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2年9月26日 今天,基地里还剩下168人。 这是方然告诉我的。 现在,我们活下来的人都被分隔开来,待在不同的区域,没办法了解其他人的情况,但方然牵头成立了一个互助组织,旨在互相鼓励,互相帮助,活到离开这里的那天,他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堆铁片,把每个人的名字都刻了上去。 “我们不会忘记任何个人。”他是这么说的,为此,大家都很受鼓舞。 当然,方然还在计划把这个基地的阴谋公之于众,或者干脆把这个基地毁掉,这些想法他没有明说,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除了多疑,还有野心,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领导者,如果不是因为想要挑战一下子自己上了这个贼船,他应该有,光明到刺眼的未来。 关于aurora基地到底在干什么这个问题,我有了大致的答案。 这个基地的人,把我们这些青年当成试验品,在我们身上试验某种正在研发的药品,目的是为了通过基因突变来获得某种能力,或者改良某些缺点。 每一次注射新研制的东西,就会有人死去,很多时候,他们的身体还带着余温,就被蒙上白布拖走了,至于被拖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大概是解剖室。 看到身边人一个又一个倒下,我竟然也麻木了。 之前还会哭,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感觉。 反正,不知道哪天就轮到我了。 其实我还挺想活下去的。 只是,现在我也终于意识到了,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巨大改变。 …… 重新分配居住区域后,邱洁涵和林语冰成了室友,还是隔壁床,她们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相互拥抱一下,确定对方的心脏还在跳。 邱洁涵总是会用非常轻松的语气问林语冰,“今天感觉怎么样?” 而后者的回复总是一句平淡的“没怎么样”。 只不过,林语冰没说实话,有一件事,她没和任何人说。 到现在为止,基地还是会施放麻醉气体,不知道是为了降低活动量,还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更好注射药品,总之,大部分人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还是不清醒的。 除了林语冰,不知道从何时起,这些麻醉气体对她没有作用了,起初她以为自己只是比别人醒得早而起,但是渐渐的,她发现自己并不会跟着别人一起陷入昏迷,失去意识。 对于她来说,这一切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正常入睡,有的时候,还会失眠,很明显,这种变化源于被注射进体内的未知物质。 每当林语冰躺在床上假寐,而周围人都处于昏迷的状态时,恐惧便油然而生。 她想过去问其他人有没有类似的情况,但又不敢去问。 林语冰之前是不屑于合群的,但现在,她很怕和别人不一样。 “语冰,怎么了?在想什么?” “啊?” “你刚刚在发呆。” “哦……没事,我刚睡醒,还有些懵。” “我们现在赶紧去吃饭吧。” “好。” 吃饭的时间,是他们一天内唯一可以聚集在一起的时间, 每当这个时候,方然就会成为众人的中心,收集各种消息,也传递各种消息。 林语冰一般都是坐在一边,旁观着这一切。 她很颓废,对未来不抱希望,不过目前看来,大家的求生的信念都很强烈,他们都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不放弃,就总有一天可以离开这里。 但林语冰总觉得,星星之火只能燎干燥的草原,这四面环海的孤岛,怕是燃不起来。 “同学,你这个状态不对啊,我看你眼里无光啊。”熟悉的声音在林语冰身后响起。 她猛的转过头,“陈瀚青?” “是我啊,好久不见了,”男生在她身旁坐下,之前在大学的时候,他们俩也是这样,坐在一起,喂猫逗狗。 “唉,你……你这是怎么了?”陈瀚青有些惊讶,因为林语冰眼中忽然就泛起泪光。 “有沙子进眼里了。” “你这借口可不行,说实话,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没有,我从来没觉得你会死,我只是觉得我活不长。” 陈瀚青拍了拍林语冰的肩膀,叹了口气,他并没有说什么类似“坚持下去才有希望”的话,“这件事,还是看命吧,不过有件事我们得先约定好,我死了,你一定得记住我,要是你死了,我肯定也记住你。” “如果我们俩都嗝屁了呢?” “那就让时间铭记我们。” 午饭时间规定是半个小时,吃完之后,大家就各自回到休息的地方等死。 但是今天吃完饭,邱洁涵和其他的女生却没有回休息的地方。 “你们这是要去哪?” “去领卫生巾,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不了,我还没来,就不去了。” 林语冰很干脆地拒绝,准备返回休息的地方,但一步还没走完,她就僵在了原地,相同的事情在上个月也发生过,而且当时,她好像也是这么回答的。 “又怎么了?”邱洁涵上前询问,林语冰犹豫了半天,低声说道,“刚刚我才意识到,好像已经很久没来了,我的例假好像已经……一个半月没来了。” “这……”邱洁涵闻言也迟疑了一下,“可能是药物的原因,你先休息的地方等一下,我去找方然商量一下,看要怎么办。” “额……好吧。” 林语冰是不想麻烦方然的,或者说,她不希望任何事都要经方然的手,不想任何事都要依赖别人,只是,目前看来她自己对此确实手足无措。 邱洁涵在一刻钟之后回到了休息的地方,示意林语冰跟她去了一个挂着“闲人免进”牌子的地方。 “这是哪里?我们好像不能进吧?”林语冰缩在邱洁涵身后。 “现在时间紧急,没办法和你解释太多,”邱洁涵半拉半拽,把林语冰带到一个房间门口,“你进去,然后把自己身体的状况和里面的人说一下,回去之后,我再告诉你来龙去脉。” 就这样,林语冰被推进了房间,那里面站着一个身着白大褂的高瘦男人,在这个基地里,如此穿着的都是研究员,也就是,把他们当成是试验品的人。 林语冰立马竖起了防御的屏障,低着头一言不发,虽然在对方眼里,她的这种行为和小猫咪露爪龇牙无异。 “我叫陈书,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陈书?”林语冰抬头认真打量了一下站在面前的男人,他戴着细黑框的眼镜,额前头发有些长,遮住了眉毛,皮肤白净,笑容温和,看起来像个好人。 虽然不知道这姓名是真是假,但他确实是这个基地第一个主动告知姓名的人。 “邱洁涵和我说了一些你的情况,我现在想问你,除了例假不正常之外,身体还有别的变化吗?” 林语冰摇了摇头,只告诉名字并不足以取得她的信任。 “没有,还是不说?其实有些事情你是没办法隐瞒的,比如,麻醉气体现在对你是不是没有效果了?” “你……你怎么知道?” “别忘了,你们一直戴着手环,心率被时时监控,昏睡的人和装睡的人,数据是不一样的。” 手环? 林语冰愣了一下,她都要忘了,直到现在,她还戴着那个无法自行取下的手环。 “那这个手环,除了监测身体数据……有监听的功能吗?” “你猜。” “我猜有这个功能。” 陈书只是笑笑,“你坐到这里来,我给你简单检查一下身体。” 林语冰站在原地没动。 “别紧张,我就是给你拍个片子而已。” 见状,林语冰慢慢走过去,配合地接受了扫描。 检查结果很快便出来了,但并没有什么异常,陈书盯着显示屏皱眉,“从图上看,你的身体非常正常,可是,手环得到的数据却一直都不正常,你的血压和体温一直都偏高,而且程度还不小。” 林语冰听完这话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她这是,真的快要挂了? “你最近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吗?” “没有,真的没什么不适的感觉。” “那就先这样吧,总之我会把先你的情况记录下来,再观察一段时间……” 陈书话还没说完,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还没等他询问来人是谁,门就被粗暴打开了,他们面前,出现了几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人。 林语冰的心脏瞬间就剧烈地跳动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领头的男人嘴角弯了一下,脸上却没笑意,“不用紧张,林语冰,都住到现在了,你还没发现,aurora基地是一个很自由的地方吗?你们相互接触我不反对,和研究员接触我也不反对。” 林语冰没见过这个人,不过很明显,他的职位高于陈书。 “只是现在,我刚好找你有些事情,麻烦你跟我来一趟。” 林语冰下意识往后退,却被陈书拦住了,他用眼神告诉她,逃避没有作用,逃跑也没有作用。 林语冰跟着那几个人走到了一个四面都是玻璃的房间,有很多台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仪器围在房间外,她立于中央,周围全都是观察的眼睛,在这一刻,她极度缺乏安全感,从未有过。 “别紧张,放轻松。” 男人的语气很轻巧,手里却多了一把锋利的刀,闪着让人胆寒的光,他进一步,林语冰便退一步,但没走几步,便退到了墙角。 退无可退。 “你到底要干嘛?” “我要干什么不是很明显吗?” “你……”林语冰此时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兔子,抖似筛糠。 心中有个小人在冲她怒号,赶紧逃跑! 但在现实中,她腿却软的一步也动不了。 只不过那人一抬手的功夫,满世界都变成了红色。 林语冰靠在玻璃墙上慢慢滑下去,她甚至能听到血液喷涌而出的声音。 很凉,也很痛,但是没有想象中痛。 林语冰的意识渐渐涣散,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她什么也听不到。 只是,这心跳声却愈发地清晰。 “哈哈哈哈,成功了,”一个癫狂的声音在室内炸开,“我就知道,这次肯定能成功!他们都说我的设想不可能实现,怎么不可能?你看,这不就实现了?这不就实现了!” “什么?什么!” 林语冰在一地的血泊中恢复了意识,痛感也渐渐退去,她迟疑地抬起手,颤抖地向自己的脖颈摸去。 那里完好如初,仿佛什么也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