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梅自寒第一次来马尔斯军工。大楼的外墙是未经修饰的水泥灰,大楼内的人行色匆匆。他身后跟着师弟师妹,前面的秘书引导着他们一路乘电梯到达顶层。打开会议室的大门,里面已经坐了半屋子的人。秘书替他们向里面的人介绍,这位是马尔斯中央大学海洋勘探重点实验室的梅自寒,这位是黄桃,还有余林涛。而后又和他们三人说,坐中间的是分管技术的副总秦宗彦,他旁边是从萨图尔努斯星派来主持这个项目的褚屿。然后秘书和他说,您的介绍可以开始了。 从半年前开始撰写计划,经过几轮汇报和展示,终于到了这一天。梅自寒站在会议室中央,深吸一口气,示意黄桃开始运行马尔斯星近海大陆架铀矿仿真模型。 能源是人类文明的血液。古地球人砍柴烧火,是最低效但最易得的能源获取方式。第一次工业革命后烧煤炭运转蒸汽机,其实也万变不离其宗。近四个世纪前,古斯塔夫星系的先民离开受小行星风暴侵袭不再适宜居住的太阳系,来到这片不毛之地重建新的家园,以太阳系的行星顺序为本星系各行星命名。由于跨星系环境变迁,以及行星防护墙修建完成前的宇宙辐射影响,古斯塔夫人的身体构造发生了很大变化,主要体现在三大性别分化。 除了人的变化,由于迁徙过程中资源的丢失以及新星系开发过程中的必经歧途,古斯塔夫的社会文明与科技水平都有不同程度的倒退。不过从废墟上重建总好过从平地上重建,根据残存的史料记载,经过三个多世纪发展后的古斯塔夫星系基本上能与太阳系大撤离前一个世纪左右的科技水平接近。核裂变能是太阳系古籍中记载过的一种传统能源,在古斯塔夫星系的科学史上也曾被验证为一种落后的技术。但是几年前的一个突破,使得核裂变的逆反应成为可能。可充放的核裂变电池是目前已知最高效的能源载体,在医疗、航天和军事领域一跃成为最有潜力的电池材料。不过这个行业由于之前连年缩招,相关从业人员和学生储备都太少,隔壁马尔斯首都大学的核物理系都差点被搬空,没人讲课了。 核裂变领域的重新发现也带动了周边领域,比如铀矿开采。梅自寒读研究生的时候,海底勘探还是个实打实的冷门学科,穷到出去开大会都得四个人拼一间房。结果到博士快毕业的时候,这个行业突然就腾飞了。如果这次汇报能通过,那这就是他独立拿到的第一个大项目。 “老余你看,从右往左数第二个人有点帅啊,”汇报结束,梅自寒听到背后传来师妹说小话的声音,他不知道在这种紧张的场合里她怎么还有心情说笑,“明明是一样的制服,怎么就他穿着那么特别。刚刚那人说他叫什么来着,就是上面派来的那个褚屿吗?你说他会不会是alpha?” 他是alpha,梅自寒在心里回答。有一种类似海潮的味道从他进这个会议室的时候就萦绕在他鼻尖。梅自寒看向那个人的方向,这应该就是他的信息素。和大多数beta不一样,梅自寒从小就知道自己可以闻到信息素。不过这不太重要,就和拥有绝对音感,会发弹舌音一样,只是一种小技能而已。毕竟在马尔斯星,见到alpha和oga的机会并不多。 马尔斯星是全星系beta比例最高的行星。根据上一年的人口普查数据,马尔斯星的beta人口比例已经突破70%大关。尽管学术界的beta比例一向很高,但像梅自寒身处的这种纯beta师门也是少见的。 马尔斯中央大学有很多怪人,不招非beta学生的王述也是其中一个。王述不认为自己是极端的种族主义者,只是她在萨图尔努斯星的生活经历让她越发相信,beta才是人类文明的唯一传承者,而alpha与oga都是残存大量动物性未能进化成功的不完全人类。有一次带队出野外的时候,她就这样感叹道,吓得她的学生们差点要去捂她的嘴,梅自寒赶紧站起来往四周查看了一圈,还好他们的营地扎在峡湾里,荒无人烟,除了海水岩石和杂草,没有其他人会听见这大逆不道的言论。 王述刚从萨图尔努斯星回马尔斯中央大学的时候,坐了几年的冷板凳。梅自寒是她获得硕导资格后招的第一个学生。她从一早就留意到他。那时学院给她分了一门没有其他老师接手的课,是一门本科生分流前的通识课,教有机化学与生物化学基础。她发现这个男孩每一次做有机合成,产物纯度总是最高的,说明手很稳,心也静。后来她提前拿到了行星科学学院的保研名单,主动向梅自寒伸出橄榄枝,问他是否愿意跟着自己探索海洋的奥秘。当时年少无知的梅自寒不懂得主动送上门的都没有好东西,轻而易举地被带进了坑。不过谁也没料到没过几年便有万丈高楼自坑内起。时机与命运这种东西,确实是很难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