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神医,这孩子的眼睛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芳草谷医仙丁蓉道:“非我不能治,而是无需医治。” 洛锦年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他体内有一股不属于他的巨大金系能量,按理说这能量本非一婴孩所能承受,可此子竟能安然无恙,行动如常。” 丁蓉扫了一眼脸色微变的洛氏家主,语带微嘲道:“洛家主不愿坦诚相告,贫道业已猜到一二,此中关窍想必与三百年前西灵界那一场祸事有关。只是,洛家主既不能信任贫道,又何必请了贫道来?贫道既要施行诊治,就不可能不发现端倪。你二人既要隐瞒到底,莫非还要杀了贫道我灭口不成!?” “不敢!神医言重了——” “咳咳。”白夫人伸手扯了扯夫君衣袖,示意其扶她坐起,便苍白着脸半倚在床头,不无虚弱道,“蓉仙子息怒。非我夫妇有意隐瞒,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或关乎灵界未来命运。且我夫妇二人也实乃未知全貌,故不敢妄言。” 丁蓉冷哼一声:“最好将你等所知一五一十道来。” 白夫人道:“蓉仙子可知这孩子的生母是谁?” “贫道与她朝夕相处一月有余,日日为她诊脉安胎。若连她真实身份也瞧不出,我‘医仙’的名号岂非浪得虚名!?”丁蓉拂袖冷然道,“只是三百年前容氏所在金铭城,随着那灵兽爆体瞬息间夷为平地,不知这位容夫人究竟是如何逃过了一劫?” “我若告知仙子这孩子生父是哪一位,仙子或许便能自行推断一二。” “哦?” 白夫人望了一眼夫君洛锦年,便直言不讳道:“其父正是容氏家主容殊。” “什么!?”丁蓉愕然,“难道容殊也还活着?” “不。”白夫人目露凄惶,“当年月华白金兽吞金源而爆体,金铭城首当其冲,化为废墟。容氏全族罹难,容师兄亦未能幸免。” 丁蓉听得蹙眉,随即恍然露出震惊之色,“三百年前容夫人已有身孕,难道这孩子竟是三百年前的——” “正是。”白夫人道,“据容夫人所言,当日事发之时,有一道金光入得她胎腹中,之后她便失去了知觉。待她再次苏醒时,已身至西灵界的边城——熔金城。” “那道金光,想必就是这孩子体内那一股巨大能量的来源。”丁蓉沉吟道,“能量摧毁了容夫人的身体,但是经过三百年的反复拉锯,这股能量亦终于顺服,归于胎儿体内。这便能解释为何小小婴孩之躯竟能承受得住这一股威力巨大的异能了。” 洛锦年道:“当年月华白金兽爆体而亡之后,其灵晶却不知所踪。我与拙荆皆猜测,或许当时遁入容夫人胎腹中那一道金光,正是月华白金兽的灵晶。” 丁蓉若有所思,“容夫人为阴土灵根,金属性的灵晶灵力并不能为她所用。但容夫人所怀胎儿正是金灵根体质,即便一时无法汲取这股能量,三百年过去也该吸收完毕才对,绝不该是而今这副互不相融的状态,甚至还因此损及了目力视觉。” 洛锦年与白夫人互一对视,两人面色皆有些凝重。 丁蓉将他二人神色收入眼底,嗤笑道:“那便只有另一种可能了。”她未将答案言明,只道,“恐怕,这才是幕后黑手对容夫人母子穷追不舍的真正原因罢。” 白夫人忧心忡忡道:“我夫妇二人本只是有所猜测,并不敢断言。而今听蓉仙子一席话,方知不能再侥幸视之。若这孩子体内那股能量果真与金源石有关,此事一旦暴露,这孩子的性命只怕正邪两道皆不会放过!咳咳……” “湘儿——” 丁蓉上前为白夫人顺气,待其平静下来之后方才神色淡淡道:“医者父母心。白夫人大可放心,此事天知地知,止于吾等三人之口。” 洛锦年道:“丁神医的人品自是勿庸置疑,此事暂且不提。只是眼下最为要紧之事,还是要劳烦神医看看,能否将这孩子体内那股不属于他的力量剥离出来?” 丁蓉道:“这股金系能量已归顺于此子丹田,若强行以外力剥离只会损害此子根基,甚至伤及性命。” 不待二人反应,丁蓉冷笑一声又道:“你等若不将故人遗脉放在心上,大可拿他去填了西灵界被损毁的那块石头,正好解了灵界五行失衡之劫,如此洛家主当功德无量!” “蓉仙子多虑了!”白夫人连忙道,“夫君并无此意。只是先前闻听仙子言及这孩子的眼睛非不能治,而是无需医治,以为仙子或可有分离能量的办法。还请蓉仙子为我夫妇二人解惑。” 丁蓉轻甩袖摆,背身而立与他二人道:“这股金系能量确已归顺于幼子丹田,再安稳不过。只是金气上行,冲撞阳白、临泣,止于目窗。金气积于此三穴之中,致使眼周经络淤塞,故而目不能视。待其凝结出元核,寻得双修道侣,便可借助阴阳调合、互通有无的双修之法,将阻塞的经络自然贯通,届时自可恢复视力。” “原来如此。”白夫人这才略微舒颜,松了口气,“澄儿是现今灵界中难得一 见的金灵根,想来要求得一位与之适配的道侣不会太难。我的云儿便是水灵根,若是将来他二人的元核恰好属性相合——” 白夫人笑望向自己夫君,又瞥了一眼门口方向,“不妨将他二人配作一对,也好就近照看容师兄遗脉,夫君以为如何?” 洛锦年还未答话,只听房门“砰”一声被人撞开了——只见其幼子洛云知满面通红地冲了进来,嘴里还一边喊道:“我不答应!我才不要一个瞎子当我的道侣!” 在场三人其实早知这孩子一直在门外偷听,只是洛氏夫妇皆以为不必瞒他——他既已知此“澄儿”并非彼“澄儿”,又一向好奇心旺盛,与其瞒着他让他自己瞎琢磨瞎打听,倒不如告知他真相,叫他清楚明白其中厉害关系,或许反而不容易坏事。 “谁教你如此出言不逊?你的教养呢!”洛锦年黑了脸,厉声道,“你容师伯与为父乃是莫逆之交,他的儿子为父自当视同为亲子,亦即你的亲兄弟!” 洛云知气红了眼,连珠带炮似地吼道:“他才不是我弟弟!他就是一个小偷!偷了我弟弟的身份,还偷了我给弟弟取的名字!‘澄澄’这个名字是神灵赐给漂亮眼睛的弟弟的,他根本不配这个名字!他活该眼瞎——” 洛锦年扬起手,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将这一巴掌扇下去。 可洛云知见了父亲作势要扇他耳光的模样,顿时委屈愤懑齐涌上心头,愈加口不择言道:“丁神医说得对!他身上既然藏了金源石的能量,为什么不把这能量还回去!只要把这能量还回去,灵界不就能恢复五行平衡了吗?只要恢复天地灵气,灵修们就再也不用猎杀灵兽来修炼!我说他是小偷说错了吗?他不但偷了弟弟的名字,还偷了金源石的能量!凭什么——” “逆子!满口胡言!” 白夫人死死拉住了道侣的胳膊,以免儿子要挨实了这一耳光。 医仙丁蓉无意再看这一出闹剧,摇了摇头,径自出去了。 洛云知握紧了双拳,眼里蓄起了泪光,却仍倔强地瞪着自己的父亲,“我没错!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还是要说,他就是一个小偷!我讨厌他!” 白夫人叹了口气,示意丈夫先出去。便朝儿子招了招手,柔声道:“你过来,走近些和娘亲说话。” 洛云知恨恨地盯着与他擦肩而过的父亲,心里还是气不过,便张着泪眼扭过头去,咬着唇瓣不动了。 白夫人咳了两声道:“娘亲现在没什么力气,你不走近一些,娘亲与你说话着实有点累。” “娘……”洛云知连忙走了过去,挨着白夫人坐了下来,小声道,“娘亲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跟您作对。” 白夫人轻轻将爱子揽入怀里,一边轻拍他后背,一边柔声细语道:“娘亲都明白。娘亲还知道,我们小云儿最是心地善良了,并不是真的想让容师伯的孩儿去死,对吗?” “去死?为什么?”洛云知虽然确实恨他间接害死了弟弟,可若要让他以命偿命却是从来没有想过的,“把他身体里的能量还给西灵界,他就会死吗?” 他现在已经并非全然不懂何谓死亡了。他还深深地记得燕若离那颗血淋淋的头颅——死亡是那么可怕的东西,让他每每想起都背脊生寒。 白夫人颔首道:“是的。你讨厌他,讨厌到恨不得他去死吗?” “我……” “娘亲相信你不会的。”白夫人笑着点了点他肉肉的脸颊,又示意他爬到床上来,“弟弟出生后你还没好好看过他吧?来,你来看看弟弟——” “他不是我弟弟!”洛云知大声反驳道,“我才不要看他!” “好好好,不是亲弟弟,娘同意了。可是——”白夫人悄悄换了种说法,始终含笑道,“他是你爹娘好朋友的孩子呀。请咱家乖宝看在娘亲的面子上,来认识一下这位新来的小弟弟——小朋友,好吗?” “哼。”洛云知仍是撅着嘴,却不再那么抗拒,终是被他娘拉着半推半就地往床里侧爬去,便一眼看到了裹在襁褓里的婴儿。 这一眼便叫他愣住了——好小好小的孩子呀!那么小的一团,眉毛淡淡的,脸蛋儿看上去又白又软,粉粉的嘴唇微微嘟着,仿佛比园子里的花儿还娇嫩似的。 更叫人惊奇地是,这小不点儿虽然连眼睛都睁不开,却好像发现了有人在瞧他似的,冲他挥舞着小手,“咯咯”地笑——这一笑,嘴角便露出了一对儿可爱的梨涡。 不,我怎么会觉得他可爱呢——洛云知心道。他抵触着心中泛起的温柔涟漪,转身欲逃,却被白夫人捉了他的手往襁褓里的小婴孩送去。 婴孩嬉笑着抓住了送过来的手——以他的手掌大小,只握得住洛云知的一根手指头——他紧紧地握住了,便仿佛再不愿松开似的,努力拽着往自己怀里藏,开心极了。 洛云知竟就这样僵住了。他不知为何一动也不敢动,任由那小讨厌鬼将他的右手小拇指紧紧攥在手心里玩耍,那一种温热和绵软的触感,仿佛要将他的手指头都融化一般。 “怎样,弟弟还是 很可爱的吧?”白夫人笑盈盈地问道。 洛云知一惊,扭头哼了一声,“才不!讨厌死了——” 要不是怕弄伤他,他早就用力把自己的手指抽出来了——他才没有要陪他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