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每个月会发五块钱的补助,和只将将够在校内食堂用的粮票和菜票,每年还会发放一点布票和日用品票……宿舍啊,宿舍是十二个人一屋,六张木头的上下铺,六张长桌子,六张方凳……学校管的挺严,会有期终和期末考试,头几名会有奖励,奖品有毛巾和搪瓷杯,成绩当会与分配单位挂钩的……那边就是教师办公室,报道点就在这,这里是教学楼,宿舍在最后头,那里还有食堂和操场呢……”如今的学姐可不像后世,会帮着干这帮着干那。 不过,黎西真一开始就给她一个煮鸡蛋,俩人边吃边聊,因此有问必答是会的。 学姐最后止步于人来人往的教师办公室,那边站着不少学生和家长。 “学姐,我那大包裹和木桶还放那呢,能帮我送去宿舍一楼吗?……”黎西真边说着边递去了两个煮鸡蛋。 “好的,没问题……”学姐笑着接过,立马塞到口袋,挥下手,走了。 黎西真背着两个小包裹,乖乖的排在一堆学生和家长之后,大伙儿差不多,都是大包袱和小包袱的配置。 …… 报道完,知道了宿舍号,黎西真直便奔着宿舍而去。 到了宿舍楼,一瞧,嘿! 那学姐已经将自己的大包裹和木桶放在楼梯边了,挺有效率的,这两个鸡蛋还是挺好用的,她是早便吃腻了。 比起县城中学的宿舍只是个平层大教室改成得的通铺,这里的宿舍是二层楼,还是红砖的呢,有点点气派哦。 黎西真的宿舍号是208,挺好的数字,还是向阳的,挺好挺好。 上了二楼,找到了208,房门是半开着,里头应该有人吧。 “有人在吗?我要会计新生,要进来了……”黎西真特别有礼貌的边敲门边问道。 “进来吧。”里头传出很年轻的少女声。 黎西真推开门进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正在擦拭一个靠窗的下铺床板。 黎西真望过去,对方也抬起头看过来。 两个少女对视一笑,又有点不好意思,又各自忙自己的去。 “床铺,可以随便选的吗?”黎西真没有看到有贴名字,问道。 “是啊。”少女边擦床板边应着。 “选哪个床铺呢?”黎西真笑了笑,自言自语般的道,心里却飞快的比较着,哪个床铺最好——靠门的不好,不断的关门开门,会吵;靠窗,不好,下大雨,也许会飘进雨丝;上铺,不好,旧房子也许会漏雨,何况没有暖气,大冬天只能烧碳取暖,上铺比较吃亏…… “下铺以,看书写字比较方便……”说着,少女指了指自己床铺前带抽屉的书桌。 “好有道理哦,听你的……”说着,黎西真飞快的将自己两个小包裹放在那少女旁边那个下铺。 “这个,也行。”少女的意思是自己对面的,不是旁边,不过她还是说了句。 而黎西真只匆匆留下一句:“楼下还有行李,我先下去。”就出了门,下楼了。 十分钟后,黎西真将大包裹和木桶都搬进了宿舍,放在床铺上占位置,提议道:“一起吃饭去。”刚刚是吃了一个煮鸡蛋,可还远远不够呢,今天凌晨四点钟就坐上大队的牛车,为了赶七点半的早班车,到了县城国营饭店,吃了个大肉包子,早早便饿了。 “好的。”少女放下改衣服拆成的抹布,应道。 两个少女很自然的带着自己的筷子和铝制饭盒,黎西真手上多了一个木头做的大调羹和一个小巧精致的玻璃密封罐(刚刚从三门冰箱内取出来),罐里头是香喷喷的辣子炒肉片。 两个少女脚步轻快的下了楼,往食堂的路上,两名少女很自然的自我介绍。 少女名叫王碧桃,圆脸大眼,是时下最受欢迎的长相,今年十六岁,出生在县城一个普通的双职工家庭,上头有哥哥,下头有弟弟妹妹。 一进食堂,黎西真便看到一排排与腰齐平的长桌子,居然没凳子,要站着吃,这个年代真神奇。 不过,比起县城中学就连张桌子也没有,只能去教室或是回宿舍吃饭,还是要好一点。 黎西真排队要了一个粗粮饽饽,一碗苞米粥,开学期间只收钱,不收票。 新生们压根就没有票。 黎西真打开那玻璃密封罐,夹出几片辣肉片放在粗粮饽饽上头,咬上一口,这味儿不错。 瞧的身边的王碧桃眼馋的很,不过,她没有开口讨要。 这年头,肉片可是好东西。 因而,黎西真也没有主动说要给,她还在心里思忖着:趁着还没有正式上课,去一趟废品站,买个炕柜什么,她是看过,书桌抽屉可没有带锁呢,想掩饰一些食物也不能呢,这可不成。 …… 一眨眼,已经开学两个来月,进了十一月份。 一年级的基础课程太简单了,黎西真学的比较轻松,她已经向教务处购买了二年级和三年级的教科书,借口是提前预习。 黎西真可没有忘记今年是1964年呢。 她要花两年时间学完三年的课程,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早早的毕业。 教室内学习氛围很浓,下了课,老师离开后,除非去上厕所,不然的话,基本上都坐在座位上接着学习。 当然,这般是有缘故的。 不为别的,只因宿舍没电,只有一盏如黄豆大小的油灯,学校每个月会发下灯油票。 可十二个同学呢,油灯放谁跟前都不公平,那只得利用白天的时间了。 大家都早睡早起。 学校有个教室,里头是有电灯的。 每天早晨五点开门,会打开灯。 不过教室内空荡荡的,没有桌也没有凳,站着能容纳更多的学生。 平常还行,教室内不会人挤人,听说一进入考前,那可比后世早高峰的地铁还要挤呢。 黎西真可不习惯这般,情愿平常多多努力。 …… 天,越发冷了! 这一周,趁着星期日,黎西真包着头脸去黑市转一圈,有什么皮毛多可以换过来。 可惜,没有。 看来,野味啊毛皮啊,还是要在县城换。 自己那件兔毛背心,还是初一那年换来的。 如今不再睡炕,黎西真想着给自已换个毛褥子,怕是不能了。 回校的路上,黎西真想起了大哥黎正礼,两个月来,还没有给大哥寄封信呢,得了,就这样办,她拐去了新华书店买了信封信纸和邮箱。 先写了自己近两个月的情况,又说了说自己的宿舍条件,最后问一问能不能帮自己换件二手的军用棉大衣?又注明:大小不论,男女不忌。 最后,想了想,黎西真将身上所有的积蓄都邮寄了过去,其实吧,加一起,也不到五十块。 大部分是卖煮鸡蛋攒的,从初一开始,就悄悄卖煮鸡蛋给同学,小的五分一个,大的六分一个,她是真真吃腻了煮鸡蛋,可,就这个最营养最方便,也最多。 …… 大哥黎正礼还真有点本事,不过两周便直接寄回了一件半成新的军用棉大衣,同时还给黎西真招来了一个军校出身的笔友。 算是解了黎西真目前的困局。 目前有什么困局呢? 天冷了,学校开始发碳了,可量是不多的,就冻不死人的样子,而想要睡觉不被冻醒,要嘛加盖被子,可哪里来的棉花啊,要嘛就出钱去买碳。 可十二个舍友,哪能个个都同意啊,这个年头,大部分都是穷人哦。 穷就穷吧,自尊心还特别的强。 十二个舍友,总有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吧。 宿舍内,条件最好的那舍友叫方圆,人如其名,又方又圆,哦,不对,脸是方的,身体是圆的,她说祖上几代都是厨师,她打小不缺吃的。 方圆别瞧着身子有点圆润,却特别怕冷,她说自己母亲是南方人,而她随了母亲,这一回,就提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去买碳。 可是,没有人回应。 黎西真也没有,目前的她是身无分文,又不想出力的那一波。 舍友方圆只得让家里人想法子给买了两个羊肠水囊,怀里抱一个,脚上蹭一个,如此,清辰时分会被水囊冻醒。 最后,还是一个会半夜起床去方便的舍友,提出帮她提前将水囊取出来倒掉,再换上热水瓶内的热水。 如此,方圆才睡到天亮。 方圆说她自己从小就住有暖气的房子,初中也是走读的,这一回一入冬就感冒了两回,对那起夜的舍友那是千恩万谢, 黎西真也很怕冷啊,她盖的棉被是旧的,夜里是穿着毛皮背心加棉被睡的,这样子太影响睡眠质量了,思来想去,她去国营饭店后厨问有没有鸭毛卖的? “有是有,不过不多。”中年后厨杂工指了角落的一地鸭毛,道。 “哦,我要的比较多,以后你帮我留着吧,我可以用鸡蛋跟你换……”黎西真嘴上这般说,心想:有多少算多少,不能做鸭绒服,也可以做个鸭绒手筒或脚套什么的先,教室内更冷,课堂上,一片跺脚声。 正是这个时候,大哥给她的军用棉大衣寄来了。 男款的,太好了,可以一款多用呢,夜里压在被子上,白天盖在大腿上,不是不想穿,太沉了,压的肩膀累。 …… 交个笔友,就交吧。 笔友姓霍,单名一个建字。 听说,棉大衣是他在军校时穿的。 霍建出身军人世家,是军校刚毕业的新兵。 说新兵,也不大合适,军校生一入伍便提了干,就是个排长。 不过,就算是排长还是得在新兵营呆上几个月。 在新兵营时,这个霍建与大哥一样高,排队总是一起,交情自然便打出来了,关系很铁。 大哥嘛,想家,最想的还是妹妹,与铁哥们自然会说自己的妹妹,妹妹哪哪都好,聪明又漂亮,还将自己入伍前拍的全家福给霍建瞧。 霍建瞧出来了,是个挺特别的妹子,就开玩笑要与妹子处对象。 被大哥拉着捶了两拳。 可是,大哥回头一想,好像也可以啊,这样一来,妹妹不是就可以过来随写,跟自己呆一块了吗?不过,这年头,是婚姻自由的,那就先通通信吧。 这一回,大哥寄军用棉大衣过来时,就在信上写明了有个战友想与她通信来着,还简单说明了这战友的家庭背景。 交笔友啊,黎西真自然没有反对,况且,中专的校园生活是很单调很简朴的,渴望来一点不一样的色彩。 你来我往的通信,就是写一些日常见闻,一个月通一封信……字体娟秀,言语幽默,却没有半点出格……黎西真是不想留下任何把柄,她还记得原主是如何死的呢?而霍建到底是这个年代的军人,还是很保守的。 本来嘛,黎西真不会太将这个笔友放心上。 可是回家过年时,奶奶对她说眼睛擦亮些,最好能找个家里有权势的婆家;而妈妈更是直接给她洗脑,找个有钱有票的,好好提携哥哥们;爸爸嘛,要她工作后上交一半工资,说是给她存嫁妆,另一半让她吃好穿好,找个好对象。 这一家子人啊。 黎西真想着,一定要远离呢。 于是,1965年开学后,黎西真与霍建通信更认真一些更勤快了些,还向同学借了一身较合身的新衣服,去照相馆拍一张美美的照片,寄给霍建。 霍建也给她寄回了一张敬礼的制服照。 不错,挺帅的呢,于是,黎西真更热心了,开始说起自己崇拜军人,向往军区生活云云。 之后一年内,霍建给她寄来了不少二手的军用物品,比如军用饭盒啊,军用水壶啊,还有一套女军装,等等。 可,时间一进入1966年,霍建便再也没有来信了。 黎西真也想过给大哥去信问问情况吧,可想想,没有必要呢,就一个笔友而已,还巴巴的去问,有点小题大做。 重要的是,万一霍建出了事,黎西真不想自投罗网。 几个月过去了,黎西真也早就将霍建忘一边了。 时间进入了五月初,霍建才再次寄信过来,这一回,风格大变,从一个带点浪漫主义的军人变成了现实主义者,来信的开头,就介绍了大西北如何如何? 没有夸大,实事求是的很,说自己调到了大西北兵团,负责开荒任务,等等。 最后,才问她一句,愿不愿意来大西北随军? 一时之间,黎西真不知道如何回信了,她是想离开这个家的,最好是远无的。 可是大西北条件有点差哦,她可不想下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