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捕头进了庭院,吴老六虽然一直在旁,但唯唯诺诺、卑躬屈膝,此时被吕莫槐以惊雷之声问罪,登时双膝跪地,双手作揖,求饶不止:“千总,小人实在是不知道啊!” “哼,不知道?!不知道你为何对谢冰魄畏惧害怕?”吕莫槐一眼便识破了他的谎言,“以你吴老六色中饿鬼的性子,怎么对着她连一句污言秽语都不曾说过?” “这……是,那女人是对小人下了狠手,所以小人有些害怕,但小的真不知道她这么厉害啊!”吴老六磕头如捣蒜,一副难言之隐、懊悔万分的模样。 他的脑子倒还灵光,这番话真假参半,看起来似乎解释了缘由,但我们母子二人却深知他仍旧没说真话——娘亲以冰雪元炁施加的恐怖重刑,连我这个亲生儿子看了都心有余悸,他吴老六也不是痴傻愚笨,会认为自己所受的非人折磨只是凡人的手段吗? 我心里明朗,看来他对吕莫槐也不是毫无保留,两方并非真心齐力。 吕莫槐却似乎没有堪破,大方摆手,不再追究:“算了,你见识短浅,认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多谢千总。”吴老六再次磕头,嬉皮笑脸地起身邀功,“千总大人,小人这几天戏演得还不错吧?” 吕莫槐含糊点头:“还行。”演戏?难不成他近日出现在赤鸢楼大声喧哗、在街道巷口驻足喘息,全都是为了引我们入彀?那我岂不是害娘亲身处险地? 虽然我与娘亲此际毫发无损,但心中不免愧疚,自责不够小心谨慎。 吴老六偷偷打量了一下千总大人的神色,小心翼翼道:“那小人什么时候能回山里啊?” 吕莫槐眉头一翘,颇为意外:“你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还能玩月楼的姑娘,竟然还想着回山里吃苦?”吴老六苦笑道:“是舒服,不过那女人这么厉害,不知道哪天头就没了,还是回山里安全些。” “你这小贼倒也知道苟且偷生,”吕莫槐摇摇头,似乎不甚在意地道,“也罢,这就送你回去吧。” “小人多谢千总大人!”吴老六大喜过望,双手作揖,鞠了个躬——但他直起身来时,那银甲亮盔飞速欺近,一道寒光没入了心房。 吕千总猝然发难,身着重盔而出手迅速,足见他也身负武艺。 “咕哇——你……”吴老呛出一口血沫子,连连后退,双手死死捂住创口处的匕首,鼠目圆睁,一脸不可置信。 场中惊变固然出乎意料,但今日连番波折已让我处变不惊,娘亲更是面不改色,犹如白玉雕塑,静立观察。 “你对老子不老实,黑云寨也是,一群白眼狼!叫他们派些得力干将,却哄一群流民来送死,阳奉阴违!否则昨日便知道那女人的底细,今晚又怎么会不打自招!”吕莫槐面目狰狞,欺进两步。 “唔呕……”吴老六吐出几口鲜血,握住匕首短柄的双手已是染得殷红,但仍然神智未失,吐出一句狠话,“黑云寨的兄弟……不会放过你们的!” 吕莫槐脸上泛起奇怪的笑容,冷冷道:“放心,你的兄弟很快就会下来陪你了!”而后身形一闪,侧身扶住吴老六的肩膀,后者双目圆睁地盯着他,不可置信地道:“你们要……黑吃黑?!” “怎么能叫黑吃黑呢?这是为民除害!”吕莫槐笑容满面,攀上吴老六颤抖的双手,而后将他手指一根根地掰开。 吴老六看着近在咫尺的银甲将领,仿佛在注视恐怖的怪物,猥琐扭曲的脸庞涌起恐惧及后悔的神色,面如金纸,染血的嘴唇颤抖着说道:“二当家……说得对,你们不是好人……二当家……”剪径蟊贼再次咯血,失血过多的他浑身已无力气,头脑歪斜,两只眼睛无神地转动,已是意识模糊。 吴老六全靠吕莫槐提着肩头才勉强直立,颤抖着紧攥匕首的十指却被支撑着身体的人慢慢掰开,仿佛在为他生命最后时刻的计数,猩红粗手最终犹如残枝般垂落在两侧。 吕莫槐皱了皱眉头,右手退缩了一下,还是握住血腻腻的匕首短柄,仿佛哄小孩儿入眠一般,诡异阴冷地温柔道:“别怕,他们很快就会来陪你了……”话音未来,他便狠狠发力一抽,随着寒光一闪,鲜血如同趵突的泉水一般喷涌而出,向天直冲! 随着吕莫槐撤去左手,吴老六颓然倒地,仰面朝天、蜷曲痉挛,口里涌出鲜血,心房创口激跃劲射几股血泉后逐渐无力,双目神光涣散,口齿不清地念叨着“二当家……说得对……”,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最后归于平静。 在一片血泊中,吴老六死不瞑目,满身鲜血。 杀害了一条人命的吕莫槐毫无忏悔之意,反而看着右手和短匕上的粘稠鲜血皱眉发愁,似乎在痛惜一件宝物被玷污。 袖手旁观的白捕头神色如常,若无其事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帕,递了过去。 “多谢白兄。”吕莫槐接过物什,仔细地擦拭着手上和臂甲的血迹。 白捕头淡淡说了句不客气,随后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处置?” 吕莫槐忙活着处理身上的血迹,头也不抬,不假思索道:“谢冰魄母子二人杀害良民吴老六,畏罪潜逃,抄发官文、通缉令传于青州各郡,悬赏捉拿。” 白捕头迟疑道:“谢冰魄与皇帝认识,万一她亲自面圣……” “呵呵,咱们的这位皇帝,疏于朝政已达十年,料她谢冰魄也不能轻易得见。”吕莫槐将血迹斑斑的白帕扔在地上,如闻笑谈,“再者往返京畿紫垣,哪怕快马加鞭,也需一个月,等她请来皇命圣旨,少主君已将黑云寨屠灭干净,届时死无对证,复有何愁?” “哈哈,千总说得是,在下多虑了。”白捕头尴尬一笑,似乎也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 “正是如此,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行一步,明日再来给他收尸。”吕莫槐将匕首插回腰间短鞘,与白捕头勾肩搭背,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