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彦之的表情像被一枚鹅蛋噎了喉咙。 耿照与染红霞我看看你、你看看我,终于忍俊不住,双双大笑起来,隔阂俱都烟消雾散。 老胡回神,心想总算不是一无所获,都开心了就好,微露苦笑,挠着发顶讪讪然道:“就说我怎没人教就懂这一招,原来是胎里带的。”染红霞心情大好,难得取笑:“胡大爷,你再说下去,今晚梦里挨板子不算,怕得跪算盘啦。”胡彦之坏笑道:“这个我兄弟挺有经验,回头我再好好请教他。每回惹11掌院不开心,我看他都是跪着睡的。”耿照“噗”的一声失笑,以拳掩口,咳了两声,满脸尴尬。 染红霞抹去眼角泪渍,娇娇地横爱郎一眼,双颊晕红,眸光盈盈,说不出的妩媚可爱。若非碍于他人之面,耿照早已将她一把拥入怀中,饥渴地需索她柔腻湿润的唇瓣。 老胡干咳两声,正襟危坐,大义凛然道:“说到俺爹脱姑娘衣裳呢,后来怎么了?他们是在屋里,还是屋外啪啪啪的?” “什么啪啪啪?”染红霞本能觉得不是什么好话,狠狠瞪了他一眼。 蚕娘从绣枕堆里直起身,难得地露出正经的模样,直勾勾地望向染红霞,肃然道:“染家丫头,蚕娘接下来要说的,怕你未必爱听,然而都是我亲眼所见,绝无造假。你若不乐意了,尽可起身出门不妨,蚕娘也不来怪你。” 染红霞玉靥微红,忽有些扭捏起来,显是想到了另一处。水月停轩历代执掌门户,如非出家比丘尼,便是终生守贞的俗家弟子,杜妆怜坐上大位逾二十载,贞节决计不能有亏。 虽说在众人口中,那胤丹书听似为人正派,品行端方,应不致欺负伤落单的少女于暗室,然而褪衣裹伤一节,既尴尬又旖旎,听在已经人事、尽情品尝过云雨滋味的女郎耳里,禁不住地浮想翮联;况且以师父的美貌,少女时定是娇嫩可人,少年人血气方刚,一下把持不住,难保不会………… 她拧着衣角犹豫半晌,终究是好奇心盖过了“不闻师长之非”,银牙一咬,低道:“前辈但说无妨,我…………我信师父。”吐息烘热,耳根脖颈都红了。 耿照想起她在云雨之际,那苦闷蹙眉、却又娇吟着深深陷溺难以自己的模样,下腹一阵火热,若非坐于椅墩,少不得要出丑,赶紧收摄心神,又不肯错失玉人娇羞美态,只拿余光偷瞟,依依难释。 房内气氛顿时旖旎暧昧了起来,连空气似都变得滚烫,如燔如炙,郁郁芬芬,令人难以安坐。 胡彦之欣慰地交望二人,一如慈祥的长辈,连连颔首,温言劝道:“好了好了,大白天的,别净想些伤风败俗的事。咱们独个儿的都不是人,都不用活了么?快让前辈继续。说到俺爹正剥光了姑娘,准备啪啪啪呢。” “…………并没有要啪啪啪!”身旁两人怒吼。 染红霞得蚕娘表态,这才稍稍放心,料想二人并无苟且,师父仍是清白的处子身,只是裹伤理创,可不是单看了身子便罢,少不得肌肤相亲,胸乳腰背等羞人之处,怕是无一幸免;于涉世未深、心思纯洁的少年少女,干系之甚,不亚于交合失身。胡大爷不住插科打译,说不定也只是想稍稍掩饰,窥得父亲少年韵事的那份尴尬。 蚕娘自是毫不在意,怡然续道:“在苏醒之前,杜妆怜整整昏迷了两昼夜,砍中她的那柄刀上淬了极厉害的毒药,却非见血封喉、立即发作。那刀的刀主在黑白两道颇有些名气,没听说有搞这等下作手段的风声,加上你师父一路奔逃,血气加速了毒气的运行,力尽时加倍猛烈地爆发出来,连我也未及防范。” 蚕娘在庄院里觅得药庐,本欲配制一份应急的方子,暂时压制少女体内之毒,争取时间往刀主处取得解药。 岂料救了杜妆怜、并将她偷偷藏起的青衣小厮,也随后溜进药庐,配药煎制,手法老练,用的方子虽与蚕娘所拟不同,仔细一想,却更加温和稳当,于“治标不治本”的基础之上,尽力强化中毒者的抵抗力,并未将毒视为敌人、为求战胜不惜破坏战场。 蚕娘微一转念,登时会意。“莫非…………他识得这种毒,可以弄到解药?”益觉诡秘难测。 那小厮替杜妆怜清理血污,取来干净的针线缝合伤口,敷以金创、铺以药汤,将她安置在栖身的柴房内,等到夜深人静,才悄悄溜到庄内园林深处,推着舢舨入水,划至湖心一座小岛上。 蚕娘本以为此庄背湖而建,后来勘査地形,才知那湖竟是人工所掘,湖心的假山小岛亦多见斧凿削切的痕迹;庄外高墙环接成一片,四周除了密林外,数里之内无一处足以眺见湖岛的制高点,可见是有心之人不惜重金,布置而成。 那湖心的小岛似是一座牢笼,挖空的山腹中囚得有人,对外只一处高不盈尺、宽约倍半的狭孔,孔外锁着粗大的铁栅,间隙仅容一只瓷碗递入,成年人的脑袋欲钻,肯定卡死在栅栏间。 青衣小厮将沾着毒血的布片递入栅中,便在孔洞前长跪不起,也不说一句。 跪了大半个时辰,才听狭孔内传来一把嘶嘎刺耳、如磨铁砂般的破锣声响,冷笑遒:“胤家小子!你这算威胁,还是求肯?威胁要有威胁的魄力,求肯要有求肯的姿态。想威胁我,你还不够份量;若要求肯,你这又是什么态度?无论你要什么,我的回答都是‘休想’。滚!”孔中尘沙激扬,小厮尙不及起身,整个人已平平滑出丈余远,膝血迤逦,在粗砾的石地上留下两道黒红长渍。 藏于树顶的蚕娘见状一凛:“好强横、好霸道的内劲!”但转念细想,又觉不对:按此人显露的这一手,比自己只高不低,对她的潜伏却无所觉,也不懂收敛形神,粗浓的喘息即使隔着山腹,蚕娘大老远便即听闻,甚能辨出其心绪起伏,无论如何都不能是绝顶高手的修为。 小厮的膝盖磨得血肉模糊,忍痛不哼一声,没敢起身,咬牙调匀了气息,恭敬道:“丹书不敢。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前辈过去是大夫,医者父母心,那姑娘身中剧毒,命在倾刻,中毒征兆极似‘众生平等’,晚辈曾在药庐的札记中读过,医谱却只字未提────”那人插口道:“所以你猜想,这毒和我一样都是庄中禁忌,说不定出自我的手笔,是不是?哼,好狡猾的小子!” 蚕娘暗忖:“原来这孩子叫丹书。”自此记住了他。 便于两人一来一往间,身负监视武林秘责的桑木阴当主,已认出囚于假山石牢的,应是昔年邪派中声威赫赫的名医国手,人称“焰摩双王”的吕坟羊。 这吕坟羊来历成谜,医术咸信与一支名唤“那落琉璃院”的魔宗余脉脱不了干系,源同七玄,然而门派早已不存,无异于游方散人,与七玄中人并未特别亲近;之所以被归入邪派,说到了底,还是因为手段残酷,专找活人试医毒,才得这般声名狼籍。 否则,被时人呼曰“药师三王”、并列黑道国手的三位名医当中,“血尸王”紫罗袈乃游尸门名义上的共主,“奈落无王”檀陀冥象率领恶鬼一道,与鬼王阴宿冥争夺集恶道的宗主大位多年,皆一方巨寇,却无吕坟羊的昭彰恶名,其行不言可喻。 十多年前吕坟羊无故失踪,自此杳无音信,留下无数捶胸顿足、徒呼负负的仇家‘。许多人以为这名魔头已悄悄死于人不知处,不想被囚在这个诡秘的僻镇荒郊,陷于构造奇特的假山石牢之内。 名唤“胤丹书”的小厮并未反驳,想了一想,正色道:“我非不能要挟前辈,只是不愿罢了。这些年来,我依前辈吩咐,自药庐里偷偷拿来药材,助前辈疗伤,抵挡下在饭菜飮水里的各种毒药,幸而未被其他人发现。由此观之,前辈并非不需要我。” 假山内吕坟羊重哼一声,冷笑道:“怎么,来邀功么?我可没求你这么做。况且,‘焰摩双王’平生从不欠人!做为回报,这些年来我指点你的医理毒术,可不是那一屋子的破烂医书所能教出。旁人几辈子也求不来的眞传,抵你那一丁半点的往来工本,拿你的小命都找不开!还什么价?” 胤丹书也不生气,思索片刻,又道:“前辈这话,也不尽实。前辈传我医理,是免在取药时发生闪失,又或应变之际,多个能帮手的人。所谓‘天助自助者’,也就是这个意思了。”吕坟羊冷笑不止。 胤丹书笑道:“我本想威胁前辈,若未得‘众生平等’的解药,又或用了药却救不了那位姑娘,今后我便不再来此,也不替前辈取药材和清洁的食物飮水了────但事实上做不到。就算我能坚持几日,之后必定还是会不忍心。既然做不到,还是别这么说比较好。我是这样想的。” 吕坟羊冷笑,却没再出什么刻薄言语,显是想到了这几年间,他从一名小童长成相貌堂堂的英俊少年,那片始终未变的,替自己取药换食、说话解闷的好心肠,亦非无动于衷。 良久,山腹内的死囚忽问:“这些年来我没问过你,为什么这么做。当初你忒小的个头,什么事也不知道,料想也不是为了独步天下的医术而来────”余下略去的那一句,极可能是“我自己也没想过会传授给你”。 胤丹书却没怎么想,随口回答:“一位照顾过我的老伯伯生前常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人都有见不得他人受苦的心,当日我见前辈被囚,当下虽怕得逃开,回去却怎么也睡不着。我以为自己够苦了,却无法想象前辈在这里的生活,才拿了馒头回来────” 那是他一天里唯一的一餐饭。不能干活的人,是没饭可吃的。但五六岁的小孩能干什么活儿?愿意给他一枚多的冷馒头,已是主事大人的慈悲。 胤丹书想起这段,胸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不只他陪伴了老人,老人也一路陪伴自己,同是珍贵的缘分。岂料假山内忽响起囚徒狂悖狰狞的豪笑,低哑的嗓子变得尖亢刺耳,厉声道:“天性?捞什子天性?老子平生最恨,就是这两个字!没什么是天注定的…………这贼厮鸟的老天凭什么管东管西?再啰唆,看老子把天棚拆了,天上地下,以我为尊!哈哈哈哈────────” 胤丹书面色丕变,抬头一看,暗叫不妙:“…………不好,忘了今日无月!”要退已来不及了。 铁栅探出一只瘦削枯爪,污长的指甲弯如鹰钩,掌心“轰!”热浪卷出,原本漆黑一片的狭孔内红光暴绽,如发大火;胤丹书连跑都来不及跑,整个人像被一只无形的巨爪所攫,一口气越过丈余距离,凌空撞向狭孔! 须知人非死物,轻轻一扭间所生之抗力,胜过等重的木石。以擒龙手、控鹤功一类手法隔空取物,蚕娘亦能办到,但要在一丈开外,将这么大个人凌空扯至,不藉丝纟等外物牵引,无视其自身的挣扎反抗…………这般修为造诣,足堪睥睨当世,夸称无敌。 而“焰摩双王”吕坟羊绝不能是这种级数的人物。 小小的银发丽人飞纵落地,正欲掠前,半空中的胤丹书却未放弃自救,双臂圈转,在即将撞上岩壁的刹那间,掌出如弹子连发,劲力全迭在身前,做为缓冲。 这着不可谓之不妙,可惜他内息运转迟滞,掌势再巧、迭劲再准,终究抵挡不了牢中凶人的隔空劲力,本该一头撞碎在狭孔周围,西瓜般碎得汁水淋漓,现下至多是臂骨寸断之后,再换头颅,多吃零碎苦头而已。 蚕娘扑至少年身后,指尖已触及背心,蓦地攫住少年的无形劲力一去,狭孔中的火光一霎黯淡,吕坟羊为胤丹书那一轮卸力快掌所慑,低声惊呼:“…………鬼子母拳!”似已恢复神智,声音听来与前度无异,只带着一丝痛苦,颇受煎熬。 外力倏空,胤丹书双掌一推岩壁,忍着膝伤倒翻落地,身手堪称矫捷,却未留心身侧一抹银芒闪现,蚕娘又遁入树丛中,怪的是强如吕坟羊也没能发现。 “前辈!你…………你怎样了?”胤丹书挣扎起身,欲扑向狭孔探视,不料火光又起,惊人的热浪袭卷而出,逼得他踉跄几步,一跤坐倒。但石牢前已无法驻留,岩壁上冒出丝丝烟焦,彷佛有人在牢里纵火烘烤似的,胤丹书着地片刻已禁受不住,未及起身,臀掌并用倒退开来,发梢眉毛根根卷起,发出淡淡烟气。 忽听湖岸那一头,一人提气喝道:“下作蟊贼!这个月提早发作了,想必痛苦得紧,乖乖将宝物交还,我可饶你一命,还你自由!”声音不甚粗洪,却是字字清晰,风柳水潺掩之不去,彷佛近在耳畔。 胤丹书低声惊呼:“糟了,是庄主!”赶紧爬入树影,免被窥见。 树丛之中,蚕娘柳眉微挑:“这个就是高手啦。却不知这捞什子‘庄主’又是哪一路?”见狭孔中黑影晃动,堵住焰光,却是吕坟羊凑近低喝:“由岛后离开丨我来拖住他。带你那位姑娘来,‘众生平等’依臣药之异,有数十种不同的解法,眼见方知。她若是身子健壮,应能撑到后日天明。” 胤丹书会过意来,面露喜色,赶紧追问:“我煎了‘还神汤’────” “对症!确保她喝足份量。切忌碰水,要让伤口透气,以免化脓。” 少年一怔。“不敷金创药行么?我给她缝了伤口…………” “想她死你就裹紧些。”吕坟羊没好气道:“毒未清,药气相侮相乘,金创散里哪一味不是毒?浊邪害清,下半夜就死了,省事!” 胤丹书恍然省悟,差点跳起来,既钦服又侮恨,临去前朝狭孔长揖到地,三顿乃止,藉掩蔽绕道假山后,悄悄入水,忍痛泅向另一头。 狭孔中火光复起,骇人的高热蔓延开来,全岛几无落脚处。蚕娘跟在胤丹书后头,由同一处入水,却未离开,回见炽焰透出假山的每条石隙,伴着所囚凶人的嚣狂豪笑:“太玄生!赤挺火蝎自生自养,不是谁的东西,有能者得之!想要便来,老子等你拼命!” 湖岸上整排家人擎起炬焰,映得柳下一片通明,那庄主太玄生眉飞入鬓,蓄了部乌亮美髯,面如冠玉,身量颀长,便以蚕娘来看,亦是一名难得的美男子,暗忖道:“这小子倒挺俊俏,不知何故,要以‘太玄生’这种假名唬弄人,其中必有猫臌。” 她于武林现状如数家珍,通晓许多连门内之人都不知晓的秘密,对各门各派成名人物了如指掌,放眼当今江湖,决计没有个叫“太玄生”的万儿,还得身负这等修为,机率低到可以当作不存在,不禁微眯杏阵,露出猫儿般的精光,饶富兴致,便是浸在水里也不计较了。 至于那个什么火蝎的,似在书中瞥过,一下想不眞切。桑木阴对门主的要求,仅限于“掌握武林动态”,以及“绝不插手干预”,对于人事外的时、地、物等,没有同样严格的精通标准,蚕娘也乐得偷懒,少花气力多游玩。 反正再找机会打探就好。她对自己说,算是交代过去。 今夜又是一如往昔。 眼见湖心焰光烛天,立于疏柳湖岸的太玄生屏退了闻声而来的守卫,只留下亲信,以免那无耻窃贼口无遮拦,又说了什么不该流传出去的内容,饱提内元,扬声道:“蟊贼!待你携入的抗火之物耗尽,再无护持,除了被宝物烧成灰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届时我凿山入内取宝便是,何须与你啰啤?说到了底,也是不想再有无谞的牺牲,大违道心。咱们虚耗了这十数年辰光不说,莫非你想把性命也搭在这儿?” 抗火…………他妈的,寒蛟内丹就寒蛟内丹,这么多年了还遮着掩着,有甚意思?吕坟羊狂气发作,纵声大笑道:“放屁!你这王八蛋没死,老子怎舍得死?发你的清秋大梦去罢!” “要不,你老。交代,是谁泄漏机密与你,教你前来盗取宝物的?” 太玄生对粗言反口毫不意外,差点没等他一轮骂尽,便如流水般接着说。 “此地隐密至极,那人唆使你来,岂存得好心?连累你白坐十多年苦牢,饱受烈火煎熬之苦,他日机缘巧合,破牢而出,殊不知黄雀在后,那厮以逸待劳,阁下却是何苦来哉?” 大同小异的对话,吕坟羊同他说过不下百来次,即使近年来太玄生似有些意兴闹珊,好歹在每月太阴之气最衰、火蝎眞元最盛时,见着焰光冲出假山,总要来上这么一次;听没听烦,吕坟羊都说烦了。 通常到这儿他就是一串污言唾骂,将太玄生的列祖列宗、家中女眷通通问候一遍,到那厮忍不住了,夹尾巴悻摔滚开为止。 做为报复,往后数日间,若非断水断粮,就是食水中掺了什么厉害的药物;放蛇放蝎、吹烟灌水、魔音穿脑,连在狭孔外炙烤乳猪野味,找美女淫声浪语就地野合之类的下作手段,太玄生都使尽了,拿吕坟羊一点办法也没有。 无论乳猪美女,最后都给骇人火劲炙成焦炭。约莫那太玄生也非不心疼,日子久了,再不出这等蚀本花样;两边老套地喊几句,便即打道回府,拥美温衾,免受火烤露冻无谓折腾。 吕坟羊本以为今夜亦当如此,一如先前每度。 然而,此际却已不同往昔。 鬼子母拳…………是鬼子母拳!他决计不能错认。 这是写给他一人看的密信,至今日他才发觉。 被囚禁十多年的邪道鬼医强抑兴奋,唯恐胤丹书泄露了形迹,上岸时被逮个正着────当年他乔装改扮,潜入盗取赤挺火蝎时,这儿还是一片天然岩窟,火蝎灼劲所及,半里内鸟兽绝迹寸草不生,除太玄生秘建的草庐,当眞哈也没有。 十数载倏忽而逝,按胤小子的描述,太玄生那厮不仅铲平了山头,将岩窟范围缩限至极,还在周围挖出一座湖泊来,环湖建起园林景致、亭台楼阁,再用高墙绕起;末了,还迁了左近几处小村聚落,广植树木,把此间永远埋藏起来,成一遗世独立的秘境。 吕坟羊想象不出周围的模样,只知恍如隔世。他不能冒险让胤小子被太玄生那老狐狸发现,须得转移其注意力,替胤小子争取时间…………包括明夜。 “…………寒蛟内丹早已被我吃了!” 他心念一动,冷不防用力嘶吼,随着肌肉的紧绷、血气的运行,火劲更加剧烈飞窜,彷佛呼应着宿主的高亢情绪。 “太玄生,你以为我靠什么撑了忒久?一枚握在手中、塞在裆里的珠子么?笑话!老子一早呑了蛟丹,吸纳运化,才得极阴之体,无惧火蝎威能!十多年你嫌耗得久?老子下半辈子都同你耗上了,教你竹篮打水两头空!” 柳岸边,没听完便转身的太玄生倏然停步,眸淀精光。 “寒蛟”二字同“赤挺火蝎”,都是他亟不欲人知的禁语。后者关乎藏宝,前者,却能连结到那盗宝蟊贼的身分。 吕坟羊并非不知轻重,闹个鱼死网破,太玄生绝了得宝的念想,头一件便来找他算账,一吐怨气。因此,多年来吕坟羊偶尔会呕气似的喊出“赤挺火蝎”四字,教他心惊胆战,却未提及寒蛟内丹,以免援兵未来,仇家已至。 这一喊,挑衅的意味也未免太过露骨了。太玄生不动声色,径对左右道:“你们都下去。三日之内,不许给这厮送饭菜飮水,入湖者斩。”家人领命而去。 却听困居山腹的凶人喊道:“喂,太玄生!你知不知道,我用一样的法子也取了火蝎内丹,正含在嘴里哩!你要不进来瞧瞧,我让你舔上几口,不收你钱,哈哈哈哈!” 至此,太玄生确定他是信口雌黄,暗忖:“这厮关得久了,恐失神智,万一对至宝做出什么出格之举,悔之晚矣!”心头微动,负手信步,沿环湖小径离去,不理会吕坟羊的诟骂叫嚷。 另一头,胤丹书爬出湖面,将湿衣尽皆褪去,找了个隐密的树丛藏起,光着屁股摸回柴房。 反正他本就不能被人发现,穿衣与否无关紧要,湿漉漉的衣裤却会沿途留下水渍,放它一两个时辰自干无妨,万一被人发现追究起来,那可不得了。出此下策虽是无奈,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路尾随的蚕娘腹中暗笑:“这孩子该说是太聪明了,还是太不聪明?虽是进房良策,进得房内却不免要糟。”想象半身赤裸的小丫头突然醒来,惊见全身赤裸的鬼祟少年,还不炸了锅?实在太令人期待啦! 然而,实际情况却比蚕娘欢欣脑内小剧场要糟。 杜妆怜没有生龙活虎地跳起来与他拚命,而是昏迷不醒,气息痦弱,泛青的唇面甚已转紫,显然毒创爆发,压过了胤丹书先前的处置。胤丹书不及抹干身子、翻出衣衫换上,忙将少女背上绷带拆去,果然清好缝合的创口上覆了层厚厚脓黄,四周肌肤泛黑,极之不妙。 他跪在铺着被褥的草料砖上,以左臂为支撑,让少女趴在臂间,右手小心为她刮去积脓,以酒水白布清理按拭;尽管动作极轻,杜妆怜仍是几度痛醒过来,娇躯轻颤,软弱地挪动手脚,发出不明呓语。 少年专心为她理创,在少女挣扎最厉害、如小动物般呜呜低吟时,低声在她耳畔抚慰打气,转移其注意力。 忙了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清好创口,才察觉一对浑圆饱满的乳球在臂间挤溢着,触感丝滑,细腻到不可思议;乳肉柔软无比,偏又能清楚感觉出尖翘结实的桃形。他平生从未见过、甚至想象过世上有这等既美好又怪异的物事i回过神时,两腿间的雄性象征,竟勃挺到连他自己都瞠目咋舌的境地,雄壮之甚前所未有,差点忘了该尴尬羞赧,忍不住便要研究起来。所幸胤丹书还记得救人如救火,赶紧放落半昏半醒的少女,找了条棉裤穿上,准备面对下一阶段的棘手难题。 前辈交代,“还神汤”得喝足份量,否则就是压抑不住、毒性爆发的下场。先前之所以浅尝即止,盖因趴着的昏迷少女难以铺喂,胤丹书试了几回实在不行,生怕她噎着,只得放弃。 他用接长的布巾缠过她两臂胁腋,小心避过伤口,半拉半吊似的悬高,让少女支起半身坐着,偎紧着他赤裸的胸膛,饱飮了满口放凉的“还神汤”,捏开她的下颔牙关,吮住少女丰润饱满的柔软唇瓣,一点i点将药汤喂入她口中。 胤丹书做什么事都很专注,心无旁骛,不愠不火,从不与人抢快,却往往能比旁人早一步完成,且异常扎实。他将两大碗药汤喂完,天已蒙蒙微亮,第一丝曙光从茅草顶的破孔射入,投在怀中少女的胴体之上。 即使在半昏半醒间仍不断挣扎、让他救治起来分外辛苦的杜妆怜,终于捱不住困乏,沉沉睡去,他总算有机会好好端详她的面孔────在此之前,他的身分是“大夫”,是救治她的人,少女的容颜皓腕只为观气诊脉所用,无有其他。 原来她生得这样好看。 鼻若悬胆,唇似玉珠,细嫩的上嘴唇微噘着,倔强得十分可爱;丰颊尖颔的瓜子脸,配上一双如黛剑眉,看上去更是英气勃勃。虽没见过她睁开眼睛的模样,不过又弯又翘的浓睫十分动人,肯定也是很好看的。 至于少女的身体,脱离了救人如救火的紧急状态,胤丹书便没敢多瞧,拉过被褥掩上,以免她着凉。余光中映得满目酥白、似不见一丝毛孔的光滑肌肤,令他不由心跳加速,直到注意力为少女的睡颜所攫。 杜妆怜的睫毛轻颤着,歪斜的小脑袋放松得很舒服,轻缓的微鼾透着少女独有的娇憨,与她下半夜的挣扎不合作全然无法联想在一块;汗润的浏海鬓丝黏着白皙的额面,出乎意料地有女人味,总觉很艳丽似的,胤丹书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 晨光里,少年俯视着浑无防备的女孩儿,用身体支撑着她,疲惫的面孔上露出宽慰宠溺的神情,彷佛在说“你也很努力呢”,为她拨顺湿发,彷佛怕把瓷娃娃给碰坏了,直到他倚着破墙,自己也睡着了为止。 那是蚕娘一生当中,见过最美的画面之一。 倘若丹书知道,这名少女日后将逼死自己,他还会选择救她一命么? 还是会,蚕娘悲伤地想。“医者父母心。”她彷佛能听见他笑着说。 无论有着何种理由,她都无法原谅杜妆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