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川敛了眉目,“这里的确有阵法。” 岳洛水点头,“听闻昭阳殿是曾经囚禁妃子的所在,妍儿十有八九会被关在那。” 甘莫离笑了笑,“看来,杜宇是想借这个阵法困住我们。” 他看向岳洛水,“这不是你的老本行吗?” 岳洛水蹙眉,“我并非精通阵道,且这里似乎後来被加持了演变阵法,我也很难推算出来。” 这昭阳殿周围的阵法从开国以来一直存在,後来又得剑仙门师祖一代天师天玄子加持,历经数代演绎下来,已经是莫测难辨。 “若是师弟在此就好了……” 岳洛水叹了口气,西川道君於阵法有所研究,即便是妍儿半路出家,也比他强太多。 “这阵法,真是没法搞了!” 郎阿里气恼,一甩头,气急败坏的走来走去。 “你甩什麽脑袋?你的辫子抽到我了!” 岳小川皱眉,微微抽出了长剑。 “好了好了,你们到底在搞什麽?” 甘莫离摆摆手,“难道还想打起来不成?” 岳洛水凝眉,“这阵法不对,恐怕会令人心生躁狂,怪不得此处地处宫中,却隔绝了活水。” 他站起身来,“大家都稍安勿躁,到处摸索摸索,一静不如一动。” 甘莫离想了想,接道,“你说的对,不过却也不对。” 他停顿片刻,“既然困下去是死局,倒是不如更加顺水推舟,我们不出手,不漏破绽,那位又怎会现身呢?倒是顺其自然吧!” 几人在周围来回摸索,刚才平凡无奇的四周现在才叫人觉得抑郁烦闷,那些假山枝条似乎将四周封的死死的,密不透风,坐呆了一会,便有呼吸不畅之感,让人不由得四处走动,可是来来回回,又令人眼花疲倦,更加不畅,不自觉抬起头看天,希望呼吸到正中那片蓝天的气息,哪怕是看到一两只飞鸟,也比没有任何活物来得强。 佐云霏最为沈静,也最为敏感,他轻轻沈吟道,“似乎有些不对,天色怎的愈发昏暗下来?倒是跟沙漠那次有些像呢……” 岳洛水抬头一看,果然,天色几乎是以肉眼察觉得到的速度在昏暗,大概是因为密闭阵法内时间流逝让人感觉格外缓慢,这天色昏的这麽快,竟然没人察觉! “我当是谁!” 他冷笑一声,“又是那杜精卫的手笔,他一向擅长幻术与困兽之阵,想必又来参合了一脚!” “是不是……我们耽搁了太久没有破阵,天黑了?” 郎阿里迟疑了下,问道。 佐云霏道,“并不是,你且看,这藤蔓枝条之上花露未干,可见方才近午,且漫天无星,不见生机,可见是有人搞鬼。” 岳洛水闻言,倒是多看了他一眼,想不到这佐云霏存在感极低,却是挺细心的,难怪在众夫既成大局的情势下还能挤了进来。 他想了想,凝神道,“若是原来的困阵,以我几人之力,只怕也对抗不得毕代国师,这昭阳殿於後宫之中隐若秘境,只怕是阵法圆滑,可是若是杜精卫做了手脚,说不得我们倒是能利用一二。” 话音未落,走走停停的杜皓然双目赤红,突然劈头砍来,“纳命来!” 几人一时愣住,不知杜皓然是看到什麽,还是说旁人有什麽不对。 甘莫离一把拦住他的剑势,正要开口,方发现四周已经沈沈黑鸦一片,墨色不见五指,而远处嶙峋山石之间,遥遥升起高高低低数十红灯笼,飘飘忽忽好不诡异。 杜皓然正是仓促之间,看见一只红衣宫女自土中刨出,向他邪笑,他哪里忍得,一剑斩了过去,要将那厉鬼劈成两半。 甘莫离才抵挡了一剑,发现他不甚清醒,竟是又疯了般要扑将上来,正自警醒,才发觉身边状况百出,一时出了一身冷汗,好似手脚不灵,被废了武功,沦为丧家之犬,连白袍都不复光彩,一身脏污,既不得媸妍青眼,又失了身份,四周跟上来的皆是昔日仇人,好不绝望! 一时几人都昏昏沈沈,陷入狂乱。 郎阿里於幻术却比旁人敏感些,已是先行一步染了线香,飘飘渺渺的香味从他蛊鼎中散播出来,带着一股辛辣的香气,逼人头脑,已经失智的众人纷纷警醒了些。 “这香只得一线,不得多燃,否则会中毒!” 他勉强苍白着脸,看向岳洛水。 岳洛水忍着额上凉汗,从怀中掏出几颗丸药,递给众人。 众人如获至宝,个个一口吞下,赞道,“果然是当家的,早有准备!” 佐云霏不由疑道,“这是什麽神药?” 岳洛水微一迟疑,“江湖大力丸……” “什麽?” 一贯冷清自持的甘莫离也差点将药吐了出来,“你这是在说笑吗?” 然而不待言毕,那诡异的状况又出现了,一时几人竟是顾不得调侃,身不由己铿铿锵锵战成一团。 明知可能是瘴,然而影像袭来之时本能抵挡,不免损伤,初时几人还互相提醒,只是障眼法罢了,然而又不尽为实,不躲不避,却要实实在在挂彩。 岳小川声音略一低沈,“这里有埋伏!”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在瘴法中根本看不清! 却说那些莫名消失的侍卫暗卫哪里去了,原来都埋伏在阵法之中。 於是几人只得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未免误伤自己人,只能过招之余暗暗留手。 这麽几个时辰下来,几人纷纷挂了彩,打成一团,互相消耗。 杜宇站在昭阳殿屋脊之上,看着底下几人癫狂般厮杀一团,不由大为快意,冷笑数声,又皱眉道,“不是说他们会自相残杀而死吗?怎麽还不动手?” 杜精卫笑道,“自然是迟早的事,这昭阳殿为禁地,阵法中不知处死过多少宫人,阴气极重,我将四方土变幻为四方金,又由活血入地引煞,自然由困阵主杀,他们几个很快就会死在对方手上。” “还要多久?” 杜宇皱眉。 杜精卫掐指一算,“约莫四个时辰即可,打不死也困的死。” 其实地煞之气由女子引出更好,郎阿里、杜皓然和佐云霏身为男子,自然是事半功倍,如果能将媸妍顺势放入阵中,只怕他们早已困死在里面。 杜宇看了他一眼,神情变幻莫测,突然出手,抵住他的脖颈,“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杜精卫面色如常,“陛下不会的。” 他手夹一页纸签,“今日晨时魅离已经化整为零、打散入城,直攻城门。” 他轻笑,“杜宇,我早命令过他们,我的生死不论,必要颠覆你的王朝,取你性命!” “所以,你留着我的命恐怕还有用吧?” 而且他太笃定,以他兄弟二人的性子,要灭杀对方,必定要对方亲眼看到自己输的彻底,所以,在他下达了攻城的命令之後,他必定要暂时留着他。 只因他们皆是自负之人。 再者,他习自鬼蜮大法的武功路数,此时杜宇也恐怕不愿妄加出手。 他强自忍住心头的隐痛,笑的云淡风轻。 杜宇神情恼怒,手不自觉捏紧,“你竟敢在我禁军监管之下乔装入城,好大野心。” 内忧外患,他本就心焦,索性还是先把底下那六人解决了要紧,再来跟杜精卫腻歪。 他哪里还等得四个时辰?早已飞身而出落入阵中。郎阿里、杜皓然和佐云霏受了伤功力不继,却仍然前赴後继,不甘落後,岳洛水、岳小川和甘莫离三人更是跟他战在一处。 他们陷入困阵,本应毫无理智可言,虽然杀伤力惊人,却犹有顾忌,不下死手。 而毫无顾忌的杜宇自然是大开杀戒!他的眼睛飘起一丝血线,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把他们全杀光! 杜精卫远远看着,忽然拿出一支弓箭,箭矢上赫然挂着杜宇的生辰八字,他将那张黄笺点燃。 “终於等不及了麽?” 他笑了笑,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杜宇杀他的必定之事,而他又何尝不是要杀他?尤其在听了媸妍那个秘密之後。 杜宇和他本是双生,生辰八字相同,於是只有以他活血合八字入阵,才能将他同样困杀。 这也是他拖延阵法的原因,以杜宇的性子,让他一直等到夜里,他自然急不可耐,而且,他恨媸妍的男人入骨,媸妍宁可远走都不愿离了那几个男人,眼下媸妍如囊中之物,搞不好定要羞辱手刃那几个男人,一争长短。 他了解,他的弟弟最惯做这样意气相争之事。 这不是等来了机会吗? 锋利的箭矢带着黄色的八字疾飞而去,杜宇自然不会被这样的暗箭杀死,只轻轻一侧,暗箭擦身而过,然而暗箭上密密麻麻的倒刺刮伤了他的肩膀,红色的鲜血和黑色的灰烬和在一起,混入地上的尘泥,腾起一股青烟。 杜宇发现,这六人不再是胡乱各自为战,而是竟然齐齐有了主心骨一般,向他攻来。 而六人此时眼前仿佛拨开云日,终於分清敌我。 他堪堪出手将手臂有伤的那三人击退,岳洛水、岳小川和甘莫离的功夫全盛之下却不可小觑。 他一面抵挡,一面扬声向外,“杜精卫,你以为搞鬼就能灭掉我麽?你也想得太简单了,他们三个又能把我怎样?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 岳洛水三人这才发现,他仿佛有三头六臂,不仅仅是内功高强,连身手招式都老道的不像样,对付三人简直游刃有余。 “呵呵,” 杜精卫轻笑,“他们三个皆是顶级高手,除了千里独行稍欠火候,否则对付你自然是绰绰有余。而你,杜承泽,我太了解你了,我重活多年,你自然也有所倚仗!可惜,上辈子我虽然身体孱弱,却对你的一招一式了如指掌!” 杜宇面色急变,忽然哈哈大笑,“死到临头,你终於发现了,也不枉你活了一场。” 他任是武功再强,一面跟三人对打,一面也是气喘吁吁,而对面三人却是对他们这些对话充耳不闻,而郎阿里三人亦是重整旗鼓攻将上来。 六人联手,杜宇依然游刃有余。 杜精卫笑道,“你不知道麽?欲置你於死地的,正是我们的莲儿,哦不,或者现在叫妍儿?” 他笑的畅快,眉目舒展,“她上辈子恨你,这辈子依然不爱你,正是她告诉我这个秘密的。” 杜宇正待说些什麽,岂料杜精卫竟然遥遥站在屋脊之上点评起他的招式来。 “你们几个听着,他上辈子害了我和芮莲这对佳偶,却寿终正寝活了百岁,借身份之利搜罗了全国的武功秘籍,并非你们不够天才,而是这小人猖狂了太久。” “然则他最正统的功夫还是传自前朝玉虎将军的修罗惊涛掌,此掌成於战场,长处在於愈是见血愈是振奋,想要破之,便要稳稳守住下盘,见招拆招。” “见血的三人速速撤下,其余三人守三才阵,以犄角之位相抗,切勿见血!” “两个时辰之後,自当……” 自当两败俱伤! 杜精卫清俊的脸上也难得露出癫狂的笑容。 他们要打败杜宇,便不得不听他的,然而此阵以杜宇精血为祭,只要杜宇一时缠住他们,他们就不得不困死最後。 两个时辰之後自然能分出胜负,但是走不出阵法一样是死局。 唯一的办法是杜宇与几人能达成合作,但是酣战如此,他们水火不容。本来杜宇熟知昭阳殿方位,即便是进去也走得出来,可惜在他加固阵法之後,现在…… 杜宇转身,面色亦有些焦躁,想不到还是中了杜精卫这厮的奸计,更想不到的是,媸妍竟然会知道他的来历,且秘密告诉了杜精卫,这实在让他寒心! 他索性乱了章法,竟是摇身一变,由方才霸烈血腥的身法换成了另一种轻灵神隐,身法神奇的介於有无之间,连岳洛水三人也不由得大开眼界,交换了个眼色。 正胶着间,只见天光被一线朱色炮竹炸开,长鸣一声划开黑色天幕。 杜宇方将三人逼退,见状大笑,“哈哈,杜精卫你想不到吧,你以为我只埋伏了京畿万人监视你的人马?就算你化零为整入城攻城又如何?” “好歹做了两世皇帝,难不成,我就没有後手?” 杜精卫心中忽然涌起不好的感觉,只见一白衫男子正从宫门处运功疾步而来,显然是无上轻功,身手非常。 那人近前却是离的杜精卫遥遥数丈,看也不看他一眼,便飘然落到杜宇跟前,低眉顺眼,沈声禀报,“西部蛮夷叛军,进城滋扰百姓,已被我龙霖武林盟三山两寺六派十门联合剿灭。” 杜精卫退了两步,险些不稳,“你撒谎!不可能!” 那人面无表情,毫无得意,似乎只是在阐述,“连弑剑阁都投靠了我龙霖中原,已在京城揭露魅离多年暗杀悬案,百官震怒,百姓都恨不得揭竿奋起,更何况我武林盟济济人才,魅离又有何可惧?” 杜精卫面色苍白,“呵呵,想不到,你又故技重施!” 杜宇轻笑,“你都能搅乱我中原武林,我为何不能恩威并施?” 杜精卫面色变幻,悄然後退,熟料远处又是一声女声传来,“杜精卫,你心口重创未愈,又为阵法心力交瘁,岂能全身而退?” 杜宇眉目一凛,目光如电射向杜精卫,杀心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