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多少钱?”肖石看完了房子,再一听价格,吃惊得下巴差点儿没掉地上,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身边的方若雨不时抿嘴偷笑。 “两万。”承租负责人笑容可掬,微欠了欠身,又耐心地解释道,“于副会长已经关照过了,你要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还可以再……再商量商量。” “不用商量了,就两万,先签……签三年行吗?”肖石终于确认自己的耳朵没有毛病。 “没问题,都准备好了,您到办公室喝杯茶,签个字就可以了。”这小子表面上彬彬有礼,心里却一个劲地在骂。妈的我还以为我赚多呢,太jb黑了!还好只签三年。 “那麻烦了,现在就去吧。” 全部谈妥了,三人一起向外走去。 于晓晴介绍地这家写字楼位于省厅、市局、高法和检察院四大机构的中间,到哪都不远,共一大一小两中四进间,厨房、卫生间不必多说,还有一个会客厅,一个储藏室,共一百二十多平,还是一楼,可以把招牌挂在楼门边。肖石不懂行情,但用屁股也能猜出来,正常一年怎么也得十万左右,可人家主动只要两万,还可以商量,他犹豫什么。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就因为晓晴,哦,不,是张副书记的关系,居然两万就可以租来!还一下子签了三年之多,是不是有点儿黑心了!签完了字,肖石心里不住地感慨,唉,想不到我也会腐败一回!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外面,肖石觉得方雨若隐隐有些反常,于是问道:“小若。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儿不对劲,怎么啦?” “没有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石头哥,你怎么会这么想?”方若雨笑了笑。做出一付无所谓的样子。 “我从小看你长大,你什么事儿能瞒得过我?”肖石打量着眼前的妹妹,温和地笑了笑,问道,“是钱地问题吧?” 方若雨咧了一下嘴,一时没说话。她从老方手里要了十五万,几乎是老方地全部财产,现在肖石把房子签了三年,要一下子支付百分之五十。房子还没装修,她钱不够,正考虑把自己地小车卖了呢。 肖石拍了拍她地肩,感激道:“你别担心,剩下的我想办法,你已经做了很多了。”方若雨迟疑了一下,问道:“嗯,石头哥,你是要找那个凌姐帮忙吗?” “嗯。你石头哥就认识这么一个大有钱人,不找她找谁?”肖石点了点头。 “她对你……可真好啊!”方雨若笑了笑,又小心地问:“石头哥,你觉得……她和玲姐有相似之处吗?” 这鬼丫头,想的倒不少!肖石一愣,心内悄然涌起一片柔情,平静地回道:“她们不同,一会儿你见了就知道了。” “一会儿?!”方雨若愣了愣。 肖石掏出手机,微笑道:“大宽是房地产公司,旗下应该有装修队。我这就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来看看房子,直接帮我们装修了,工钱我们可以以后再给她。” 方雨若望着他,促狭地道:“你还用给她呀,装修钱再多……也多不过你那车一半呢!” 肖石笑笑摇头。没说话,拨通了姐姐的电话。果然,凌月如二话没说,问清楚位置,就挂了电话。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很快,凌月如带着两个设计人员赶到了。 肖石刚要给两人介绍,凌月如径直上前,亲热地道:“你就是小方妹妹吧,常听肖石说起你,说你们两个一起长大,果然清丽脱俗,气质不凡呢!” 方雨若仍是一袭如水的长发,身着一件乳白色的小羽绒服,双腿修长,跟蹬一双高跟皮鞋。在冬日的寒风中确实艳丽动人。听月如姐姐这一说,肖石这猜认真打量了小方一眼。 方雨若看了看肖石,浅浅笑道:“姐姐过奖了,还是姐姐漂亮能干,帮石头哥很多忙呢!” “哈哈!姐姐已经老了,哪比得上你,这家事务所不都是你一个人跑下来了吗!”凌月如瞥了肖石一眼,似有深意。 寒喧已毕,众人进入房内,两名设计师四处看房子,研究装修方案,凌月如看了看肖石,从怀里掏出一份和约递给方雨若:“小方妹妹,我们公司准备和你们事务所签署一份长期法律顾问合同,我和你们……你们肖大主任早就说好了,这是草案,你看看吧。” 方若雨轻轻一笑,道:“不用了,有石头哥做主就行了。” “还是看看吧,我可不想你们只拿钱不干事儿的。” “没有问题。”方若雨接过简单看了看,又递了回去。 “既然这样,那就照规定每年八万块。”凌月如面带微笑,很正式地道,“这次你们事务所装修预算准备按四万块来,如果你们没意见,就直接从明年地顾问费里扣除,怎么样?” 肖石和方若雨相顾一视,肖石道:“我们没意见。”他很感激,知道姐姐是在用一种易于接受的方式变相帮他。 “那好,祝我们两家合作愉快!” 凌月如像那回事似的,和两人分别握手,弄得两人哭笑不得。 随后,凌月如领设计师回公司了,肖石开着车,载方雨若回家,因为老方说要给他庆祝,让他去家里吃午饭。肖石很汗颜,方院长也好,萧局长也好,在他困难得时候,都毫不吝啬伸出援助之手,而他除了过年过节,平时几乎不去。 现在事务所规模初俱,开行也为期不远了,他还没出一分钱一分力,尽管他并不能迂腐,但也明白,自己报答众人得唯一方式,就是要干出个样,必须干出个样,除此无他。 郊外的风总是很迅劲,车内热风很暖。切诺基畅快地驰骋着。方雨若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打量着这辆崭新的车子,忽然问道:“石头哥,你会和凌姐结婚吗?” 肖石一愣,一时没说话。这个小方,这话问得也……太直接了吧! “这有什么奇怪的!”方雨若瞥了她一眼,甩了甩头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了解我。我一样也了解你嘛!”肖石脸上浮起一丝微笑,点头道:“没错,我们会结婚。” 或许是车内的暖风比较热,方雨若略有些焦躁,把头别向窗外空旷的原野,那里,有些萧杀,却寂静,只有风。不安分地掠起地上的残雪。 方雨若轻轻道:“石头哥,如果玲姐活来了怎么办?” 肖石沉默了一下,平静地道:“她是妹妹,来的时候是,离开的时候也是,再回来,也一样是,就像你一样。” 方雨若笑了,有些凄凉。她知道玲儿跟她不一样,从七岁的时候就知道。来的时候一样,离开的时候也不一样。现在,仍然不一样。 天空有些沉重,有云在聚集,方雨若抬头看了一眼,望着他道:“今天会下雪吧,记得玲姐一直很喜欢雪。” “会吧。”肖石抬头看了看天空。心内不平静起来,“希望她生活在一个能下雪的地方。” 见肖石的眼光有些苍茫。方雨若笑了一下,道:“石头哥,你别担心,无论她生活在哪,只要她还喜欢,心里就会常常下雪的。” “你倒会说话。”肖石笑笑摇头,爱怜地在小丫头脑后拍了两下。 午饭很丰盛,刘妈的手艺依然是炉火纯青。方院长和肖石聊了很多儿时旧事,老方似乎总想说些什么,但都被方雨若岔开了,她不得不放弃。肖石没注意。这顿饭吃了一个下午,出门上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临行前,方雨若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纸带:“石头哥,这是玲姐的照片,我答应给你的,对不起现在才给你。” “哦。”肖石忍受着心内的跳荡,轻轻接过,但没有看。 “我进去了,你开车小心点儿。”方雨若望着他,暮色中,她两眼亮得晶莹。 “我会的,明天见。” “明天见。” 方雨若转身慢慢走回,有泪水从她眼颊旁滑落。 进了房间,方雨若坐在窗前,望着外面很深的夜暮,雪并不大,但很白,很干净,飘得也很缓慢,空中飞舞的动作似在静止。看着雪花不情愿的盘落大地上、屋脊上,方雨若低下头,轻轻抚着手指上那道浅浅的伤痕,原来轻盈的雪花也会压得心头很沉重。 她没有奢望过什么,可还了这张照片,她觉得自己失去了好多,只是她必须那样做。 方雨若拂了拂脸上的泪水,打开衣橱,望着那件十七年来鲜艳依旧的夹克。她忽然笑了,夹克可以鲜艳依旧,心也能。她确信。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爸爸,她听出来了。 方雨若关上衣橱,转过身道:“爸,什么事儿?” 老方夹着烟,满面忧心地坐下,道:“若若,其实爸爸早就想给你们撮合,只是那时候你还在念书,我想等你毕业再说,没想到他突然有对象了;前段时间他和对象吹了,爸又想给你说说,又考虑他的心情不好,现在你们事务所也办了,你俩也能再一起了,你咋还不让爸爸说呢!” “爸,你别问了,让我自己处理吧。”方雨若坐再爸爸面前的椅子上,很平静。 方思诚叹了一口气,道:“若若,爸知道你不肯原谅你妈,可你知不知道,爸爸这么多年没见过她了,很想她,也很想过去跟她一起安享晚年。” “那你就去吧!”方雨若把椅子拉近,扶着老爸膝头道,“爸,我虽然不会原谅她,但我不会反对你去找她,难道你以为我会阻止你吗?” “不是阻止,是爸爸担心你!”方思诚抚着女儿的头,为难地道,“问题是你不肯去,爸爸又不放心爸你一个人扔下,总得给你找个可靠得归宿才能走啊!现在石头没对象了,又跟你一起工作了,把你交给他,我一万个放心,可我就搞不懂……” “爸!”方雨若心内一阵酸苦,伏在老爸腿上,轻轻道,“爸,你不用为我操心,我心里有数,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了时候,我自己会跟他说的。” 方思诚愣了愣神,问道:“那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哇!” 方若雨直起身,拢了下头发,笑笑道:“爸,那还说不准呢,但我自己判断。不过时间不会长久了,你放心找妈去吧,想什么时候去都行。到了时候,就算不是他,女儿也会给你找个如意女婿的。” “那好吧。” 老方走了,他根本没听明白女儿的话,不过他打定主意了,决定春节跟肖石浩号谈谈,谈好了,过完年就到美国去找老婆,看孙子。 …… 肖石驾车返回,途中,细细的雪花飘落。 他忍不住了,把车停在路边,掏出了纸带,怀着不安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拿出,玲儿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望着玲儿黑亮地眼睛,纯真而腼腆的笑容,那份温婉和楚怜,当年的点点滴滴瞬时填满了他的心。 多少个相似的夜晚,他背着玲儿,玲儿搂着他的脖子,两个人顶星踏月,亲昵地跟他说话,走在回孤儿院地路上,也是这样的雪花,玲儿孤单的背影和流泪的眼睛在雪花中远去。 曾经以为世上最伤感的情绪不是离别,而是内心深处的那份挽留。现在他明白了,世上最伤感的情绪不是离别,也不是挽留,而是积攒了很多年浓浓的思念,它会随着时间不断沉淀,愈来愈深。 肖石收起照片,继续上路。雪花仍在飘着,车子在雪中奔驰,泪水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 玲儿,我会记得你,永远记得,在每个下雪的日子,把你深深地埋藏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