠正在两人头顶来回盘旋。 众人走到跟前,才看出那道石壁是一整座石门,足有三层楼高。门上雕刻着巨大的镇门石兽,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显然已经多年未曾开启过。但在石门中央,被人砸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洞,足够一个成年人钻进去。 曹季兴眨巴着眼睛道:“这是……武皇帝的地宫?” 朱老头怒髮冲冠,暴跳道:“岳贼!老夫与你不共戴天!今生今世必将你这狗贼碎尸万段!” 小紫笑道:“加油哦,我支持你!” “你就别添乱了。”程宗扬趴在洞口看了看,然後举起手电筒。 那个盗洞深及丈许,尽头仍然是厚厚的岩石,在石洞底部,隐约刻着一片字迹。笔劃杂乱无章,每一笔都带着近乎疯狂的怒意,用利器狠狠刻在岩石上。 程宗扬辨认半天,才认出那片字迹其实是一个字,一个大大的“幹”字,旁边巨大而犀利的感叹号更是令人惊心动魄。 程宗扬从洞里爬出来,朱老头仍在捶胸顿足。 “行啦。”程宗扬道:“我那便宜岳父费了这么大力气,连门都没打开。” 朱老头一听,赶紧抢过手电筒,自己钻进去。 过了一会儿,朱老头从洞里出来,脸上已经喜笑颜开,“岳贼这个废物!哈哈哈哈!” “恭喜主子。圣天子百邪辟易,什么妖孽都得歇菜!”曹季兴结结实实拍了顿马屁,啧啧赞叹道:“你瞧这门,可真够厚的……这不会是实心的吧?” 众人都朝石门看去,按照这门的比例,门板再厚也厚不过一丈去。挖这么深还没见底,这门就算是真的也根本没办法打开。显然岳鸟人是上了恶当,对着一个假门费尽力气,难怪最後气急败坏,狠狠留下一个“幹”字。 朱老头拍手大笑,“该!让他挖老子的祖坟!” “不对啊。”雲丹琉道:“如果门是假的,比目鱼珠转什么呢?” 众人齐齐抬头,只见那颗比目鱼珠在石壁上方来回盘旋,轨迹忽东忽西,看不出丝毫规律,而且范围极大。 卓雲君道:“奴婢方才看过,上面似乎有些异样。” 大门上方的门檐是在石壁上直接雕刻而成,规模犹如平台,从下方看不到上面的景象。朱老头把曹季兴往肩上一扛,活猴一样沿着门侧的石柱攀上门檐。众人紧随其後,各使手段,纷纷跃了上去。程宗扬将赵合德搂在怀中,顶着雲丫头的白眼腾身而起,踏上石檐,结果脚一滑,没有攀牢,惨叫着倒栽下来。 雲丹琉还在下面,见状飞身去接,谁知程宗扬身形一顿,却是用脚尖勾住檐角,然後一把揽住雲丹琉的腰身,任她怎么推搡都不撒手,就那么左拥右抱地跃上门檐。 小紫刮着脸羞他,程宗扬厚着脸皮,只当没看见。 蛇奴笑道:“主子最是怜香惜玉,赵姑娘跟着主子,将来可有福呢。” 赵合德吓得花容失色,这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被搂着,不由羞红了脸,连忙从程宗扬怀中钻出来,躲到卓雲君身後。 当着众人的面,雲丹琉不好拿刀砍程小人,只狠狠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後往门檐上方看去。 岩石上雕刻着两条张牙舞爪的巨龙,是常见的二龙戏珠图案,中间那颗龙珠雕刻得分外精细,表面带着升腾的火焰,嵌在圆形的凹槽中。 雲丹琉用刀柄敲了敲石壁,发出几声沉闷的声音,显然里面是实心的。 “哪里有异样了?” 卓雲君指了指那颗石珠,“这颗龙珠似乎被人动过。” 那颗石珠径逾尺许,初看时除了雕功精湛,并无太多异样,但仔细看时,能发现石壁周围都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唯独龙珠上的苔痕色泽稍浅。 “大爷,你可要挺住。”程宗扬道:“我那位便宜岳父既然找到这地方,说不定真进去了。” 朱老头黑着脸,抬掌按上龙珠。与他手掌一触,龙珠表面石刻的火焰忽然摇曳了一下,石壁发出一阵“嗡嗡”的震动声。 “小心!”程宗扬张开手臂,把众女拦在身後。 众人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只见那颗龙珠缓缓转动,石质的表面与石槽摩擦着,却没有发出丝毫响声。随着龙珠的转动,它粗糙的表面逐渐变得透明而且光滑,等它停下来,已经变得晶莹剔透,比最上等的水晶还要透亮。 龙珠内部漂浮着无数水母状的物体,其中遍布着细如蛛网的纹路,数不清的微小光点在那些错综复杂的纹路中来回闪动,明灭之际,七彩纷呈,多看两眼就仿佛陷入梦幻之中,令人难以自拔。 “咄!”朱老头重喝一声,众人纷纷惊醒。 曹季兴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失声道:“这是什么妖物?” 朱老头沉吟半晌,最後道:“丫头,你瞅瞅这是个啥?” “没有见过呢。”小紫拿出珊瑚匕首,“把它切开吧。” “可不敢乱来。”朱老头赶紧拦住。 雲丹琉好奇地说道:“是活的吗?”说着把手掌放在水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