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陆妈妈一阵气结,忽而死死地盯着岳镇峦,咬牙切齿,“好,今日你可以将人带走,老娘明日便启程去紫垣,问问中书大人仇道玉,你这么做是否合规矩、顺条例!” 听了此言,岳镇峦却没再顶回去,面色凝重,似乎纠结不已。 “糟了。”沈晚才低声道。 眼见岳捕头正自威风凛凛,却因陆妈妈一番言语而面现纠结,情势急转直下,我不由疑惑道:“师叔怎么了?那女人是要告御状吗?” 紫垣,全称作紫微垣,在天文星象中是三垣之一,被认为是天帝居住的地方,应是指代当今天子的居所,亦可作为京畿、国都的代称。那陆妈妈此时提到紫垣,当是指要上京告御状,但以岳镇峦的自述,所作所为合情合理、合规合矩,应该不会忌惮才是啊。 “非也,她不是要告御状,而是在威胁岳捕头。仇道玉是当朝权相,位极人臣,权倾朝野;这女人叫陆琴芳,曾是仇道玉的情人,后因正房妒忌,将她逼入青楼。仇道玉虽然不会她再续前缘,但以他的权势,这女人依旧是他的禁脔。她说要去找仇道玉,其实就是去煽风点火,稍有不慎岳捕头职位不保啊!”沈晚才轻轻摇头,低声道出了她的来历背景与底气所在。 没想到区区一个青楼老板还能牵扯到当朝权相,不过细思之下倒也合理,这百岁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一个弱女子能在内城把青楼开得有声有色,背后若无人撑腰,早被生吞活剥了。 不过沈师叔说到禁脔,倒是让我想起一桩淫事,心中有了主意。 我凑近些许,轻声问道:“师叔,你能否做到传音入密?” “自然可以。” “师叔,你给那女人传一句:‘陆妈妈,昨天下午你叫老公叫得真亲啊!’”说完这句淫语,我已是脸上发烫,羞耻难当。 “贤侄,你这是从何处听来的?”沈晚才惊异侧目,差点破音。 我涨红了脸,催促道:“师叔你就别管了,赶快给她传音,待会岳捕头罢手就晚了。”沈晚才收回好奇的目光,嘴唇微微一动,却听不见声音。 “谁!?”忽然,陆琴芳失态地尖叫,一阵趔趄,旋即抬头环顾,怀疑的目光四处飘荡。 沈晚才适时地前踏一步,笑吟吟道:“陆老板,可以让我等走了吗?” 陆琴芳盯着沈晚才,面色数变,最终恨恨地让开道路:“算你们狠,滚吧。” “怎么了?陆妈妈怎么服软了?”“不知啊,许是怕岳捕头查她这园林?”“终究只是个龟奴,又失了命根,不值得陆妈妈保他。” 座中客、围观者一阵唏嘘失望,岳镇峦面有不解,但丝毫没有迟疑,押着一直一声不吭的玉龙探花出门而去,我和沈晚才则紧随其后。 我在园中回头望了一眼,陆琴芳正在台阶上伸手欲挽,面露惆怅,神色失落。 昨日陆琴芳对这龟奴的辱骂毫不留情,让我以为他们不过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没想到她竟会为这淫贼挺身而出,不惜动用昔日情人的恩宠也要保下他。 看来这淫贼确有些过人之处,不可大意,我得把这二人尽早除掉才是。 我忽而想起那个小白脸,跟上去小心询问道:“岳捕头,这淫贼还有一个传人,不一并绳之以法么?” “柳公子勿需担心,王长老和我手下的捕役应该已经得手了。”岳镇峦呵呵笑道,成竹在胸,但玉龙探花突然挣扎,他又狠狠地加了几分力,“你干什么?老实点。” “嗯。”我这才放心点头。 岳镇峦押着玉龙探花,沈晚才和我紧跟在后,园子里的男女似乎被我们这一行人惊扰,纷纷整理衣裳,让在一侧,不再淫戏,四下无声。 四个看门大汉似乎识得岳捕头,面面相觑中也未加阻拦,我们便轻易出了“红袖添香”园,走到对面,在挂着灯笼的马车旁等候。 对面的园林里哄闹声很快又响起,欢歌浪语很快将方才的波澜抹平,仿佛无事发生。 过不多时,便看到王元贞与一个穿着黑色便服的年轻人相伴而行,自园林右侧的高墙边走来,后者抓着一条绳索,从黑暗中牵出双手被缚的病态俊男,正是那小白脸! 见二人陆续落网,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蒙在心头的淡淡阴翳消失无踪。 王元贞迎面走来,抱拳见礼:“岳捕头,幸不辱命,这小畜生被老夫擒下。” “辛苦王老了。”岳镇峦押着玉龙探花不能抱拳,但也点头回礼。 后来的年轻捕役用力一拉,将小白脸踹翻在地,师徒二人正好对上。 “老东西,你……”玉龙探花却将头一偏,恶狠狠地斥道:“滚开,小兔崽子,老子不认识你!” “犯人不得私语!”年轻捕役一脚踩在小白脸的后心窝上,他登时无法开口。 岳镇峦吩咐道:“小韩,将玉龙探花绑好。” “是,头儿。”小韩应声将绑着小白脸的绳索捆在自己手腕,又从腰间解下另一条麻绳,接手羁押玉龙探花。 岳镇峦将淫贼交给小韩,后者从背后单手抓住他双腕,正要缚上绳索时,玉龙探花双手奇异地一扭,竟然挣脱了控制,撒腿就跑,隐隐有越来越快的趋势! 变生肘腋,岳镇峦当机立断,喝道:“晚才兄,追!生死勿论!” 沈晚才二话不说,早在玉龙探花挣脱时便已抽出腰间宝剑,身体犹如离弦之箭,寒光一闪而逝,向着疾驰的玉龙探花追去。 一眨眼之间,二人身形已至街道尽头,正好交汇,隐约可见沈晚才递出一剑,这一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远处又没有灯光,星光下看不真切。 只见一人站立一人倒地,我心中大定,那淫贼不会傻傻站在原地,看来是沈师叔得手了。 果然,一人拖着另一人缓缓走回,直至灯光所能照明之处,才能看清景象。 沈晚才神色肃穆,犹如杀神附体,右手持剑,斜斜指向地面,左手抓着玉龙探花的后领,尸首被一剑穿心,汩汩鲜血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这一瞬间,我差点拍手喝彩。 只因这一幕与我读侠义传奇时所幻想的行侠仗义不谋而合:手执三尺剑器,脚踏贼寇尸首,睥睨群雠,侠肝义胆,豪气干云…… “啊……呃——”小白脸见此情景,悲恸哀嚎,却是才叫了个开头,就被小韩狠狠踩住后心窝,张嘴“嗬嗬”嘶吼,眼睛死死地盯着被拖行的尸首。 沈晚才拖着玉龙探花的尸体走到近前,将之抛在地上,将青光闪闪的剑身所残余血珠甩掉,收剑入鞘,动作干净利落,淡淡开口道:“他速度太快,我只有一招的机会——如果是二十年前完好无损的玉龙探花,此时已教他逃出生天。” 岳镇峦冷静点头,毫无责怪:“无妨,本捕已验明正身,玉龙探花二十年前就屡犯奸淫妇女之重罪,又拒捕在先,死不足惜。” 小韩狠狠地朝死去的淫贼面上踢了两脚,恨恨地咒骂:“死淫贼,还敢拒捕?” 小白脸趴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软绵绵的尸体,泪流不止,双目无神,生无可恋。 生平第一次见到死人,我竟然毫无惧色,反而对那一剑穿心的果决心生佩服,胸中更有一股快意,看着死不瞑目的淫贼暗道:“活该,谁让你给这小白脸出谋划策的!” 我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却指向了地上小白脸:“岳捕头,这淫贼传人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