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道旁停住。下车时,吕稚才发现自己身处深山之中,前面一条崎区狭窄的山路,车马无法通行。 自己所乘的已经不是宫车,而是一辆用来长途行驶的篷车,外观灰扑扑毫不起眼。同行的还有两辆篷车,几名姬妾、侍奴已经下车,在道旁等候。她们都穿着白衣,连头上的绢花饰物也换了素白的颜色。 一名背着铁弓的大汉立在道旁,旁边放了一堆麻衣和孝布,扬声道:“程头儿!” “王孟到了吗?” “老吴已经接到人了。他们没进城,直接赶往墓地,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你送的人呢?” “送过去了。”敖润道:“山里风大,我让人张了个帷帐,好挡挡风。这会儿冯大法在守着。” 程宗扬点了点头,接过一件麻衣披在衣服外,将一条白布勒在额上,当先往前走去。一众侍奴各自披麻戴孝,连吕稚也不例外。 山路越走越窄,最后只剩下萋萋荒草。吕稚神情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像是做梦一样,昔日的锦衣玉食宛如梦幻一场,自己冒着刺骨的寒风,在荒凉的山野中跋涉,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走出数里之后,地上脚印渐多,渐渐又踏出一条弯曲的小径。 远方一处山坳,生长着高大的白杨,树叶已经凋零,苍白的树干拔地而起,笔直伸向天空,仿佛无数已经死去却不肯倒伏的巨人。 再往前走,哀声渐起。等踏进林中,吕稚才看到里面汇聚了数千人。他们白衣孝带,面带戚容。最前面一条大汉,犹如一头病虎卧在软榻上,旁边跪着一名白衣妇人。 程宗扬快步上前,“剧大侠。” 剧孟叹了口气,“没想到啊,老郭比我还早走了一步……” “赶了这么远的路,也不休息一下,就来给郭大侠送行。” “哪里等得了?”剧孟沙哑着嗓子说道:“我走路不便,只好在这儿先等着了。” “外面风冷,剧大侠不如到帐内歇会儿。” 剧孟身后是一处素布围成的帷帐,他摇了摇头,“不了。” 吕稚混杂在一众侍奴中间,无意中与那名白衣妇人对视一眼,两人都吃了一惊,随即慌忙避开目光。 吕稚心头跳了几下,赵王谋逆,收入北寺狱,不久赵王后在狱中瘐死,江充等人特意查勘过,并未找到尸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看她的举止姿态,似乎成了那个独目大汉的侍婢。却不知她有没有认出自己来。 林中传来低沉的埙声,声音幽怨苍凉,如泣如诉。一条长长的队伍从林间走来,最前面是一口素棺,让程宗扬吃惊的是,最前面两名抬棺人,一个是卢景,另一个竟然是斯四哥。 程宗扬虽然满心疑窦,但这会儿不是询问的时候。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斯明信向他点了点头,使他心下略宽。 看到棺侧已经留好位置,程宗扬赶紧上前接过木杠,抬在肩上。 抬棺的人并不多,程宗扬对面是程郑,后面是两名洛都商贾,田荣与边宁,最后两人有些面生,想来是郭解生前的好友。 棺木之后,长长的送葬队伍一眼看不到头。为了避免洛都生乱,郭解之死并没有刻意宣扬,但郭解的侠名久已深入人心,受其恩惠的更是难以计数。听闻死讯,无论识与不识,都前来为郭大侠送行。 来自五陵的游侠儿,市井间的少年,洛都城中的商贾,本地帮会的好汉,郭解生前的追随者王孟等人,吴三桂、冯源、敖润、以及匡仲玉等星月湖大营的一众兄弟……都在其中。甚至还有霍家、金家的子弟和几位诸侯的门客使者。 郭解的幼子穿着小小的孝服,外披麻衣,手里拿着一支哭丧棒,被延香抱在怀中,为亡父送行。延香脸色苍白,显然途中奔波吃了不少苦。郭靖的小脸却是红扑扑的,没有沾染风寒。 伴随着沉郁的埙声,送葬者唱起挽歌,“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今乃不得少踟蹰……” 一人唱罢,四野皆合,用这首为布衣平民送葬的挽歌,召唤死者魂归蒿里。 没有人放声痛哭,只有慷慨的悲歌和低低的饮泣声。数千人的悲恸声合在一处,犹如一条长河,在林间低沉哀婉地回荡着。 卢景收起平日的嬉戏之态,他抬棺而行,亦步亦歌,“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众人应合道:“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嶕峣……”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却是赵墨轩,他同样披麻戴孝,长吟道:“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众人齐声道:“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无奈何……” 山林间寒风四起,寒风的呼啸声,呜咽的埙声,悲恸的哀歌声,众人的泣涕声,马匹的嘶鸣声……连成一片,如同天地同悲。 剧孟独目泛红,他拽出一柄尖刀,手掌在锋刃上一搪,挥手将鲜血洒进面前已经挖好的墓穴,沙哑着嗓子道:“老郭,一路走好!” 当棺木落定,哭声蓦然一响,数千人同时大放悲声,哀啕声如同决堤的潮水在林中奔涌。 看着眼前数千白衣同声一哭的景象,连置身事外的吕稚也心旌摇动。她忽然想到,此时还有一场送葬,送的是曾经的天子,王国的君主。单论人数,也许为天子送葬的更多,但其中真正为天子恸哭的,只怕及不上一名布衣的万一。 从剧孟开始,所有送葬者,都往墓穴洒下一把泥土。坟茔越来越高,直到堆成一座小丘。游侠少年们更是纷纷割臂放血,洒在坟上。 延香抱着郭靖,将哭丧棒插在坟前,伏地叩拜。随后剧孟被侍奴扶着,撑起身体,在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头,接着是卢景和斯明信。 轮到程宗扬,他致哀行礼之后,起身拉住郭靖的小手,“叫声义父。” 郭靖口齿不清地说道:“父父……” 程宗扬举起他的小手,面朝前来吊祭的宾客,朗声道:“这是郭大侠的幼子郭靖!程某在郭大侠坟前立誓,从今日开始,他就是我的义子!也是舞阳侯的继承人!此间诸位贤达侠士,都是见证!” 此言一出,送葬众人无不动容。一来没人想到真有一位诸侯弃天子于不顾,专程前来为一名布衣送葬。二来将侯爵之位赠予郭靖,又明言是义子,不需要易姓改宗。这份大礼确实厚重。 事实上,程宗扬的舞阳侯远不是送葬队伍中身份最尊贵的一位。 剧孟身后那处帷帐被人掀开,冯源领着阮香凝从帐内出来。吕稚一眼看去,不禁大吃一惊,阮香凝手上竟然还牵着一个孩童! 吕稚几乎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她往周围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内侍的身影。她心下暗自惊诧,谁能想到,竟然有人敢私带天子出宫,来的又是这种鱼龙混杂之地,胆子实在太大了。 程宗扬走到定陶王面前,蹲下身理了理他身上的麻衣,温言道:“这位郭大侠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为你而死,你来拜拜吧。” 定陶王听话地跪在坟前,俯首叩拜。 等定陶王爬起来,程宗扬牵过郭靖,把他们的手放在一起,“你们以后要做好朋友。” 定陶王好奇地看着郭靖,他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姊妹,还是头一次结识同龄的朋友。郭靖年纪尚小,还有些懵懵懂懂,不过看到一个与自己年龄相近的玩伴,也很开心。 延香和阮香凝把两个孩子送回帷帐,程宗扬回身道:“你们也来跪拜吧。” 小紫上前跪下,认真磕了三个头。然后是阮香琳和一众奴婢。 吕稚身处其中,也不得不随众人一道,向一个草莽布衣的坟墓叩拜。地上寒气如冰,她除了一条外面披了麻衣的熊皮大氅,里面便空无一物,腿膝都冻得发抖。 一介平民,死后不仅数千人送葬,甚至还有一位太后,一位天子和一位诸侯前来跪拜。而自己的弟弟,身为大司马,生前富贵至极,死后却无人问津。吕稚心下悲凉,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淌落下来。 夕阳西下,夜幕将至,众人在林中生起篝火,结伴守夜。 班超在宫里值守,秦桧前来为郭解送行。等诸人拜祭完,他过来道:“董卓的坟就在附近。” 相比于郭解墓前浩浩荡荡的人群,董卓坟前冷清了许多。前来送葬的只有贾文和与赵充国两人。不过董卓墓侧多了几座坟丘,葬的是死在战乱之中的凉州将士。 贾文和伤重难起,全靠赵充国一人挖好坟坑,安葬众人。严寒天气,赵充国只穿了一条白布短褂,挥着镢头,汗下如雨。 垒好坟茔,赵充国丢下镢头,搬来一坛酒放在坟前,“老董啊,这点酒留给你喝。你脑袋没啦,喝的时候对淮些,别弄洒了。” “你常用的双戟,我放在你手边了。遇到难缠的小鬼,别含糊,直接干它娘的。还有啊,你旁边的邻居是郭大侠。你兄弟多,别欺负他。” 赵充国红着眼睛擤了把鼻涕,“以前的事情,都算啦。你要想得开呢,提着酒过去认认门。改天等我去了,咱们三个一起喝一杯……” 贾文和将一面招魂幡插在董卓坟前,然后唱起挽歌,为旧日的主公送行。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程宗扬立在坟前,只觉天地悠悠,一片苍凉。生前斗得你死我活,死后同归黄土。希望他们地下有灵,能相逢一笑,泯却恩仇。 ………………………………………………………………………………… 夜幕低垂,宫殿内点着几支制作精巧的蜡烛,异香扑鼻。 斯明信拿着一柄牛耳尖刀,从烤好的羊腿上切下肥瘦合适的一片,在调好的酱汁中一蘸,送入口中。他吃的并不快,每次下刀,必定是厚薄一致,大小相同的一块,那条羊腿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消失,不多时就只剩下一条被剔得光溜溜的羊腿骨。 “四哥,你说那些兽蛮人都在秘境里面?” 斯明信嘴巴吃个不停,但他的腹语术一点不耽误说话,“还有你那位属下,也在里头。” “老兽?”青面兽被自己打发去联络洛都的兽蛮人,结果一去就杳无音信,程宗扬这会儿才知道,他竟然是在秘境中。 斯明信拿出那隻银白色的摄影机,熟练地按了几下,一隻光球浮现出来。 青面兽那张可怖的大脸出现在光球内,他满腔悲愤地控诉道:“相公!吾被骗了!没有!一隻羊都没有!羊皮都没有!羊毛都没有!都没有!” 程宗扬一手扶额,好不容易才听完老兽声泪俱下的控诉。原来战乱之前,有人去联络他们,声称可以把这些被解雇的兽蛮仆役,全都送往一个流淌着羊和羊肉的美妙仙境。 于是数百名兽蛮人被组织起来,昏头昏脑地待了几天,最后被送到一个连羊毛都没有的鬼地方,干起了苦力。 “是吕巨君?”从青面兽颠三倒四的控诉中,程宗扬猜出主使者的身份。 斯明信点点头。 吕巨君与程宗扬想到一处去了,都想把那些兽蛮仆役收为己用。显然吕巨君技高一筹,或者说程宗扬派去的使者太不靠谱,非但没能把人拉来,自己还被骗走了。 吕巨君暗中邀请兽蛮武士助战,那些兽蛮仆役只是后备。秘境开启时,吕巨君已经自焚身亡,被他邀来助战的兽蛮人失去控制,全部涌入秘境,这些兽蛮仆役也随之进入。 光球中的兽蛮人正在奋力挖掘,挖出的泥土堆得像小山一样,几条深沟纵横交错,一直延伸到画面之外。 “他们在干嘛?要把秘境挖穿?” 卢景道:“兽蛮人传说,吞食六朝君王的尸体,能够获取强大的力量。你觉得,六朝最强大君王的会是哪个?” 程宗扬怔了半晌,“我干!他们这是淮备把武皇帝给挖出来吃了?不会吧?武皇帝死的时候,朱大爷还是个小屁孩,这都多少年了?骨头渣子都没了吧。” “据说天子入葬,着金缕玉衣,可使尸身不腐。保不齐还新鲜着呢。” 鬼扯,金缕玉衣自己又不是没见过,确实是好东西,几千年过去,挖出来还跟新的一样,问题是金缕玉衣跟新的一样,里面的王侯本尊就只剩下一小撮灰渣渣,别说吃了,就是冲茶喝都嫌少。不过话又说回来,六朝有些玄妙显然与自己以前知道的不同,比如用来盛放赤阳朱果的玉匣,简直跟保鲜冰箱有一拼。说不定真能尸身不腐呢? “不对啊,他们要是挖坟的话,为什么要挖这么多条?” 斯明信道:“方向挖错了。” 程宗扬无语半晌,“错了四次?” 这帮兽蛮糙汉的方向感也太差了吧?东南西北一通胡挖,简直是鬼打墙。 斯明信吃下最后一块羊肉,“蔡公子也在。” “谁?” “蔡公子。”一向沉默寡言的斯明信都补了一句,“打扮很骚包那个。” 程宗扬双手扶额,半晌才道:“四哥,你的意思是——蔡爷现在是跟这些兽蛮人混在一起?” 蔡爷这左右逢源的本事,活脱脱一条变色龙啊。 “他怎么做到的?” 斯明信摇了摇头,不过表示看到那些兽蛮人对他十分信重,言听计从。 难道那些深坑,是他领着那帮大脑被肌肉充斥的兽蛮人胡挖的结果?他怎么就不被人打死呢? “你们怎么遇到的?” “我跟着兽蛮武士找到它们的巢穴,先遇到蔡公子,后来又找到殇侯和赵皇后。”斯明信道:“赵皇后昏迷不醒,我便带她们先出来了。” ………………………………………………………………………………… 敖润守在寝宫前头,眼睛睁得跟铜铃一样。这也难怪,殿内住的除了天子,还有延香和郭靖,老敖自告奋勇要来站岗,谁劝都不行。远远看到程宗扬过来,他故意把胸膛挺得老高,还一个劲儿的打眼色,意思是赶明儿让他在延香面前提一句,免得白瞎了自己这番辛苦。 老敖泡钮这么卖力,程宗扬也无语了,只能给他一个白眼,表示鄙视。 披香殿戒备森严,单超、徐璜、唐衡等人全都在殿外守着,他们裹着厚厚的裘衣,在寒风中苦熬,谁都不敢散去。 见程宗扬过来,众人都没有寒喧的心情,眼里只有浓浓的担忧。 徐璜迎上来,“程大行……” “放心,人只要回来就没事。” 程宗扬悄然入内,只见殿内烛光调得极暗,蛇夫人与尹馥兰一左一右守在榻旁。赵飞燕睡在香软如云的锦衾间,长髮瀑布一样散开,精致的玉容仿佛白玉雕成,苍白得毫无血色。 皇后殿下顺利从秘境脱身,本来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喜事。然而此时,却没有人能感到轻鬆。赵飞燕涉水过溪时,被不明毒物咬中,性命垂危。幸好遇到朱老头,替她解了毒,可惜赵飞燕中毒太久,体内接近一半的鲜血都被毒素沾染,不得不大量放血,才把毒素清除乾净。 大量失血之下,赵飞燕陷入昏迷,是不是还有其他后遗症,眼下不敢确定。运气不好的话,缺血导致大脑机能受损,成为植物人也不是不可能。 “殇侯设法暂时护住她的心脉,但最多只能维系十二个时辰。这会儿还剩六个时辰,如果天亮之前还不能醒来,只怕……”蛇夫人跪下来,“奴婢无能,求主子责罚。” 程宗扬也觉得头大,普通人通常失血三分之一就会危及生命。换成赵充国那种血牛,少上一半血,八成还能挺过来。可赵飞燕身轻如燕,突然间大量失血,后果可想而知。不说后遗症,单是失血的份量,昏睡半年都不一定能补过来。 朱老头疗毒的本领不用怀疑,剩下的就是怎么补血了。对此程宗扬路上已经有了主意,说来赵飞燕运气真不错,眼下正好有一味神药,只要赵飞燕还有一口气,自己就能把她救回来。虽然拿来补血有点浪费,可眼下也顾不得了。 “卓奴,你去西邸找剧大侠,把赤阳圣果取来,说我有急用。” 卓云君答应一声,起身前往西邸。 小紫道:“程头儿,你好舍得啊。” “救命要紧。赵皇后要是出事,咱们这趟生意就全砸了。” 程宗扬倒是想得很开,赤阳圣果虽然难得,可比起赵飞燕的生死,也不算什么了。 前后不过一刻多钟,卓云君便即返回,可她带回的却是一个坏消息。王孟前往舞都报丧,剧孟和延香闻讯便即动身,因为急于赶路,众人都没有携带行李,剧孟也将赤阳圣果交给哈米蚩保管。即使哈米蚩随后动身,也要明天午时才能赶到,中间隔着几个时辰,实在太危险了。 看着昏迷不醒的赵飞燕,程宗扬终于拍板,“把义姁叫来。” 义姁来到寝宫,殿内已经挤满了人,一眼看去莺莺燕燕,花枝招展,全是那位程少主的侍姬。看到太后也混迹其中,义姁目露讶色,随即收敛心神,目不斜视地往殿内走去。 殿内放着一隻红泥火炉,炉上放着一壶烧酒。此时炉火正旺,壶中酒液煮得滚沸,不停冒着气泡。那位程少主光着上身坐在火炉旁,两名侍奴正拿着热腾腾的手巾,给他擦拭身体。看到他裆里高高鼓起的一团,义姁暗暗啐了一口,不动声色地施了一礼。 “我记得你们光明观堂有空心针?”程宗扬不由分说地命令道:“拿来我用用。” 义姁打开木箱,取出一根金针。那根金针长如人指,是用金页卷成,尖锐的顶端斜开了一个小口,后部则粗了许多,毕竟是手工所制,多少有些粗糙。 “能不能延长?” 义姁拿出几支精心打磨过的竹管。 程宗扬接过来看了一下,然后全都丢到酒中。 义姁眼角跳了跳。 程宗扬道:“消毒啊,光明观堂没教过吗?” “大笨瓜,”小紫道:“你真要这么做?” “总不能看着她死吧?” “也许死不了呢?” “就算不死,醒不过来怎么办?小天子还没登基,皇后就成了植物人——这事传出去,咱们全都得杀头。” “我们可以把她做成尸姬啊,保证能说会动,谁都看不出破绽。” 程宗扬差点被口水呛住,“打住!这么缺德的鬼主意你也能想得出来?” “那你也不能用自己的血啊。”小紫手指划了一圈,“这么多侍奴呢。我们可以放兰奴的血啊。” “得了吧,她们验过血吗?知道是什么血型吗?”程宗扬道:“幸好我是o型血,万能输血者。” 程宗扬扭头道:“淮备好了吗?” “好了。”卓云君拿来一隻精巧的铜壶。 这是宫里用来计时的滴漏,圆形的壶身,下方有一个小小的出水口。此时铜壶已经被滚酒煮过,内外都抹拭得乾乾净净。 按照程宗扬的吩咐,义姁亲自动手,将竹管卡进铜壶的出水口处,然后一节一节接起来,最下方是那根中空的金针。 “看到这里了吗?”程宗扬指点道:“这里是静脉,一会儿你把针头刺到静脉里面。记住,手一定要稳!” 赵飞燕手臂纤柔娇弱,失血的皮肤白得仿佛透明,几乎看不清血管的位置。 义姁犹豫片刻,“要不,我先试一下?” “兰奴。”小紫唤道。 尹馥兰只好上来伸出手臂,被义姁拿来试手。一连几针,扎得尹馥兰美目含泪,总算找淮了静脉的位置。 万事俱备,只等放血。程宗扬让人抬来几张高桌,垒到一人高度,然后纵身跃上。将铜壶放在手边,亮出手腕。 小紫仰首道:“你非要坐那么高吗?” “这个高度正好能靠液体的压力,让血流进去,不至于回血。”程宗扬挥了挥珊瑚匕首,“你们都让开,我要放血了!” 眼前这一幕也许是六朝第一例输血手术,众人都不由屏住呼吸。 刀光寒光一闪,程宗扬手腕顿时鲜血迸涌。 殷红的血液流入铜壶,然后顺着竹管流入中空的金针。片刻后,一滴鲜血从针尖淌出,像朵梅花般印在赵飞燕臂弯。 义姁一手托着赵飞燕的手臂,一手拿着金针,轻轻一刺,针尖刺进洁白的皮肤,正入静脉,带着体温的鲜血一点一滴流入乾涸的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