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八座商务车在黑夜里穿行。车内的人坐得满满当当,却安静得落针可闻。梅自寒看着窗外一言不发,师弟师妹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敢主动先和他说话。 谁也没想到原本其乐融融宾主尽欢的告别单身派对最后会变成这样。他们当时一群人憋着笑,扒在沙发上偷偷看着梅自寒缓慢地走近那桌陌生人,开口向他们要酒。这是酒吧里惯常的小游戏,不管对面的人请或是不请都各有应对的方法。那桌alpha先是爽快地答应了,可临离开时其中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突然按住师兄就亲。几个反应快的当时已经翻下沙发正要冲出去,那人却突然收手,放梅自寒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他们只是喝到兴头上了想看大师兄出个糗,但并没有人真的想看他难堪,这一次玩笑开得有点大了。他们同门间的感情很好,师弟师妹之中很多人第一次操作仪器,第一次写文献综述,都是他手把手教会的。出了这样的意外,没有人有心情继续喝酒,况且派对的主人也早就躺在沙发上烂醉如泥了,还不如早些送他回去。他们中没毕业的住宿舍,毕了业的也基本都住在学校附近,于是叫了车一起走。坐在后座的三个小师妹正在低声私语,她们商量好最近几天先去和师兄道个歉,然后大家说好,就都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不要让师兄尴尬。 梅自寒看着窗外放空了一路,直到车停在他家楼下,除了司机车上已空无一人时才回过神来。他其实不觉得师弟师妹们有什么错。他只是遵守游戏规则,愿赌服输。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中一团乱麻。他想起那个alpha的信息素,像夜里潮湿的海浪,那么轻,又那么浓烈,就像直接从鼻腔灌进他的大脑,一瞬间抽干他身上的力气。他想他没有认错,就是早上在马尔斯军工见到的那个人。这反而令他有些头疼。他觉得自己被认出来了,而且从对方的表现上看,那个人似乎不太喜欢自己。梅自寒懊恼地抱住头,他今晚怎么就会做这样的事。可现在再怎么回想也已是覆水难收,谁能知道他们就这么巧地碰上了。 距离去马尔斯军工汇报的那天已经过去一周,梅自寒始终没有收到任何回复。他的情绪有些低落,但又不想表露出来,让师弟师妹们以为他仍记挂着那晚的事。他的主要竞争对手是马尔斯理工大学的声学实验室,他们的传统强项就是水下成像勘测。他本以为如果能有马尔斯军工提供声呐设备的支持,以此来训练他的模型,会比纯粹的现有技术堆叠更高一筹,自己能有七八成胜算。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机会可能真要便宜理工大学了。 不过马尔斯军工的决策其实并没有受到这方面的影响,这是他们之间的私事,褚屿还是足够公私分明。又过了几天,梅自寒接到马尔斯军工的正式回复,邀请他去商谈合同的具体细节。并且按照之前谈过的,可以开始准备进驻基地的相关事宜了。 在信息安全系统高度发达的时代,实体纸质文件反而是风险最高的泄密途径。梅自寒和黄桃余林涛带着设备和行李搬进萨图尔努斯驻马尔斯军事基地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马尔斯有自己的军队,同时也有来自萨图尔努斯的驻军。这一部分驻军是马尔斯常住人口中30%非beta居民的主要来源。虽然是由马尔斯军工主导开发的项目,但马尔斯星的铀矿开采权归属于萨图尔努斯星。梅自寒三人一早就签了保密协议,他们在接触铀矿探测信息期间都不能离开基地。这期间他们可以与外界通信,但物品只能进不能出。 马尔斯军工在签合同的时候就和他们沟通好了设备方面的需求。他们在汇报时做的大陆架模型来自于基地提供的小部分数据,要做全海域模拟,还需要大批量采样。但他们进了基地才能拿到卫星扫描图,因此才刚开始做取点分析。至于人员方面,将由基地和马尔斯军工各出一半组成现场勘探队伍。事关多方,他们在最终敲定前约了一个碰头会。黄桃和余林涛还在楼下打印演示图册,梅自寒整理好资料,先去了会议室。等他到会议室的时候才发现马尔斯军工的人还没来,他站在门口,感受到海潮的气息仿佛拥有实体,向他拍打过来。 这是自酒吧那晚过后第一次和褚屿照面,梅自寒差点就想后退一步关上门。褚屿站在窗边,听到门口的动静转过身。梅自寒见自己被发现了,只能恢复之前的步速到座位前坐下。两人都没说话,会议室又安静下来。梅自寒想开口说点什么打破尴尬,深吸一口气,浓烈的信息素却更多地进入他的鼻腔,心跳像陀螺一样被抽乱。不过话已在嘴边,他用很低的声音说,谢谢。 “我们做模型,其实就是在用有限的已知去换无限的未知。这个已知既要数量,也要精确。喂的东西越好,它就会回报给你更好的东西。”反正已经很尴尬了,不如再讲点更能冷场的,梅自寒想,“我们这些做应用的人,如果做出来的东西得不到实际利用,只能束之高阁,那它和废铁没有区别。”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我的废铁重新拥有生命了。”梅自寒说。 听完他自说自话般的长篇大论,褚屿挑了挑眉,没想到憋了这么久,梅自寒是想和他说这个。他很客气地回道:“不用感谢谁,是你 们做得比别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