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淡然一本正经地说着那些羞人的私房话。 江月脸一下就红了,说不清是晒的还是羞的气的,只两颊上氤氲着动人的绯红,一双眸子染了些水色水亮亮的,用尽全力瞪了陆燊一眼。 又娇又媚,勾了人魂。 陆燊目光灼灼望着袅袅娜娜鲜活妍丽的姑娘,心中蠢蠢欲动。 再这样看他,他要没有耐心等了。 到底还顾着是街上,他不好做些愈矩之举,若是此时在那昏暗房中,无人打扰,红纱锦帐…… “诶——劳烦让让、让让。”有推着推车的小贩自一旁经过,小声嘟囔:“没事干吃饭,杵在路中间不动做什么。” 陆燊心中绮念霎时被打断,方才惊觉自己竟然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起了那等心思……若是此时有恶人近身,他恐怕都不能及时应对。 恍惚记得,他从前不是对女色毫无兴趣自制力惊人吗? 陆燊醒过神来,望着面前的江月,眼神莫测,这女人,为何让他如此失控? 在战场上百战百胜,从无弱点的男人,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有什么,在越陷越深,点点滴滴摧毁他坚硬的外壳,带给他一种未知的不安感。 果然,软玉温香英雄冢。 琦念绯意消散,陆燊冷了脸,一甩袖袍,抬步往云衣阁走去。 走了几步,见身后的少女没跟上来,便淡淡说了句: “跟上。” 整个人气质一瞬间清清冷冷,和方才饿狼一般眼神幽幽的判若两人。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依江月之见,却是陆燊心比海底针还难捞,变幻莫测,属实难以揣测。 怎么就能像六月里的艳阳天一般,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 江月到底入世未深,不懂感情上复杂的弯弯绕绕,当下见陆燊进了云衣阁,便忘性极大的自动忽略前头之事,跟着往里头去了。 反正,她先把自己收拾舒服了再提其他。 云衣阁是京城最大的成衣店,店里衣裳的新款式总能掀起一波潮流,是各家达官贵人女眷的常来之处。 陆燊一走进店门,就有侍女热情地迎上来,端茶倒水伺候得格外周到。 他一身用料极讲究的墨色绣金丝锦袍,英俊逼人气度不凡,一瞧便是大主顾。 店里虽是卖女装,可若是有男子作陪,于情于面子,销路自然更好。 可这位客人的同行女伴在何处? 侍女引颈朝店门口看去,只见得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进门,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好奇地四下张望,虽容貌惊为天人,但身份就是身份,丫鬟与主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侍女压根就没把进门的江月当成陆燊的同伴。 故,江月进得店门来,并无人上前迎接。 她无所察觉,见陆燊已经坐在了一旁的红木椅上喝着茶,一副闲人勿扰的模样,想到方才他脸色忽变,她就不太想上前贴他冷脸。 反正,方才他自己揭过那‘还银子’的事不提,又唤了她进来,就是同意给她买衣裳了吧? 江月没迟疑多久,目光就被店里陈列的衣裙吸引了。 流彩暗花云锦裙、缕金挑线纱裙、百花曳地裙…… 虽然从前做公主时她的衣裙多得数不清,有些甚至没被她正眼瞧过,可如今,她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简单的青色丫鬟衫裙,再一看店里这些裙子,真是无一不华丽,无一不精美,有如云泥之别。 她实在太想念从前的日子了,连带着看这些衣裳也无比亲切起来,手情不自禁地伸向了近前一套广袖蝶戏水仙裙,正欲轻触那薄薄的衣料,忽然被身后的人挤了一下。 是个嘴唇薄薄皮面相刻薄、着红衣做丫鬟打扮的女子,只见她从店门口几步进来板着脸挤开江月,又笑容谄媚地回头望向后头进门的贵夫人: “夫人,您快来瞧瞧这广袖蝶戏水仙裙,鲜嫩衬肤,最是适合您不过。” 那贵夫人并不年轻了,约莫四十上下,神情恹恹,似是有什么烦心事提不起精神,闻言缓缓抬眼望过来,嘴唇勉强一弯,两侧的法令纹更深了。 “确实还不错。” “正是正是,夫人您早便该出门来透透气,见了这鲜嫩的衣裳,心也跟着松快……” 说着说着,这主仆二人便理所当然地将江月挤到了一旁,自顾自地立在那套广袖蝶戏水仙裙面前评鉴起来。 江月生得娇小玲珑,柔弱无力,被这红衣丫鬟使劲儿挤得一个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她何时被人这般对待过? “你——你好生无礼!” 她不甘示弱,立时噔噔几步走上前,指着那红衣丫鬟大声‘骂’道,想是想骂,可自小学的宫规礼仪让她一时间想不出什么骂人的词儿来,只能看似气势汹汹实则软绵绵地骂人无礼。 那红衣丫鬟仗势欺人惯了,见江月不过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丫鬟,纵是生得美了些,又如何? 虽同是丫鬟,可丫鬟与丫鬟是不同的,打狗还要看主子呢,她甚至不屑与之纠缠,只趾高气扬地对一旁上前来的云衣阁侍女扬声道: “贵店向来服务周到,我家夫人方才有兴致偶尔来逛一逛,不想,一月不来,这店里竟成了随便的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了。” “是是是,不知左相夫人大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贵人得罪不起,侍女赔着笑脸,待目光转向江月,打量她的穿着打扮,又是一副嘴脸: “这位姑娘,咱们云衣阁衣裳价高,就这件广袖蝶戏水仙裙,是刚出的新样式,五十两银子起价,好多贵人想买都缺货呢。” 她字字句句虽未明说,可那下拉的嘴角,斜瞥的眼眸,看似客气实则讽刺的话语,分明就像在说——你一个无甚地位的小丫鬟,有什么资格进这云衣阁碰这金贵的衣裳?莫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这头闹的动静有些大,店里的顾客都被吸引了目光,纷纷望了过来。 江月穿着寒酸的粗布衣裙立在店中央,受着众人的指指点点,紧紧捏着衣摆的指尖泛白,脸上涨得通红,分明气愤无比, “你,你——”她指着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人,想要反驳她们,可偏偏自身底气不足,她在这里就是个小丫鬟啊,若是只凭她自己,确实没有资格站在这家云衣阁里挑衣裳。 至于那一直坐在一旁没说话的男人,她,也不想求他。 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落寞无助感霎时袭上心头,眼眶一热,泪水就要涌出,她拼命忍着,不想示弱,也不能逃,脚掌死死钉在原地,一动不动,是她最后的倔强。 “真是,脸皮够厚啊。” “都这样了,还不自己走出门?” “亏得是云衣阁有礼,否则早被架出去了。” …… 嘴唇被死死咬得发白,从小到大,江月就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羞辱,听着众人的指指点点,低贱的身份和强烈的自尊心在脑海里激烈地碰撞,快要到临界点。 坐在一旁喝茶的男人看似面上悠闲淡然,实则捏着茶杯的手早已泛青。 见不得她这么柔弱无依地立在人群中被欺负,见不得她狠下心咬自己的唇瓣,见不得她明明想哭却还拼命忍着,见不得她明明知道他就在身旁,却不把求助目光转向他,哪怕一瞬。 他拼命忍着要冲出去给她撑腰,告诉自己不过是一个小丫鬟,他根本不该花这许多心思在她身上,哪家的将军会特意放士兵们一日假不操练专程陪着一个小丫鬟上街买衣裳? 她太危险,不过这短短的时日,就让他上了心舍不下。 佳人柔弱无所依,他,也终于忍不住了。 手中青瓷茶杯无声化为齑粉,陆燊腾一下站了起来,与此同时,江月终于下定决心,破釜沉舟般猛一回头望向男人,说着二人都懂的暗语: “我答应你便是。” 该如何还钱就如何还钱。 这些,不过都是交易。 现在,她只想出了这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