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石左手握枪,枪口直指邓十月,同时又被另外四把枪指着,他很平静,就象一泓阳光下的湖水,无论是眼中的光芒,还是脸上的表情,抑或握枪的手。 邓十月寒着脸,敏锐的盯着面前的年轻人,目光冰冷而阴鸷。他很想从肖石脸上找到一丝紧张或恐惧,可惜没有,完全没有,连握枪的力道都恰到好处,不紧一分,也不松一分。 曹雄等四人枪指着肖石,眼光不断游离,额上隐隐有汗水渗出;周海敏半张着嘴,面色惨淡,直直的望着肖石。在这个心悬一线,命悬一线的时刻,她忘了恐惧,也忘了温柔,甚至忘了自己正被一个家伙抱在怀里,一把枪也指着她美丽的额头。 双方僵住,天地仿佛停顿,时间似已凝固,空气死一般压抑,任何异响,都会使枪战一触即发。然后,会有生命在这间宽敞的客厅淡去。 死寂终于被打破,被肖石夺枪的保镖无声站起,看了自己主子一眼,耷拉着脑袋,不知应该上前加入,还是停留当地。杜汉生咳了一声,似想提示什么,邓十月没好气的瞥了瞥那个蠢保镖,挥了一下手,曹雄等犹豫了一下,把枪收回,撤回邓十月身边。 邓十月只想顶住肖石,把人带走,根本不想开枪,更没想到那个保镖会愚蠢的开枪。这大过年的,又是在居民楼内,一旦把警方招来,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放人。”肖石重复,枪口仍指,语气不容拒绝。 “哼哼哼!”邓十月一阵阴笑,盯着他道:“肖警官果然身手不凡,邓某见识了。不过我不信你敢开枪。”他把称呼改成肖警官。 “是吗。”肖石冷笑了一下,“砰”的向邓十月脚下开了一枪,地砖碎裂,灰飞烟灭。曹雄玩物丧志一惊。又要掏枪,被邓十月和杜汉生连连止住。 周海敏美面煞白,嘴唇颤抖,焦虑的目光投向肖石。 邓十月低头向脚下看了一上眉毛都没皱。肖石暗暗叹服,淡淡一笑道:“邓老板,你带这么多人,非法持枪,私闯民宅。我有足够的理由,以正当防卫的形式击杀你。当然,我承认,杀了你,可能我和周律师可能也活不下去,现在就看你是不是珍惜自己的生命了。” “有胆量,邓某佩服。”邓十月哼了一声,打了个手势,保镖把周律师推了过去。周海敏前后顾盼。忽然加快脚步,蹿到在肖石身后。 肖石收回手枪,淡淡道:“邓老板,我不当警察了,很多事情管不着了,但我有朋友,朋友的事,总该义不容辞。邓老板在部队和道上混了大半辈子,想必会比我更明白吧?” “好一个朋友。”邓十月瞥了周海敏一眼,再度冷哼。 肖石枪交右手。缓缓道:“邓老板,十年时间不短了,她是个人,你控制不了她一辈子的,得饶人处且饶人,该收手,就收手吧。”说完把枪保险一关,将枪塞到邓十月手中。 “你知道的还不少。”邓十月瞥了周海敏一眼。把手枪扔还给那个战战兢兢的蠢保镖。 “呵呵,朋友嘛,总会比较了解。”肖石随意一笑,回到沙发将那支烟叼在嘴上点着,很贪婪的吸着,仿佛享受的不是香烟,而是自在的生命。 危机解除了,周海敏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望着邓十月道:“邓董,您的恩情我不会忘,但十年的契约已经履行。从现在起,我不再跟您有任何关系,美辰事务所也不再出任十月集团的法律顾问,除非您本人涉案,我会义务出庭,希望不会有这个机会。您请吧。” 周海敏信心满怀,仗着肖石在场,不失时机的断绝了同邓十月的关系。此等果断,连肖石都在一旁为之暗暗心惊。 “好!好!很好!”邓十月喘着粗气,连连点头,狞笑道:“小敏恭喜你,终于自由了。还有肖警官,不当警察了,可以过安生日子了。哼哼!来日方长,邓某这里祝福二位了。” 肖石仿佛没听见,依旧享受着烟草的味道;周海敏低头轻叹,似为自己十年青春的结局失落痛惜。 “我们走。”邓十月冷冷看了看两人,打个手势,众贼鱼贯跟出。 众人下楼,各自登车。邓十月回到自己的坐驾,仍气忿难平,恨恨道:“臭小子,可恶之至,我对你仁至义尽,你咄咄逼人。哼,我邓十月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哑巴亏,还是因为女人,走着瞧吧。” 身旁的杜汉生微微一笑,道:“老班长,先别激动,您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 “好机会?!”邓十月眼光一亮,转过头道,“汉生,说下去。” 杜汉生掏出烟,递给老大哥一支,前面的曹雄回身为二人点上。杜汉生眯着眼,吸了一口道:“忘情不直担心那个计划吗,我想,现在应该不用担心了。” “哦!怎么讲?”邓十月不平尽去,立时来了兴致。这个小老弟一向鬼点儿多,他相信此话定然非虚。杜汉生嘴角浮起一丝微笑,道:“现在姓肖的是凌大宽的准女婿,如果我们把今天的冲突部分公开化,再进行那个计划,您认为会发生什么事呢?” “警察肯定会调查我们!” “那就尽管让他们调查好了!”杜汉生斜看着邓十月,面有得色。 邓十月凝神想了一下,豁然开朗:“对!对!汉生,让他们调查,尽管让他们调查,哈哈哈,说得好!”邓十月大笑,连连拍着杜汉生大腿。杜汉生相陪而笑。如同很多阴谋策划者一样,两个坏蛋头子策划出卑鄙阴谋后相对大笑。 邓十月似想到什么,笑声骤停。又不无忧虑的道:“汉生,虽然我们不怕警察调查,可是这样直接暴露在警方面前,你觉得……合适吗?”杜汉生轻松一笑。道:“我们主要是把水搅浑,争取时间,等两会开完,该上位的就上位了,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有道理。”邓十月连连点头,看着杜汉生道,“那好,汉生,过了年,你挑个合适日子,差不多就安排吧,那家伙成天催着我呢。”杜汉生道:“没问题,我会安排。” 前面的曹雄忽然插嘴道:“老板,周律师怎么办?”邓十月目光变得沧桑,似在回忆着什么,喃喃道,“小敏啊小敏,你太让我失望了。让我怎么能忍心呢!” 杜汉生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是啊,周律师确实跟苑紫枫很像。”他把语气重重的落在了“像”字上。 邓十月眼光一凛,看了他一眼,似有所悟道:“没错,是很像,但只是像,她不是枫姐。” 曹雄还在等他回话,邓十月深吸一口气道:“先不用管她,她不是要自由吗。那就先让她乐呵几天吧!”曹雄没说话,但依旧的看着他,似乎很不甘心。邓十月冷笑两声道:“别着急,先让她享受两天自由。她当惯了辩护人,回头……可以让她尝尝当被告的滋味。” 曹雄咧嘴笑了;杜汉生还是一付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邓十月仿佛有些疲惫,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 节日喜庆的气氛中,两辆豪华车一前一后,向郊外驶去。 ………… 邓十月一伙走了。周海敏望着被打烂的瓷砖地面,尤立在当地惊魂未定。半晌后,她长出了一口气,看了看仍在抽烟的肖石,慢慢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还怕吗?”肖石把烟掐灭,看着她问。周海敏浅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问道:“十年,现在算结束了吗?” “算吧。”周海敏淡淡的表情,让他有一种不忍心的感觉,“除非他先对付我,应该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周海敏笑了一下,左右看了看,一面是墙上的枪洞,一面是地上打碎的瓷砖。“刚刚是不是很危险?” 肖石眼光柔柔,微笑道:“不算危险,现在是过年,大家会以为在家里放了两个鞭炮。”周海敏很美的笑了一下,忽然额头一低,抵在他肩上轻轻哭泣了起来。 肖石没动,他知道这个女孩儿很疲惫。 周海敏抽抽搭搭,嘤嘤不绝,越哭越委屈,越哭越伤心,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不停的揪着他的衣袖在脸上涂抹着。肖石心疼,忍不住道:“小敏,差不多行了,我这件西装可是过年新穿的!” “讨厌,一件破衣服也说!”周海敏破涕为笑,微噘着嘴推了他一把。肖石甚觉宽慰,在她肩上拍了一把道:“哭完舒服了,以后想干嘛干嘛,好好做回你自己吧。” “想干嘛干嘛?能吗!”周海敏苦笑了一下,很凄凉,深望着他道:“肖石,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吗?” 肖石没说话,只是望着她。周海敏抹了抹被泪水画浑的美面,强笑道:“我现在感觉忒空,好象整个人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包围着,却没处着力。” “只是心理上不习惯而已,过几天就会好了。”望着她仿如大漠夕阳里的笑容,肖石感觉特熟悉,好象夜深人静里的一抹疼痛。他理解这种感受,虽然情况不一平,但应该跟玲儿离开他时很相似。 “不对,你说的不对。我现在很后悔来的太快了。”周海敏摇头,双手抓着他手臂,把上身伏在他腿上。 人在解脱的时候,总需要倾诉,肖石静静的看着她。 周海敏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幽幽道:“肖石,我本想和你轰轰烈烈的恋爱一场,体会下以前没有的滋味,可邓十月的事情结束了,你要一心一意的去陪月如,我也要珍惜以后的日子,我们都要做回自己了。所以我觉得太快了,也太短了。” 肖石看着女孩儿美丽的侧面,握紧她的手道:“那只是你想用未来换过去的一种渴望,是某一时刻的疯狂想法,不代表什么。” “或许吧。”周海敏无力的直起身,望着他的眼睛道:“开始我可能只是有点儿喜欢你,或者说是好感,然后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喜欢你,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别这么说,那并不意味着什么,说实话,我也喜欢你。”肖石很诚挚的说。 “那不一样。”周海敏拢了下鬓边的发丝,有些凄然的道,“你喜欢我很纯粹,象任何男人喜欢漂亮女孩子一样,只不过多了份欣赏或共鸣罢了。” “可能吧。”肖石苦笑了一下,道:“不过你还是太优秀了,跟你这种知性又特别的女孩儿在一起,想不心跳其实很难。”周海敏脸上现出一丝羞赧的颜色,忍不住抚了抚脸,道:“你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很优秀?” “这还用说。”肖石微笑看着她的脸,轻拍着她的肩头道:“你性格开放,拿得起放得下,现在又无事一身轻,以后大千世界,海阔开空,还不是任你翱翔!” 周海敏笑了笑,长呼了一口气,又看着他道:“肖石,我想平静平静后,再回英国呆一段日子,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啊,你又不缺钱,想干嘛就干嘛吊。” 周海敏深望着他,点点头道:“走之前……我可能还要麻烦你一次,你会帮忙吧?” “那当然,只要我能帮上。”肖石爽快的说。 周海敏打量着他,忽然笑了一下,有些轻蔑:“那就好,到时候别反悔就行。” “放心吧,不会的。”肖石微笑点头,站起身道:“那就这样,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走吧。”周海敏相陪而起,将他送出。 门边,二人话别。周海敏深深的望着他道:“肖石,跟你谈心挺舒服的。” “我也是。”肖石微笑,然后转身。 肖石的身影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周海敏轻轻掩上房门,将一声叹息留在空旷的门外。她的恋爱在未开始时就结束了,刹那的芳华象一朵飘零的美丽,如同窗外的世界。因为有风,所以飞翔;因为飞翔,所以静止。 道路无论怎样曲折,总是通往结束的方向。该结束的总会有结局,不该结束的仍会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