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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陆诤忽的发起了高热。凌云庄常年养着几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叶萱赶到主屋的时候,大夫已经给陆诤施过了针,正坐在一旁开方子。 “无事,只是近日天候不佳,少庄主的底子又虚,”那姓胡的大夫从陆诤八岁时就负责给他调养身体,对这位少庄主时不时的头疼脑热早就习惯了,“少夫人不必忧虑,按着这方子给少庄主服上一剂,再发发汗,不出两日便可恢复。” 叶萱刚松了口气,陆夫人便气势汹汹地带着一大帮丫鬟婆子赶了过来。看她不施粉黛的模样,显然是已经睡下,又被爱子突发高热的消息给惊动,连仪容都不及好好打理。原身生平最畏惧之人,除了陆谨,就是这位庄主夫人。此时见她那含威的凤眼朝自己扫过来,叶萱就情不自禁地一颤。 “你是怎么照顾诤儿的,”果然,陆夫人一开口,不是问明缘由,而是先向儿媳发难,“明知他身体不好,”陆夫人一眼瞥见半开的窗户,“竟还开着窗?!” “这窗是老朽让开的,屋里人来人往,浊气混杂,需得发散一二。”胡大夫忙出言解围。 虽说陆夫人原本只是要找借口为难叶萱,但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发作,她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径往里间去看陆诤。叶萱垂着头默默跟在陆夫人身后,这种时候,她既不能辩解,更不能甩脸子给婆婆看,只得一径柔顺的伏低做小。 见陆诤身上的高热已经开始减退,陆夫人的脸色才好看了些许:“胡老,诤儿的身子虽不好,像今晚这样忽发高热,却是何缘由?” 胡大夫又将方才对叶萱的说辞重复了一遍,他顿了顿,见叶萱被打发出去奉茶,才捋着长须又添了一句:“上次夫人问过老朽,少庄主如今适不适宜行房,虽说子嗣要紧,但不可操之过急,今晚的高热,恐也与少庄主亏了精血有关。” 待叶萱捧着茶回到主屋,胡大夫已经告退了,陆夫人端坐在高椅上,满面寒霜地看着她。叶萱心里就是一咯噔,难道陆夫人今次还要责罚她?原本垂着的头更低了,她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恭敬又柔顺,双手捧着茶奉给陆夫人:“娘,您请用茶。” “我没有你这种狐媚子儿媳!”陆夫人突然暴起,抓起茶杯就朝叶萱掷去,大惊之下,好歹是叶萱的自我意识占了上风,踉踉跄跄地闪避开去,溅起的滚烫茶水还是将她半幅裙裾都打湿了。 叶萱完全惊呆了,屋外响起的嘈杂声已然引不起她的注意,她满眼都是陆夫人狰狞的神色,那个疯狂的女人见茶杯没有砸中她,竟抓起手边的花瓶朝她掷了过来!她慌忙想躲开,但脚边一滞,好像被什么绊住了,狼狈地跌在了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花瓶朝自己兜头砸来。 砰的一声,刺耳的碎裂声砰然炸响。惊惧之下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以为会有剧痛袭来,摸了摸脸上,脸颊却完好无损。“你被吓傻了?!”男人压抑着怒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叶萱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被陆谨护在怀里,那只花瓶也被他用胳膊挡了下来。 “谨少爷,谨少爷,”婆子惊慌的声音传了过来,“您不能进来,夫人……夫人在里面。” 原来刚才的嘈杂声,是因为陆谨? “夫人这是生的哪门子气,”陆谨轻描淡写地放开叶萱——在人前时,他对叶萱这个嫂嫂倒都是一副守礼疏离的模样,“我听说八哥病了,特意来看看,倒是没想到八哥还在床上躺着,夫人就忙着要发落八嫂了。” 陆夫人原本已从冲动之下的狂怒中清醒了过来,待见到陆谨,那满腔的刻毒恨意狂涌而出,捏着扶手的指尖几乎要陷进木头里:“来看诤儿?你这贱种,定是不安好心地要来暗害我儿!” 叶萱早知道陆夫人和陆谨相互仇视,但她没想到陆夫人竟当着满屋子人的面说出这种话来,毕竟陆夫人名义上还是陆谨的嫡母,陆谨也是凌云庄堂堂正正的九少爷。当下,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叶萱偷偷抬起眼帘,想去看站在一旁的陆谨是何神情。她知道这个男人有多高傲,被人骂做贱种,他……他心里会否也像自己一般隐隐抽痛。 但陆谨只是笑了笑:“夫人莫不是气糊涂了,”他好像懒怠和陆夫人计较,带着一种怜悯的神色,不仅没有发怒,连针锋相对的反驳一句也不屑去做,“既然夫人不愿意见我,那我就不讨人嫌了。” 正是这样的表现却更让人生气,他是全然轻视陆夫人的,轻视什么?轻视这个已经糊涂到口不择言的疯狂女人,轻视她虽然现在气焰嚣张,但陆诤离死期不远,届时,这偌大凌云庄就是他的了。“贱人,贱人……”想到这里,陆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双眼几欲喷火地盯着陆谨施施然的背影。 “对了,”待要跨出院门时,陆谨回过头,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八哥现下还好端端的,夫人说那种话,岂不是在咒自己的儿子去死?”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萱心惊肉跳地看着他,只听咕咚一声,身后一阵惊慌的纷乱:“夫人……夫人昏过去了!” 乱糟糟地闹到了半夜,叶萱才身心俱疲地回了房。陆诤还在昏迷,陆夫人折腾了大半夜终于累极睡去,捅出这么大个乱子的陆谨不知所踪。她浑身发软,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草草除下钗环,打算就这么和衣躺下,咚的一声,窗棂好像被什么打中了。 叶萱只当是野猫闹出的动静,正欲闭眼,忽然心头一动,又重新爬了起来。打开窗,果见窗台上有一枚绑着纸条的小石子。纸条上的字迹遒劲俊拔,她忙将纸条收好,原本有些犹豫,到底还是抵不住心里的挂念,寻了盏灯笼偷偷溜了出去。 陆谨果然在上次那个地方,荒弃多年的小院子里寂静无声,半倒的葡萄架歪在地上,石凳碎成了几瓣,其上满是蛛网。陆谨就坐在屋顶上,脚边放着几个酒瓶,见叶萱进了院子,他骈指一点就灭了灯笼里的烛火。“上来。”他伸出手,银亮的月光洒下来,在那张俊美的面容上镀了一层轻薄的光晕,也显得裹挟冷意的他柔和了起来。 叶萱站在屋子底下望着他,仰起的小脸带了点羞恼,凌云庄是江湖名门,但叶萱只是个不会武功的小家碧玉,哪里能像陆谨那般轻而易举跃上屋顶。她提起裙摆,绕着房子打量了一圈,到底还是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情不自禁地跺了跺脚,又抬起头瞪着陆谨。 陆谨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似乎觉得逗弄叶萱很有趣,倒是第一次见到叶萱有那样孩子气的举动。 “我上不去。”见陆谨施施然坐在原处,叶萱只好羞道。 “嫂嫂嫁进了凌云庄,不会武可不行。”陆谨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人影一闪,搂着叶萱的腰就将她带上了屋顶。 “我已有十八了,现在习武,哪里还来得及。” “只习些粗浅的防身功夫便罢,”陆谨道,“我当初习武,也是从十四岁才开始的。”顺口说完这句话,他便顿住了。 “十四岁?”叶萱有些疑惑,习武这种事,是越早启蒙越好,凌云庄这种流传久远的江湖名门,怎么会让家族成员十四岁才开始习武,那时候早已过了习武的黄金时期。陆谨如今武艺高超,想必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有今日成就。 “嫂嫂不知此事?”陆谨笑了笑,他似乎不想谈起这件事,转而看见叶萱洇湿的裙摆,伸手就要掀起来。 “你干什么?!”叶萱慌忙按住他的手,还是被陆谨掀起裙裳,连衬裤也被捋了上去。 “烫伤了,”陆谨淡淡地说,叶萱低下头,这才觉得小腿一阵灼烧的刺痛。手指在被烫成红色的肌肤上按了按,陆谨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瓷瓶递给叶萱,“上药吧。” 叶萱还有些愣怔,陆谨唤她出来,难道是特意给她送药?这座偏僻的荒废小院她曾经和陆谨来过一次,收到陆谨的纸条,她还以为那个男人又要……见她愣着不接,陆谨勾起唇角,目光在少女光洁的小腿上慢悠悠地游移了一遍:“嫂嫂莫不是……要九弟亲手帮你上药?” 叶萱脸上一热,连忙把腿收回来,抢过瓷瓶背过身去上药。她心里砰砰直跳,又觉得陆谨果然是个没安好心的禽兽,又盼着陆谨其实还是关心她的。她忽然想到陆谨帮她挡下了那只花瓶,虽说陆谨内功精湛,但若是不小心受了伤…… 若是以原身的性子,纵使担忧陆谨,也只会压在心里忍住不说。但叶萱一直在摆脱共情对自己的影响,手里还在抹药,转过头问道:“九弟,那时候在主屋,你……你有没有受伤?”她的自我意识到底还是受了影响,一句话问出来也是扭扭捏捏的。 陆谨倒也觉得奇特,怎么自家这小嫂嫂,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他挑了挑眉:“嫂嫂这是信不过我?” “当然不是。”叶萱脱口道。 “那是什么?”不知不觉间,陆谨好像离她越来越近了,那双透着乌金的黑瞳近在咫尺,眼底似乎带着点笑意,“关心我?” 胸口忽然间好像透不过气来了,叶萱脸上发热,身上发软,瞪着一双水光盈盈的杏眼下意识反驳:“不是……”陆谨却不再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轻轻捏住她的下颌,俯身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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