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堡外约十余里,有处竹林环绕、不太显眼的小庄子,地契属於一个布商,应是他闲暇小住的别院。 寻常那院子十分冷清,这些时日,却热闹了许多,连门口,也有了家丁把守。 经过的路人只当此地的老爷住了过来,并未多想。 可心思缜密的江湖人,却不会漏过这个异状。 只无奈,进去试图查探的人,个个有去无回。 仅有些远远从高处观望,并不接近的,回报了星点消息,说庄中有不少高手,保护着一个女人。 这话要让南宫星听到,多半要笑掉大牙。 因为他们说反了。 此地真要出事,只怕庄子里那些人,要靠这个女人保护才对。 南宫星已在这个女人面前站了一个时辰。 从昨夜被引来这边住下,沐浴休息,他就在心中打好了腹稿。 但架不住她询问得很细,一来一往,一个多时辰,才将此行种种说了个明白。 天已大亮,她侧坐在窗边,斜倚竹床。 光洒下,映亮了她苍白但美丽的脸。 那张脸清丽,但略显憔悴,形容甚美,可左眼下却有一道淡红色的、宛如泪痕的伤疤。 她细细思忖片刻,轻声道:“直到此刻,你也无法保证,先前的那个紫萍,便是文曲,对麽?” 南宫星叹了口气,点头道:“对,弟子无能,一直没能拿到证据。丁一棋高一着,最後……应该是金蝉脱壳了。” “七星门……”她轻声自语,皓腕一转,纤长五指微微一握,桌角那支毛笔便缓缓飞起,落在她掌中。 她压平桌上一张红边长笺,蘸赤墨,将七星门三字写下,“我已命人去找七星门的巢穴,若有消息,再做进一步打算。你先不要管了,这帮杀手心机深沈,又有天道协助,你如今应付不来。” “是。但凭师父安排。” 她颇为疲倦地放下毛笔,道:“那个轻罗……当真能看出天狼山的路数?” 南宫星慎重无比地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而且……看功力,只怕已经和师父不相上下。” 她手掌一顿,默然片刻,拿出一张银边长笺,挥笔写了些字,喃喃道:“莫非……他还没死?” “师父说的是何人?” 她望向窗外,神情颇为怀念,但并未回答,只是道:“是不是他,都与你们这些小辈无关了。玉若嫣既然已经将证物送去给了轻罗,她与你们之间,暂时应该不会有什麽冲突。若再遇到,不要与她交手,退避三舍便是。小星,你年纪尚轻,功力不深,这贪功冒进的习惯,着实要不得。你明明知道,只要拖延些时日,就能等到帮手,这其中得失,应该算计明白。” “弟子知错。”南宫星乖乖躬身,恭敬道,“弟子……确实心急了。” 看那女子面色稍有缓和,他谨慎道:“如今雨过天晴,师父是不是可以……” 她颔首道:“不必你说,我本就是为了西三堂的怪异而来,唐门这十来年一次的内斗,我并不愿插手。内三堂围山的高手,我已下令撤了。你沈七姑杀性太重,我担心她收不住手,找个由头请她去往别处,冷四想念你师兄,北上探望他去了。这会儿还非要让唐门死上几十个才肯罢休的,就是你爹而已。” 南宫星苦笑道:“我爹是为了逼我娘跟他回家,师父可莫要当真才好。其实弟子也是因为娘亲忽然下落不明,慌了神,不然……也不至於连何姑姑的清闲也一并扰了。实在罪过。” 她摇摇头,道:“若曦这次出手,不是坏事。你薛师姐天赋奇才,出师之後,大有青出於蓝的势头。若曦……都有点受打击,这次清剿那些闻风而来的恶贼,就算是让她磨磨刀吧。” 南宫星察言观色,担忧道:“师父莫非……打算召集大家了麽?” “与天道纠纠缠缠几十年,天狼山和他们,看来终究只能有一方存在於世上。”她垂目望着桌上字句,“这不单单是如意楼惹下的恩怨,大家休息了十几年,那便……都出来活动活动吧。” 南宫星感到一丝肃杀,心头凝重,片刻不语。 一缕微风吹入,那女子发丝稍动,轻声道:“西三堂的事,你也不要管了。我与岳玲已约好时间,见面详谈。你回家,和你的妻妾好好休息一阵,等过了年,就动身去万凰宫吧。还记得我说的话麽?” 南宫星沈声道:“弟子记得,不论什麽情况,绝不和黄凤引交手。” 那女子颔首道:“这是我准许你去万凰宫的唯一要求,你切莫忘记。” 南宫星神情一动,道:“那……若是黄宫主对我出手呢?” “你只管束手就擒,告诉她,你是风绝尘的关门弟子,请她看在故人情分,放你回中原。”风绝尘单手支腮,看向窗外苍穹,目光茫远,似乎又在怀念旧事,轻声道,“江湖风云,变幻难测,小星,你也该多下下苦功了。我们这一辈人,终究是会老的。” 南宫星肃容道:“是,师父,弟子……一定勤学苦练。” 风绝尘摆了摆手,道:“行了,早些回家吧。莫让她们等你太久。师父这边,已经不必你陪了。” 等南宫星退下,风绝尘沈吟片刻,唤道:“来人。” 一道灰蒙蒙的影子在院中出现,“在。” “去请骆总管。” 片刻,一袭白衣,形貌依旧俊朗的痴情剑骆严便快步走进门内,望着风绝尘的双眼,毫不掩饰那炽热的思恋,柔声道:“楼主,有何事吩咐?” “不打扰你和小星叙旧太久。”风绝尘将先前写下的长笺递给他,叮嘱道,“传令给外三堂,我要尽快知道这半年里,岳玲都做了什麽事,见过什麽人。尤其是,峨嵋派被薛怜屠杀那些天。要秘密进行,找不到合适人选,就去叫小杜帮个忙。聂阳那孩子练功刻苦,应该不必他一直盯着了。” 骆严拱手道:“是,楼主还有其他吩咐麽?” 风绝尘揉了揉额角,在如何对待他上,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今天,叫上小星,咱们三个一起吃顿便饭吧。” 骆严一笑,躬身道:“好。属下告退,这就去请人调查岳玲,请楼主放心。” 此时此刻,岳玲偏偏没有在西三堂的总舵。 她乘着一条小舟,正在一条小河中逆流而上。 船夫的竹篙举重若轻,一点一推,小舟便破浪窜出丈余,不论水流急缓,皆视若坦途。 岳玲盘膝坐定,面无表情望着前方,冷冷问道:“李护法,还未到麽?” 旁边一个青衣男子微笑道:“尊主莫急,天尊此行甚是机密,大家多费些功夫,不可露了行迹。否则,此番辛苦筹谋,便要付诸东流了。” “地尊还未回来?” “昨日已回来了。” 岳玲眉梢微动,不再说话。 她的模样其实颇为俊俏,虽说年纪已长,眉目间依旧有当年的风韵。只是,她五官本就有几分硬朗,此刻一板起脸,就透着一股不可触摸的威势。 李护法似乎看穿了她在想什麽,微笑道:“地尊与天尊,从来都是形影相随,此次为了大局,才不得不暂时分开而已。” 岳玲唇角绷紧,抿成一线,片刻之後,沈声道:“崇儿和秀怡,近来过得好麽?” 李护法微笑道:“尊主尽管放心,有多位高手照料,保管没人能伤到他们半根汗毛。他们小两口,大可以一直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好日子。” 岳玲闭上双目,直到小舟停下之前,都未再开口说一个字。 小舟停在一处湖光山色的美景庄园後门之外,小小的码头两侧,数十个锦衣少年负刀而立,一双双鹰隼般的眸子,瞬间锁住下来的岳玲。 岳玲不言不语,默默从这帮眸子莹润有光的少年高手中穿行过去。 进到院内,两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少女带着面具一样的假笑迎过来,其中一个道:“岳尊主,这边请,天尊等您许久了。” 这话中,竟有几分责怪之意。 岳玲略一颔首,仍不说话,跟着那女子走入一条狭长回廊。 第一个转折处,另有两个少女恭候在此,擡手张开一件丝缎罩袍,盈盈一笑。 岳玲抹开腰带,解开扣子,转眼卸去一身衣物,亮出紧凑结实的赤裸肉体,连双脚鞋袜也不曾留下。 摘掉发钗木簪,她一丝不挂披上那件罩袍,松松一挽系带,缓缓走向尽头。 推门进去,宽阔厅堂温暖如春,一扇屏风横在软榻前,屏风上半绘着一条云中金龙,下半山巅站着一只白额猛虎,正在仰天长啸。 岳玲站定,缓缓道:“禀天尊,风绝尘已如计划抵达西南。地尊是否打算出手?” 屏风後传出颇为温润的男子声音,道:“这就不必你挂怀了。我传你来,是有其他的事。” 岳玲单膝跪下,低头道:“恭请天尊吩咐。” “这次西南的计划,小处虽受了沟渠鼠辈的影响,造成了些损失,但大体上非常成功,作为主持者,你应当有奖。” 岳玲神情略显惶恐,头放得更低,“属下不敢。” “奖惩分明,是上宪本分。大兴钱庄那边,我已叮嘱过,你在朗珲钱庄拿不足的缺口,写好条子申明事宜,即可取用。不需再向上禀报。” 岳玲面无表情道:“是,谢天尊擡爱。” 她擡起眼眸,视线穿过额前垂落的发丝,看向屏风後。 那边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个横卧榻上的男子,正舒展四肢,被一个坐在後面的妇人轻柔梳发。 她咬了咬牙,重又低下了头。 “那些你自作主张的事,也应当有罚。只是当下用人之际,你功大於过,我暂且为你记下,若有再犯,一并严惩。” “是,属下谨记。” “此外,穆紫裳最近的手,伸得有些长了。此人是个隐患,她心机百变,你挑选几个得力的掌旗,去问问她还能不能用。能用,就留观後效,不能用,就斩草除根。” 岳玲略一思忖,道:“暮剑阁已经掌握实权的穆紫袖呢?” “那边……不是你们说清风烟雨楼的谢家出声保人麽?天下第一楼的面子,就给他几分吧。白家已经被榨干,没什麽价值了。” 岳玲目光闪动,显然并不认同,但她知道,与屏风後的人,用江湖立场交流,没有意义。 对方的思路,本就和他们不在一个层面。 她只能继续低头,沈声道:“是。” “那,有事禀告,若无事,就早些回去吧。风绝尘只要不是个傻子,总该找人查你了。你在她身边安排的事情,须得尽早。咱们此次的谋划,风绝尘是最大的变数,不将她除掉,地尊心中始终不安。你既然扛了这个责任,我就拭目以待了。” “定不负天尊重托。属下告辞。” 岳玲起身,回头,大步离开,在更衣处换回自身衣物,将发髻胡乱一挽,匆匆出门,踏上小舟,仿佛在躲避什麽瘟疫一样,匆匆离去。 那些锦衣少年目送她离开,便又恢复了目不斜视的笔挺站姿。 两个时辰後,另一批少年出来,与他们交换位子。 等到再交换一批少年的时候,日头便已渐渐西沈。 这时,庄园侧面的山坡上,忽然有一个女子踏枝踩叶,如身负飞仙之术般御风而下,足不点地腾身一跃,便跃入高墙之内。 呛啷啷——伴着数声兵器出鞘之声,十余个矫健身影出现在庭院各处角落,但看清来人後,纷纷单膝下跪,高声道:“恭迎地尊!” 那女子头也不回,目不斜视,连风声也听闻不到半点,就鬼魅一样闪进了幽暗长廊之中。 她沿岳玲走过的路匆匆而行,拐角处两个丫鬟一齐跪下,齐声道:“恭迎地尊!” 她推门而入,擡袖一拂,丈余外的屏风如被手拽,平平滑开两尺,跟着柳眉半竖,怒道:“还不滚!” 原本端坐在软榻後的美艳妇人立刻脸色苍白,手脚并用爬下来,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余下那温文尔雅的公子袒露着结实胸膛,懒洋洋笑道:“何必发火,不过是让她冒充一下你罢了。” 她快步过来,反手一挥,房门当的一声关上,跟着身子一侧,坐在榻前地上,眼中满是杀气,怒道:“岳玲必定是故意的!她一受你传召,就算着我回来的日子,故意跑死了四匹马,想赶在我前面!要我说,这人居心不良,还是杀了吧。” “轻罗,她有野心,不是坏事。”他抚摸着轻罗风尘仆仆的面颊,“若手下都是些泥雕木塑的蠢货,咱们才要头疼。” 她依旧颇为气愤,道:“我就见不得这种对你不忠的。” “她已很忠心。等她真不忠的时候,再杀也不迟。” 轻罗哼了一声,起来先去到屋外,身子一扭,双手拂面,用内功震去通体尘土,接过两个丫鬟送来的崭新衣裙,匆匆换上,这才神色少平,回到软塌前,将他头抱在自己怀中,枕上大腿,道:“州同,岳玲你不准我杀也就罢了。南宫星这次机会这麽好,为何也不让我动手?” 武瑾眯起眼睛,淡淡道:“你若杀了他,玉若嫣还会托人大老远将咱们要的东西送来麽?我布局良久,为的就是一举三得,如今,银子到了咱们手上,罪名到了三哥头上,如意楼包庇玉若嫣人尽皆知,稍微推波助澜,镇南王府就会要他们好看。为了这些好事,暂且饶过那小子一命,有何不可。再说,若杀了他,唐远秋岂不是白死了。” 轻罗蹙眉道:“那托孤的女人靠得住麽?南宫星可是个桃花眼风流种,真让她死心塌地了,该怎麽办?” “轻罗,我若是四处拈花惹草,小妾侍婢一个接一个往被窝里塞,你还会继续对我死心塌地麽?” 轻罗毫不犹豫道:“会,我把那些女人杀了就是。” “那麽,那些女人会如你这样死心塌地麽?” 轻罗一怔,旋即恍然大悟,微笑道:“有理,有理。” “南宫星毕竟还年轻,不知道他爹那样该无情的时候无情,该多情的时候多情,才是平安无事的风流种。碰到谁都怜香惜玉,那即便咱们不做手脚,将来也有的是漏洞可钻。”武瑾微微一笑,道,“真情一滥,就不值钱了。” 听到值钱二字,轻罗忍不住问道:“丁一那边的银子,咱们付清了麽?” 武瑾点了点头,“虽然贵些,但很值得。七星门这次将如意楼开罪得十分彻底,今後再请他们,就能便宜得多。” 他拍了拍轻罗後背,道:“这趟该办的事,都办妥了吧?” 轻罗得意一笑,道:“装疯卖傻而已,不是什麽难事。老王爷稍微难骗些,但王妃那边帮忙,总算瞒过去了。” “去看你爹了没有?” 她点点头,道:“他还是那副样子,我想,天数将至,怕是难见好了。他这帮老朋友,也不知还有没有缘分再见最後一面。” 武瑾闭目沈吟片刻,道:“轻罗,此後咱们时间多了,就把他老人家接来吧。武林势力错综复杂,有他指路,咱们不会犯大错。” 轻罗抿唇一笑,喜上眉梢,“好,等明日我就去办。” “有他的眼界,想必咱们不至於再犯这次低估唐门的错误了。” 轻罗神情一黯,道:“百年豪门,想必是有些门道。我还说咱们安排得应该天衣无缝,哪知道……咱们这才走了多久,三条线,就被砍得精光。动手的还是那个傅灵舟,也不知道背後到底是谁在捣鬼。” 武瑾沈吟道:“魔刀这武功,我倒是很有兴趣。听闻江湖上有三个年轻传人,二男一女,轻罗,你说……咱们能不能设法笼络一个?” 轻罗颇为自得一笑,邀功般道:“我就知道你动了心思,特地问了问我爹。傅灵舟被唐门抢了先,想下手得等以後的机会。那个女的马翠铃还没出山,有长辈庇佑,我爹建议咱们不要急着对她下手。剩下那个白继羽,倒是个好材料。我已安排一个巡查带了三个掌旗去办,一定会将他笼住。” “好。那便好极。”武瑾深吸缓吐,长长出一口气,轻声道,“好生休息一阵吧。咱们的清闲日子,恐怕也不会太久。等一切就绪,便是引蛇出洞,引狼出山的时候了。” “出山就出山。”轻罗眼中寒光一闪,不屑道,“那些个狼,我可不怕。” “可我怕他们伤到你。”武瑾柔声道,手掌抚过轻罗後颈,捏住她如云乌发。 “这世上除了你,谁也伤不到我。”轻罗顺着他的力道弯腰低头,与他吻在一处,唇齿相贴,呢喃道,“你是天,我是地,他们不过是些凡夫俗子,根本不配与咱们相提并论。” “说的是。”武瑾微微一笑,手掌一拂,也不见他指尖屈伸,无形真力,就已将轻罗衣襟扯开。 她换衣裙时就已除掉了内衬,那一片欺霜胜雪、润如水玉的肌肤,便赤裸裸袒露出来。 武瑾略一擡手,轻轻握住那双丰美乳丘,左右一捻红珠般的奶头,柔声道:“所以你大可不必那麽着急。就算岳玲真有异心打算趁机硬闯屏风之後,你觉得她还能活着回去麽?” 轻罗眼波荡漾,将他抱住,道:“我不舍得你动手,我出手没有後患,杀人的事,都让我来就好。” “那什麽需要我来?”他稍一挪身,平躺在榻上,看她娇喘咻咻,迫不及待除去他的裤子,调笑道,“便只杀你一个麽?” 轻罗娇躯一扭,内力将衣裙震开飘落,唇角浅笑,眸中情意绵绵,款款坐下,阴阳交泰,俯身在他耳边道:“对,你……便将我杀得死去活来吧。” 逆转乾坤,地在天上,这掌握了不知多少性命的二人,此刻也不过如寻常的夫妻一般,交合缠绵,共赴巫山。 杀机四伏的安静庄园外,夕阳的最後一线微光,也终於被起伏山峦吞没。 夜幕,才不过刚刚降临。 水面上渐渐黑了,豪华的画舫中,却仍灯火通明。 定南公靠坐在太师椅上,健壮的身躯随着水波荡漾微微摇晃。 丝竹之声不绝於耳,他曾经浸淫其中,度过了一段荒唐岁月,如今,却只觉得聒噪。 闭目沈思片刻,他还是定不下心,终於开口道:“行了,赏些银子,都走吧。” 乐声停了,一众莺莺燕燕,跪地道谢领赏,鱼贯而出,乘小舟回她们的花船去了。 “公爷,头痛又犯了麽?”老管家在旁担心问道。 他摇摇头,“蝉舞呢?” “小姐还在照顾那位姑娘。说,人毕竟是她捡回来的,她要负责到底。” “胡闹。”定南公眉心皱起,“那一看就是个江湖女子,保不准是械斗後被人扔进江里的。我定南公府远离纷争多年,靠的是什麽?啊?靠的是尽量不惹麻烦。你你你你去把蝉舞给我叫来,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老管家无奈道:“公爷,小姐今天就没上船,她嫌江上潮气大,影响那姑娘养伤,准备单独走陆路回府。” 定南公一拍扶手瞪圆了眼,“我、我就算对外只说她是养女,那也是公爷的养女啊。她一个女儿家,这成何体统?这麽喜欢和来路不明的人打交道,江湖上有好人麽?啊?不行,靠岸,我去找她。这没娘管的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 老管家低头道:“小姐没在驿站住下,备好车马……应该就上路了。” “什麽?她大哥呢?死了麽?” 老管家一脸无奈,道:“公子他……也赞成把那姑娘带回去。公爷,其实您该去看看,那姑娘摔断了好多骨头,伤不了人。她光着脚,身上都是伤口,衣服破破烂烂,模样又俊,兴许……真是哪家的好姑娘遭了歹人抢劫呢。” 定南公手指敲着扶手,一时无话。 思忖片刻,他问道:“这都几天了?那姑娘醒过麽?知不知道姓氏名谁?也好查查是哪家的闺女。” “中间醒过片刻,但脑子受了伤,许多事情都说不清楚,名字,好像是叫苏槿。小姐一听格外高兴,说是跟咱们家有缘,都姓苏,乐得直蹦。” 定南公长叹一声,“伤了脑子麽……那倒也好。我其他的私生女都不争气,蝉舞……好像是挺寂寞的。算了,她既然一见如故,就留下给她做个伴吧,府里也不缺她一口饭菜。不过你派人注意着点,一定给我盯仔细了好好观察,可别是京里又想法子塞进来的眼线。烦得要命。” 老管家点头应道:“是,我明日就去安排。” “唉……孩子都大了。”定南公靠在椅子上,“不管了,不管了,随便他们吧。” 画舫安静下来,宽阔的船身随着江水,顺流而下。 水面上的光,也随它而去。 云吞月色,转眼,苍穹之下,就只剩漆黑一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