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我的遗书,倘若有一天,你们能够离开这里,请把它带给我的家人,谢谢。 亲爱的爸妈: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死了。 请原谅我做了这样的决定,我并非不珍惜生命,只是我觉得,我的生命不应该被当成他人事业的垫脚石,被当成伤害别人的工具,这样的人生毫无意义,唯有死亡可以解脱。 我曾经反抗过,只是能力太过渺小,毫无作用,我思来想去,我所拥有的最强大的武器,便是我这弱小的生命,就像烟花燃放的那刻也是它消亡的那刻,我这短暂的生命最有价值的一刻,也是最后的这一刻。 或许你们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这样说这么做,只是,我也无法向你们解释发生在我和伙伴们身上的事情,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毕竟它太过匪夷所思,超越了认知,我希望你们看到这些话的时候,也是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 我想告诉你们,现在的我,比以前更加坚强,更加勇敢,即使深处绝境,我也没有放弃对自由和美好的事物的追求,你们应该是会为我感到骄傲的吧。 算了,不提这个,我想,你们还是忘了我吧,去过没有我的更好的生活。 有好多话想说,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就挑最重要的说吧,有一句话,之前都没有认真地和你们说过,这一次,我一定要正式地说出来:老爸老妈,我爱你们。 要是有缘分的话,我们下辈子再见。 林语冰 …… 林语冰醒过来的时候,身上插满了管子。 她虚弱地睁开眼,陈瀚青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林语冰的语气有些难以置信,“不会吧,你怎么……也死了?” 陈瀚青怔了一下,凑近仔细观察了下躺在病床上的人的情况,确定这声音真的是林语冰发出的而不是自己的幻觉,然后长舒了一口气,“没死呢,大家都没死,你现在躺在病床上呢。” “什么……我还活着?”林语冰微微活动了一下身体,牵扯到插在手背上的针头,感受到了些许的刺痛,而这在清晰地告诉她,生命依旧鲜活。 “没想到吧,你还是活下来了,一开始你确实是快死了,呼吸心跳都没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但现在,你确实活过来了。” 陈瀚青坐在床边撑着下巴看着林语冰,眼里有欣喜的神情,但停留不过数秒,又被忧虑取代,他看到林语冰呆呆望着天花板,陷入了对人生的巨大怀疑之中。 舍弃生命需要巨大的勇气,而在这之后,重新面对生命,则需要更大的勇气。 陈瀚青想起那天他们一行人收到消息急匆匆赶过去之后看到的场景,林语冰倒在一地血泊之中,胸口上插着两把短刀,据说这是因为她为了防止伤口愈合,在意识已经不清的时候又拿起另一把刀贯穿了心脏,这两把刀阻挡了伤口愈合的路径,血流不止,她被送去抢救的时候,呼吸心跳已近乎停止。 当时,陈瀚青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去吧,她比我更加勇敢。” 陈瀚青握住林语冰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我知道,你可能不屑于这么赖活着,但是既然你寻短见没成功,那我们以后就好好活着行吗?” 林语冰依旧望着天花板发呆,于是他又补了一句,“一个人在冬夜里容易被冻死,多一些人互相取暖才有更大的可能活下来,活到最后。”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多一个人抱团取暖,只会多一个被冻死的人。” 陈瀚青听到病床的人无力但冷淡的声音,但此时,他并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陈瀚青自己也觉得,一遍又一遍重复乐观积极的话,也不过是自我麻痹,说到后来自己也不信了,只是他没有勇气去做出改变。 他坐在床边,嘴巴微张,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下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陈瀚青的背影显得十分落寞,林语冰想叫住他,但伸出去的手悬在空中,最后又收了回来,现在只剩她一个人待在这个病房里,在这寂静里,她真切感受到,自己阵势存在于世上,存在于aurora基地里,在这里,没有人的日子好过,没有人是自愿待在这里的,她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能这么说。 林语冰躺在病床上,注视着液体一滴一滴减少的吊瓶,滴答滴答的声音传入耳中,她又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下身体,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之前那么严重的伤,现在也全都好了。 林语冰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在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巨大的变化正在发生,她身处病房,就闻到了似有若无的血腥味,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她并不知道,陈瀚青在关上门之后就忧愁地靠在门上,低声叹息,“多一个人取暖真的会多一个冻死的人吗?那这个人可不可以是我……而不是洁涵。” 林语冰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行动的能力,已经不再仪器监视体征,但奇怪的是,她依旧住在单独的病房里,也没有被安排去训练,只是,每天都会有人按时来给她抽血,这表明,她依旧处在那些研究人员的观察范围中,反常的一切,让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林语冰尝试过从这里出去,和其他的同伴联系,只是她根本无法离开这里,能走出病房,但走廊上的门和窗却怎么也打不开,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进来的。 她之前觉得自己像个棋子,像个工具人,现在觉得像个被关在笼子里的观赏动物。 定时定点被抽血,一直被观察,可不就是个观赏动物? 在林语冰醒来后的第三天,她见到了第二个熟人,也是她最不敢面对的人。 “早就知道你醒了,现在终于找到机会来看你了。”方然的声音温和,看起来也依旧温柔,身上还有股淡淡的香味。 “是啊,我……我前天醒的。”林语冰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方然,她很愧疚,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就算真如陈瀚青所说,特拉维真正的目标是方然,但不论怎样,确实就是她,方然也确实挺身而出挡在了她身前。 林语冰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方然,但她清楚,方然最反对的便是自寻短见,自己的做法,大概十分让他失望。 “醒了就好,我们都觉得你能活下来是一个奇迹。” “嗯。” “所以,你一定好好珍惜这个奇迹,好好活着,行不行?” “行。”林语冰猜到方然会说这些话,因而十分顺畅地接了下去,“我知道,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既然现在老天不让我死,那我跟你保证,我以后都不会再寻短见了。” 在方然这个恩人面前,林语冰一点反对的话也说不出来。 “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林语冰注视着方然,又看向他身后的房门,“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试过好多次,根本出不去,而且,他们为什么要让我单独待在这里,为什么没有安排我去训练,又为什么要每天给我抽血?” 方然没有直接回答,“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他们在我身上又发现了新的研究价值?”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只是这件事情还挺复杂的,我……”方然话说到一半,房间外忽然响起脚步声,像是有人进入了这层走廊,而且正在朝他们所在的病房走来。 “你等一下。”方然几乎是在听到声音的下一秒就转身走出了房间,还把门给带上了。 好奇心驱使着林语冰走到门前,她想听听来人到底是谁,但没想到病房的隔音效果极好,她竟一点声响也没听到。 不到一分钟,方然就回来了,他去饮水机接了杯水,又搬了张椅子坐到病床边,“你如果真的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得做好心理准备。” 林语冰坐在病床边,看着面前的方然,神色渐渐严肃起来,方然出去一趟又回来,她闻到了更浓重的香味,她满脸疑惑到方然面前,倾身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你一进来,我就闻到了一股香味,现在,这味道更重了,你刚刚去见谁了?在这种鬼地方还会有人喷香水吗?” 方然轻笑一声,把手中的水杯放下,“那你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相同的话,却是截然不同的语气。 “我怎么会知道?” 话虽如此,林语冰脑海中却在那刻闪过一个想法,她也因此回避了方然投来的眼神。 两人分别都看穿了对方的想法。 “你不是有想法吗?说来听听。” “我……我刚刚觉得,在这个地方喷香水的人,一定很特立独行,在这个地方的职位也不低,所以我觉得,那个人应该是特拉维。” “哈哈,”方然由轻笑转为大笑,“你说的很有道理啊。” 林语冰以为这是他在讽刺自己的胡思乱想,没想到下一秒方然就正色道,“你猜对了,我就是从特拉维的房间里出来的。” “你……你和他?”林语冰惊讶的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 “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我……我之前怎么没有看出来你好这一口?” “那你现在看出来了。” 仿佛从天降下好几道惊雷,把林语冰劈了个外焦里嫩,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事情定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方然这般意志坚定绝不屈服的人愿意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你这么做是不是为了得到些什么?用身体去交换些什么……你还是在想法设法从这里离开,对不对?” 方然没有说话,但是给了个默许的眼神,平淡如水,滴在林语冰心头却是那般滚烫,只是稍微想象一下他可能经历的事情,心脏都要碎裂了,在他面前,自己之前的想法,所做出的决定,真是软弱得可怕。 “我以后,绝对绝对不会想着去死,”林语冰紧紧攥住方然垂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我永远都追随你,你想要做的事,我都会帮你,我们一定可以从这里出去。” “怎么突然说这些,”方然抽出一只手,摸了摸林语冰的头,“在你眼里我是有多惨?” “我没有觉得你惨,也没有同情你,我只是觉得惭愧,觉得之前的自己还是太软弱了。” “罢了,还是不说这个,我来告诉你,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你一定最好心理准备。” “好,你说吧。” “你当时的情况很危急,一般的治疗手段已经没有用了,但是在那个时候,特拉维做了个疯狂的决定,他向你体内注射了之前研究失败的药物,通俗点说,就是丧尸病毒。” “什么?”林语冰做了万般准备也没想到是这样的事实。 “丧尸病毒唯一的优点就是加速伤口愈合,增强体质,因此,它使你的身体进一步变异,在濒死之际又活了过来。” “那……那我为什么没有变成丧尸?” “大概是因为,你早已不是正常的人类,他们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我看到他们向你体内注射了病毒,然后早已变成一条直线的心电图又重新动了起来,你的所有身体数据都恢复了正常,不仅如此,你的皮肤也没有变得和其他的丧尸那样青紫可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方然的神色变得十分复杂,“语冰,知道吗?他们对你做了身体测试,你的结果好的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你想以死抗争,结果不仅没死成,还成了他们有史以来最为满意的试验品。” “我……我没想过会是这样的。” 方然的话,换个说法便是:林语冰,你知道吗?你一心寻死不是你自以为的壮歌,而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亲者痛,仇者快,到头来,离怪物更近一步。 “不是的,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变成怪物,我想的是,与其作为一个怪物活下去,不如作为一个人去死,怎么会变成这样?”泪水在眼眶中不停积聚,眼前的人也模糊成马赛克般的景象,林语冰双手抱头,拉扯着自己的头发,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在这时,方然制止了她的行为,“语冰……你低头,看看自己的脖子。” “我的脖子?”林语冰顺着方然的视线低头,竟看到自己的脖子上不知何时生出了青紫色的纹理,像杂乱的藤蔓一般遍布脖颈,林语冰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子,像在遮掩,也像在挣脱那些缠绕的藤蔓。 只是,这是无法挣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