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沉很少更新朋友圈,为数不多的几条美食打卡或者深夜感悟已经被汪宴翻来覆去看过无数遍,也不知道他是人生太无聊没什么值得分享的内容,还是生活太充实以至于没空打理互联网。 汪宴又滑到最底端,从下往上看了一遍那些他几乎背得一字不落的配文,随手刷新正好就出来一条更新。汪沉分享了一首歌,没有配其他文字。汪宴定睛看了看,正好也是他最近在听的,那么就以这首歌作为共同话题,应该会是个不错的开场白。 汪宴假装语气活泼的打字过去分享感受,对面收到消息之后几乎是立刻就显示出“正在输入”,片刻之后汪宴被突然出现的电话界面和手机振动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滑落。因为对回复的期待太过专心,任何突如其来的事情都会让他紧张。 直到看清屏幕上那个和刚才相较被放大了的名字,汪宴才再次勾起了唇角。 “喂,阿宴。” “哥。” 一个简单的呼唤让汪宴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又慌张了起来,只有汪沉会这么叫他,寇蕾叫他宴宴,朋友叫他小宴,同学叫他汪宴。只有汪沉给他取了这么个独一无二的昵称,就是为了独一无二才取的。 汪沉没有继续刚才那个音乐交流的话题,而是开始东拉西扯聊一些生活琐事。汪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落,那首歌其实是汪宴从汪沉的播放器听歌排行榜里看到的。歌到底好听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汪沉会喜欢。这种刻意精心制造的偶然再一次被忽略,好在忽略之后达到的结果仍旧是汪宴想要的。 这大抵就是暗恋的真相,只要对方不知道所谓巧合其实来自于另一个人的长期预谋,那么大多数付出都会被埋没在错过里。 夜越发寂静起来,窗外的蝉噪让汪宴的心也跟着乱糟糟的。汪沉低缓的声音带着笑意透过发烫的手机贴在耳畔,汪宴仿佛感受到了汪沉的鼻息轻柔抚过,看到了汪沉的眉眼和笑容,他不可抑制的红了脸,甚至感觉到腿根发痒。 汪宴往左边一靠,把另一边脸颊贴到金属床架上试图降温,很显然这样做一点儿用都没有。 汪沉正在和他分享自己最近经历的生活趣事,才刚刚说到他开学后那个周三,听起来没有要尽快结束对话的意思。他的故事线居然是以发生在汪宴身上的事情作为归纳的,注意到这一点的汪宴变得更加贪婪,他站起来脱掉因为出汗黏在腿上的校服裤子,钻进了被子里。 “阿宴?”注意到汪宴的沉默,汪沉停顿了一会儿对方也没有任何反应,他在想是不是不应该继续打扰,这时候的汪宴或许要学习呢? “嗯,我在听,地铁上遇到了结伴出游的小学生嘛,你继续说,为什么去坐地铁了?你的车呢?” 听到他的话汪沉笑了笑,“你看,明明还是分心了,车子被小区里的熊孩子刮花了,当时送去修理厂补漆了。” 他的这声轻笑彻底成了汪宴的催情剂,汪宴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欲念,在回复汪沉的一声声暧昧不明的语气词之中,握住了自己。 脑海中十五岁的哥哥和二十五岁的汪沉重叠起来,辗转于无数个影像交错的虚实场景里。在哥哥带弟弟洗澡的公共浴室,在社区附近的旧机场跑道,在种满李子树的街心花园,在停在第十八页的故事绘本,在替寇蕾参加家长会的教学楼走廊,在汪沉每一次看向汪宴的眼神。 对,眼神,汪沉拥有一种现在的汪宴还无法理解的眼神,复杂的像是藏入了整个辽阔宇宙或深邃海洋这种他现今能想到为数不多的庞大名词。汪宴认为那种眼神正是导致自己越发放肆的诱因之一,他喜欢汪沉,汪沉又时常那样看着他,免不了让汪宴觉得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微妙的联系。 至于是哪种联系,就全凭汪宴去猜测幻想了。 高潮来的比印象中更快,整个脊椎骨攀上了一阵令人眩晕又酥麻的畅快,这种感觉短暂又虚假,只持续了几秒钟。汪宴最后只握住了一手粘稠的液体,还带有他自己的体温,只是凉的很快。昏暗的寝室里只有窗外薄弱的路灯光线,汪宴抬起手并拢捻了两下,又觉得这样的行为有点幼稚,他坐起身来拿纸巾擦手,注意到汪沉正说的兴起,就配合着笑了笑。 “诶,都这个点了…”汪沉自顾自的说了大半个小时,时间迈入了对于高三生来说不过晚修刚刚过半的九点钟。 汪宴也随着他说的话一起看了看时间,想着既然要偷懒就偷的彻底一点,竟然开口要汪沉念点什么哄他睡觉。 这太反常了,汪沉成年之后就彻底拒绝了给弟弟念睡前故事的工作,事实上他以前也没正经念过几天。常常是他先翻翻童话故事觉得没劲,就开始拿最近看的动画情节敷衍汪宴。比如主角正在经历什么曲折艰苦的人生考验,汪宴没看过前作,靠零星片段也无法理解使命或者梦想的意义,听不懂只能硬着头皮听,因为那是汪沉在讲。 只有寇蕾知道,就算是小时候的汪宴也不需要别人哄睡,他不想睡的时候才会要人哄,可惜汪沉总不遂他的愿。 “阿宴,哪天期中考啊?” 汪沉突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因为想起来,最开始打电话过来就是要问这个,别一会儿真把人哄着了又忘了问。 “下周。” “行。”汪沉顿了顿,“还开家长会吗?” “开的,得你来,那时候阿姨可能还没回来。” “念什么?我手边就一本学术期刊。”汪沉问到了答案,稍微规划了一下下周的时间,然后回到念故事的话题上,准备开始享受兄弟间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刻。汪宴不挑剔,告诉他什么都可以,插上耳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于是汪沉随手翻开了一篇本科学生的论文,相较之下遣词造句不那么晦涩难懂甚至可以说是平铺直叙的那种论文。汪宴强打兴趣认真听了几百字,但过于繁琐冗长的理论知识还是很惹睡意,没一会儿他就真的迷迷糊糊眼皮打架。 汪沉没有过太多这种经历,意识到弟弟真的快睡着了,还是坚持把那论文念完,只是声音越来越小。九点多钟就这么困,汪宴过的高三生活果然还是汪沉无法理解的那种。 几个小时之后汪宴醒了过来,他睡的不太安稳,在梦里追逐汪沉的身影,却在踩空脚步的一瞬间惊醒,冰冷的黑暗席卷而来,下意识发出了一声可怜无助的梦呓。他被那一瞬间吓得不轻,酸涩的眼角渗出了两滴生理性的泪水,流过鬓发淌到了耳迹,凉凉的。 室友都还在沉睡状态,打鼾的打鼾,说梦话的说梦话,或者安静到让人怀疑本人是否还在。黑暗里只有汪宴是醒着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下来,还没有从梦中的怅然若失中清醒的汪宴感受到了一股被世界抛弃的无措。 那场洪水距离汪宴最近的时候,卷走了他脚上的一只鞋子,汪宴被村民紧紧掐着腰,疼痛与无措交织着,而他在哭闹。在那之后,他是学会了游泳的汪宴,是有了哥哥和家的汪宴、不会再被世界抛弃的汪宴。 愣了几秒钟,意识回笼之后,汪宴分辨出自己下巴和脖子上勾连牵扯着的东西是耳机线,于是他操控着尚在僵硬的手指去拿,靠想象一点一点艰难的解开,什么都看不清也不急不恼。 等他理顺了耳机线,意识总算完全清醒了,耳机并没有挂在手机上,又把手伸回被子里翻找。最后在腰间摸到,拿上来唤醒后还被屏幕的白光晃的眼睛疼。 唯一的一条未读消息是来自汪沉的晚安,还附送了一个有点蠢但在汪宴看来很可爱的表情,这是汪沉第一次在聊天软件上和他说晚安。家人之间聊天通常都没有这种惯例,顶多说一句早点睡,他和寇蕾就是这样,他们一般也没有在睡前聊天的习惯。 室友和异地的女友热恋第三年,各自为考到同一所大学在努力,正是最需要陪伴和鼓励的阶段,每天只有睡前能说几句珍贵的情话。所以在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晚安”对于汪宴来说其实是个很暧昧的词,它常常被人用来表达不舍与爱恋,还有隔天说早安的期待。 汪宴抿着嘴唇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好半天,最后小声地对着屏幕说了句晚安。他坐起身脱掉被冷汗打湿的衣服,又发现室友把空调开的太低,最后翻来覆去半个小时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看了一眼时间干脆不再试图入睡,而是翻看起了相册里的照片。大多是小本相册里冲印照片的翻拍,这些照片全部出自寇蕾之手。 从汪宴有记忆以来,家里就有一台胶片相机,听汪沉说是寇蕾第一份工资给自己买的礼物。胶片机的噪点质感和无法复制的漏光让寇蕾手里每一刻的定格画面都独一无二。 沾着这份光,汪宴也拥有了很多和汪沉相关的回忆,那些早已模糊的情景保留在了一卷又一卷胶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