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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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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偈央木是个谨慎的人,确定了利国军队距离炎国国都拉朗很近以后,才突然下令,让大部队不去围攻丁零,而是绕行前往利国。 蝉予也在其中,乌额玛急于立功,一路快马加鞭,五日的路程走了三日多便到炎国一个边郡,之后休整了两个时辰,日头刚刚西落,她便迫不及待攻城。 这处边郡跟炎国的丁令城差不许多,地处萨拉勒河畔,是中原人和霜勒人必争之地,占据这个郡,霜勒人就能安心渡河。 乌额玛头戴兽盔,身着铁甲,腰上一双圆月弯刀雪亮锋利,眼睛因兴奋而充血。 蝉予知道,她此次率领的军队是单查纳名下的,将领对她并不信服,只是遵从吉偈央木的命令,而吉偈央木也知道这一点,让一个叫木图克的老将一路跟随。 说是老将有些过,木图克正值壮年,一十四岁便参军,典型的莫人样貌,一张脸圆又大,双眼小却聚光,是吉偈央木麾下难得的神射手,蝉予觉得,木图克的作用便是暗中保护乌额玛,解救她于危难,毕竟自己作为中原人,第一次与中原人作战,谁也不知自己的忠诚能维持到几时。 说到作战,蝉予经历过不少战争,却是头一次站在攻城一方,他终于看清了冲车是如何运作,那一车车的沥青被装入木桶中,桶内有衣裳,点燃后立刻由兵卒拎到斗中发射出去,而发射角度在一开始就调整好。 这冲车看上去比阵国的小,好挪动调整,杠杆很长,飞射距离也远,三台冲车同时运作,那边郡城墙立刻火光四射。 下面便是破门锤,纳刺哈身强体壮站在头一个,一身结实铁甲,带领十几个霜勒人抬着破门锤往前冲,城墙上向下射箭,可箭头只在他们的铁甲上弹射出火花,毫无伤害。 蝉予不禁感慨,连弓弩也没有……战略意义如此之重的地方,武器还如此简陋。 随着前方勇士的怒吼,沉重大门被撞出裂缝,有长矛从中刺出,这些霜勒人仿佛悍不畏死,顶着长矛向前冲,连续三次冲击后,连后方的蝉予都听见了大门倒塌的巨响。 乌额玛兴奋地看向蝉予,蝉予向她点头。 “霜勒的勇士们!利火的罪徒们!!随我冲!!!”乌额玛拔出双刀,双腿夹紧马肚,率先冲进门内,蝉予和木图克紧随其后,其他霜勒勇士高喊着口号,潮水般涌入城门,一路劈砍践踏,直冲郡守府邸。 城中守军人数不敌霜勒的一半,加之深夜突袭,眼看打不过便四散逃离,可乌额玛哪里肯放过他们,她骑着马舞动双刀,凡是穿着甲的中原人必杀之,蝉予紧随其后,扑杀她刀下的落网之鱼,心中没有半点犹豫。 这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偷袭战,天还未亮,整个城便陷入火海,守兵除了个别腿较快的,全部葬身火海,而霜勒这边,死伤不足五十。 乌额玛对中原的初战告捷,她行军数日奋战一夜,按理说应该疲惫不堪,可胜利的喜悦让她毫无倦意。 望着冲天大火,蝉予看见有未离开的中原百姓,他们眼看着霜勒人屠杀城中守兵却毫无惧意,甚至跪拜大火,嘴里念叨着;“……利火不灭,佑我万民!转世重生,丰碑我心!” 蝉予听完这些话明白了,是利火神迦罗转世的消息已经传到这里,他们一心等待迦罗的到来,已经走火入魔,甚至不在乎眼前所见。 “这些罪徒如何处置?”蝉予问乌额玛。 “我不会说中原话,告诉他们,燃羽之神迦罗将在中原重生,推翻污浊世间的恶魔,救赎所有罪徒,跟着迦罗才能得到永乐。” 蝉予听罢,忍不住问;“伯谦编的?” “这怎么是编的?”乌额玛当胸怼了蝉予一拳;“我阿帕的确会在中原率领霜勒人推翻大犀,斩杀高祯!” 蝉予领命,骑马来到罪徒中间,用中原话复述了一遍,那些原本冷漠的罪徒纷纷抬起头,口中高喊着燃羽之神簇拥过来,争着去摸蝉予和他的马。 蝉予被簇拥的不知所措,用霜勒语大喊;“下面怎么办?” “赶紧去下一个郡!一口气打到利国国都丹邑!!” 蝉予立刻将方向说给罪徒们听,他们听罢跪下领命,口中念念叨叨,全是对燃羽之神迦罗的赞美之词。 接下来几日,乌额玛的部队成了急行军,浩浩荡荡连夜奔驰,扑往下面的郡县。 因着越趋向利国腹地,气候越是适宜,加之他们兵强马壮早有准备,一路势如破竹,连着十余日攻下四个郡,其中潜伏在地方的罪徒起了大作用,他们甚至会出城通风报信。 蝉予不知他们的教义是如何传播,总之每攻破一处,就会收获一批罪徒,他们欢迎霜勒人的到来,在霜勒军队趾高气昂的走在主干道时欢呼,还送上食物。 蝉予没想到,信仰的力量竟如此强大,燃羽之神在他们穷困之时趁虚而入,深刻入灵魂,刻入骨中,彻底扭转了他们对霜勒人的态度。 蝉予不知道这燃羽之神的火种是如何播撒下去的,竟在几年间如野草般疯长,不经意时覆盖了中原,着实令人佩服 。 终于他们兵临利国国都丹邑城下。 因生力军被吉偈央木的精锐师堵在了路上,如今的丹邑守兵数量不详,不过由逃出城的罪徒告知,所有守兵都聚集在宫中保护利伯,只要圣女一声令下,他们便内外皆应,杀掉北门守兵放他们进城。 听见圣女一词,蝉予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罪徒所说的是乌额玛。不知不觉间,乌额玛也成了圣女。 木图克倡议和平夺取丹邑,向天下罪徒彰显我霜勒之宽广胸襟,乌额玛不愿意,她坚持要烧城,因为烈火是燃羽之神迦罗降临的标志,他们每征服一座城便要烧一座,告知迦罗的步伐。 蝉予看出来了,乌额玛这一路赢得容易,已经开始膨胀,他眼看二人僵持不下,乌额玛甚至要对这位老将动手,赶紧以纳刺哈受伤为借口,拉着乌额玛出了帐篷。 “乌女,属下得罪了,木图克跟随共主已久,绝不能对他不敬!”蝉予将乌额玛带去人少的地方嘱咐;“虽说此次出征共主带你出来,可他还在队伍里安插了木图克,意欲为何?他就是共主的眼睛!为考察你之能力,所以沙场上勇猛,沙盘前要谨慎!” 乌额玛吹着晚风,蝉予的话让她如梦初醒,不耐的来回踱了两步;“那……我们就听他的?那可是利伯,他怎么可能降!” “木图克将军过于乐观,不如你跟他说各退一步,攻入丹邑城,包围行宫,给利伯一个面子,让他自己脱了黑蟒袍带着紫金印出来降。” 乌额玛想不出别的法子,她是典型的杀戮头脑,一切征服都要使用暴力,如今考虑到吉偈央木对自己的考察,只能暂且将这股热情压下来;“我给他三日,三日之内不降,我便杀进去!” “我陪乌女杀进去,”蝉予应和。 乌额玛心中一动,兴奋中透露出羞赧,可她不会表达,似笑非笑的瞟了蝉予一眼,他当真不喜欢女子?真是可惜了!若不是他的坚持与头脑,乌额玛真的愿意效仿一次恶霸,将他强掳入床帏。 蝉予知道乌额玛的心意,却不知她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想法,坦然与她对视之时,有些莫名她忽晴忽雨的脸色。 二人回到大帐,乌额玛的态度较之前大有改观,不仅不再坚持自己的烧城,还愿意与木图克妥协。 木图克本来气上心头,不过看乌女如此给面子,也只能作罢,乌额玛顺势提出三日的计划,木图克知道这是她最大让步,二人一拍即合。 蝉予松了口气。 接下来霜勒大军与丹邑城内的罪徒里应外合,不费吹灰之力攻破北门,俘虏守军,围堵丹邑行宫。 乌额玛为震慑利伯,在行宫东门处空地砍杀所有俘虏守军,数千人砍了三日,接着架起木台焚尸,带着尸臭的浓烟笼罩了整个丹邑,久久不散。 砍头当日,行宫东门的空地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中间是刽子手,然后围着霜勒兵,最外围是百姓,蝉予站在一处房顶,与木图克安排的弓箭手站在一处。 蝉予在一处矮屋顶来回踱步,俯瞰过去,那些看热闹的百姓面色麻木,无论是霜勒人还是守兵,对他们而言没有不同,不过是换个主子管治,反倒是罪徒们一个个兴奋异常,尤其是几日后见到火焰焚尸,统统跪下来开始朝圣。 忽然听见有人一声声的喊着金刚,他闻声望去,是下头一个农妇叫他。 长于愣了愣,蹲到房檐边上;“叫我?” 那农妇年纪不大,却满面沧桑,望见蝉予看自己,她脸上竟有些羞臊;“你是圣女的护法,可不就是金刚!” 蝉予愣了愣,随即一跃跳下来;“……何事?” 农妇也无大事,她是罪徒,拎着一篮子鸡蛋过来想要给金刚“上贡”。 蝉予立刻将双手背到身后,只做不耐烦状;“燃羽之神没有偶像没有庙宇,因为他不要罪徒财产,无需供奉,祭拜篝火听从燃羽之神迦罗的召唤即可,做了多余的反而是对教义的背道而驰,你拿走吧。” 农妇显然是许久不见不贪财的出家人,反倒有些患得患失,还想将鸡蛋往蝉予怀里塞,蝉予眼睛一瞪,作势要拔刀,真有些怒目金刚的意思,这才将那农妇吓走。 金刚…… 过后蝉予回味着这个词,不禁笑出声,没想到自己无形中也位列仙班。 三日后,利伯没有出现,乌额玛率军攻入行宫,路上遭遇利国禁军拼死抵抗,然而人数实在悬殊,只消一日便血洗行宫,最终在寝宫之中,找到了自缢的利伯与被他刺死的妻妾。 乌额玛摘掉头盔,利伯悬空的双足下整齐摆放了一枚紫金印,与一张写着讽刺霜勒的诗句的纸。 “写的什么?”乌额玛抹了把脸上的血。 “誓死不降,”蝉予言简意骇。 “就四个字?可上面写了有四行之多啊,”乌额玛追问。 “总结来说就是誓死不降,其他的都是骂人的话。” 乌额玛听了不怒反笑,她仰起头摇了摇已僵直的尸体;“瞧不出,挺有气节,本想将他尸体 扔去喂狗,那便让活着的寺人给他下葬吧。” “若真有气节……怎么会畏惧强权,投靠阵国……不过是将霜勒视为外族,觉得自己无法活命罢了。” “啧,有理,那还是喂狗吧,毕竟他还写诗骂我,”乌额玛言语随意。 “行宫如何处置?”蝉予问。 “烧了,全烧!一定要多烧几日,告诉中原人,我们来了!” 蝉予心觉不妥,但知道现在说了她也不会听,乌额玛养尊处优又野性十足,骨子里带着好大喜功的秉性,与其对着干,不如先顺着来。 利国行宫就在乌额玛的一句话之后,付之一炬,大火足烧了一月有余,而当火灭之时,乌额玛早已与吉偈央木在炎国会师,他们一路势如破竹,直逼拉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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