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星期,韩蕙生下一个女婴,虽然羊水破得太早,但孩子还算健康。 护士抱来孩子,她焦急的审视婴儿皱巴巴的小脸,想找出一点关于孩子父亲的线索。 “眼睛像我,鼻子像我,嘴巴有些像……” 婴儿张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露出粉红的小舌头,不安份地蠕动着。 韩蕙的眼泪突然涌出,打湿了女儿的脸蛋,“这是我的孩子,不管她父亲是谁,这都是我的孩子,我的女儿。” 沐香抱起孩子,笑着说:“才三十二,就当了外婆……” 香姨因为失明,被人污辱也无可奈何,看着她的笑容,韩蕙心里酸痛,强笑说:“香姨,你还年轻呢。” 沐香其实心如刀割,闻言凄楚地说:“年轻有什么好?我宁愿……” 幸好孩子及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打断了两人的悲伤。 弯弯满月那天,姚洁打来电话,刚要开口却听到韩蕙的哭泣:“……香姨……香姨,她吸毒……” 姚洁胸口顿时象压了块巨石,沉甸甸喘不过气来,半天才问:“多久了?” “何苇……那个混蛋……” 从斯文羞怯的韩蕙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她对何苇恨之入骨。 姚洁稳住心神,“小蕙,不要急。香姨现在情况怎么样?” “医生让她立即进戒毒所。” 姚洁断然说:“赶紧送香姨去戒毒,越快越好。” 韩蕙抽泣着说:“嗯香姨也同意。” “小蕙,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照顾香姨……”姚洁心疼地说。 “没关系”,韩蕙平静下来,“再苦的日子我也经历过……” 电话那一头,姚洁的眼泪簌然而落。 “小蕙,你回家吧。” 沐香说着眼圈一红,“我好了就回去……弯弯呢?” 韩蕙把弯弯放到她怀里,婴儿柔软的身体使沐香不忍放手,在弯弯脸上亲了又亲。 给沐香缴了费用之后,韩蕙才惊觉香姨那笔够两人生活四年的积蓄已经所剩无几。 姚洁仍在上学,想帮也帮不上忙。 而除了姚洁之外,她再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韩蕙孤零零带着女儿,茫然向家中走去。 四月的天气怎么还是寒气逼人…… 韩蕙先搬了家,找了处更便宜也更狭小的房子。 她也不再是对生活一无所知的小女孩,养孩子、找工作、作家务、探望香姨…… 所有一切事务都需要自己一手操办。 好在房东太太心疼这个柔弱的东方女孩,见她独自带着孩子,生活艰难,对她多方照应。 韩蕙把弯弯托给房东太太照顾,自己四处打工。 但她没有文凭,又没有居留权,只能偷偷在餐厅当服务生,或在商店当收银员,偶尔在舞蹈班当教员,收入菲薄。 三个人的生活只能靠她的一双手苦苦支撑,韩蕙常常是几份工一起做,一天忙到晚。 虽然身为人母,但韩蕙只有二十一岁,她略带忧郁的美貌和温柔引来众多目光。 可由于往事的阴影,韩蕙对男人总是戒备森严,从没有接受任何人的约会。 工作环境里有许多骚扰者,韩蕙每每忍气吞声,只有夜里抱着孩子,看到小脸上甜甜的笑容,她才得到一丝安慰。 弯弯一岁时,姚洁毕业找到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时常接济,韩蕙才略为轻松。 姚洁趁出差的机会来过一次,看到韩蕙生活的如此艰辛,想让她回国,但沐香的治疗正在中途,韩蕙不可能抛下她独自离开。 姚洁只好谈些开心的事,聊着聊着,两人沉默了,彼此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开口。 良久姚洁才说:“没有消息,两个人都没有消息。” 她在两年时间里曾奔波数千里,去过何苇家里六次。 何苇的父母都下岗了,生活困苦,唯一的儿子在毕业前突然失踪,杳无音信,两人都为此白了头。 而陈妍的母亲已经去世,再没有一个亲人姚洁并不死心,仍在不停追查两人的下落。 但她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韩蕙。 韩蕙没有说话,抱起弯弯轻轻哼着歌哄她入睡,眼中泪光盈然。 她痛恨何苇毁了所有人的生活,又愧疚自己当初的软弱,使陈妍至今生死不明。 “孩子长得真像你。” 韩蕙低头看着女儿的脸蛋。 是的,真与自己一模一样,她抬起头,“希望她跟她母亲不一样,要像你多好……” 一行清泪水淌过白玉无瑕的面庞,划出闪亮的水痕,轻轻落在弯弯脸上。 第二年秋天,沐香终于离开戒毒所,一家三口算是团聚了。 她恢复了以前的美丽,但神情里多了些沧桑,当初那种艳光四射的神采,被一种有些凄凉的美艳所代替。 沐香已经习惯了失明的生活,能够帮韩蕙做一些简单的家务,这使韩蕙轻松了许多。 沐香回来后足不出户,整天抱着牙牙学语的弯弯,逗她说话,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韩蕙怕她闷出病来,常抽出时间陪两人到外面散散心。 弯弯喜欢离家不远的小公园,沐香慢慢熟悉了道路,有时韩蕙不在,她也能带着弯弯去玩,自己坐在一旁,静静听孩子的笑声。 她每天带着弯弯到公园休息一个上午,中午在外面买个盒饭,有时也做些简单的菜肴。 韩蕙通常到晚上八点才能回家,沐香眼睛看不见经验还在,在她指点下,韩蕙现在也做得一手好菜。 一家三口的晚餐,是她们最幸福的时刻。 这样的生活平和而温馨,姚洁几次让她们回去共同生活,韩蕙都拒绝了,她不想再回到那个伤心之地,不敢再碰到相识的人,不肯再回想起那些日子。 沐香也是一样。 伤口正在悄悄癒合,她们都不愿再去碰触。 就这样,众人平静而忙碌地生活着,时间离最初的那个夏日,已经过去四年。 往事如同雨后的夜色,被淡绿色的时光洗得朦朦胧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