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又是什么变成这样的? ——康卓 “康卓?”陈瀚青试探性地碰了碰康卓的肩膀,因为她已经发了五分钟的呆。 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康卓!”他加大了些力气。 “啊!”康卓终于回过神来,她眼神错乱,仿佛刚刚正在神游天外。 “你一直在发呆。” “我……我想到了一些往事,一下子就陷进去出不来了。” “先回去休息吧,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康卓并不想休息,也睡不着,只是现在,她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应对方法。 此刻的她之于方然,便是小岛之于漫漫大海,找不到出路。 往回走的时候,康卓终于转过身,向后望了望。 她身后,空无一物,唯有树叶被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陈瀚青,”康卓一字一句道,“你说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不知道,但是反正不管是什么事,我们都躲不过。” “怎么总是这样,我明明只想待在这个岛上,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康卓望着前方,但眼睛并没有聚焦,仿佛这句话,就是她说给晚风听的。 陈瀚青走在康卓身后,问道:“我们要不要把这个情况上报?” “不能,暂且不谈上报会不会激怒方然,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明确的证据,别人也理解不了我们现在面对的事情。” 陈瀚青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康卓回到房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空气中不寻常的味道若有似无,忽远忽近,没有浅到让人忽略,也没有浓到可以就此寻到踪迹。 简直就是故意在整她。 一整夜,康卓都处在合上眼勉强休息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但到了晨光熹微之时,她又猛然惊醒。 “康卓,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她听到不知从何方传来的飘渺的话语。 “期不期待,我们马上就要再见面了。” 又一句。 “逃避,你总想逃避,可逃避谈何容易,还是放弃吧。” 康卓捂住耳朵,依旧挡不住这穿墙而来的声音,她想把自己的思绪封闭起来,但有人还是想要。 “康卓!”有人正在用力地敲着她的房门。 “来了。”她狠狠晃了晃脑袋,下床开了门。 陈瀚青神色凝重,出现在门前,在他身后,司诚的脸色也是少见的凝重,但这凝重,在看到她之后,又瞬间烟消云散。 “怎么回事?” 司诚抢在陈瀚青之前开口,“早上我们起来的时候,一出门就看到张树明和方然在一起,我们还没反应过来,方然又说,你被他们抓走了……我们刚刚才知道别他骗了。” 这都,哪跟哪? 康卓看看司诚,又看看陈瀚青,大脑一片空白。 陈瀚青凑近了一些,整个人把康卓挡住,他的声音很镇定,但强烈的心跳声暴露出了慌张,“刚刚外面有很大的动静,你不知道?” 康卓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刚刚一直听到的都是方然忽远忽近的声音,就好像被催眠了一样。” “我先把事情简单给你说一下,你做好心理准备。” 康卓深呼了一口气,“你说。” 印象中,这还是陈瀚青第一次和她说,做好心里准备。 陈瀚青的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充满着迟疑,正对上康卓疑惑又担忧的眼神。 最后,他说了一句简短得有些潦草的话。 “上面打算革你的职,让方然来接替你的工作。” “什么!” 康卓的眉头难以置信得快要皱成一个“川”字,“革我的职?然后让方然来接任?这怎么可能?你确定吗?真的是方然吗?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而不是什么同名的人?不对……为什么要革我的职?” “我也不知道,但事情就是这样,那些人现在就在楼下,我们现在过去吧。” “……”康卓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十分的乱,原本不相关的事物现在全部联系在了一起,在她原本平静的生活里掀起狂风巨浪。 之前面对的种种涉及到生死的情况,都没用此刻所面对的棘手。 在楼前的开阔场地,一群人正聚在一起,他们似乎是在谈什么开心的事情,不时还有笑声传出。 康卓的眉头皱得更紧,这群人里有张树明,方然和盛天明,她认出了几个似乎是高层的人,曾经出席过她的任职仪式上。 这几个今天来到岛上,都穿了十分正式的服装。 “康卓,你来了,”领头的男人见她来了,上前几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应急管理总部负责良性丧尸感染者事物的专员,同时也是部长的特派员,这次来到‘没有明天’基地,也就是为了传达一下总部的意思,这是文件,麻烦你看一下。” 那人递过来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只有十几个字,康卓接过,低头扫了一眼,又抬头,定定注视着面前的特派员。 “总部的意思呢,就是这样,以后,就由我身后的这位方然先生,接替你的工作。”男人在康卓面前边走边说,用一种故作亲切的矫情语气。 他几步走到康卓身边,偏过头低声说道:“而且最近萧部出事了,被人举报了,他儿子违规在你岛上的事情也被上面知道了,我们很清楚,其实这和你都没什么关系,但是多多少少都会受到些牵连,你就先避避风头吧。” 说完,他又故作亲切,拍了拍康卓的肩,像是个能将心比心为她思考的好心朋友。 在整个过程中,方然都一言未发,甚至一动不动,他静静站在康卓的对面,像是看戏的观众,旁观这一切,装作和康卓并不认识的样子。 而这位专员和他的同事们,似乎也对这其中的关系并不知情。 “还有啊,康卓,你在这里任职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一直兢兢业业,你的表现,我们有目共睹,只是,现在的情况愈发严峻,我们觉得,还是男人来担任这个职位比较好。” 康卓放在身侧的手猛然握紧,她强行忍下想扇人耳光的冲动,“既然是总部做的决定,我也只能同意,只是,我有个问题,为什么接任者是这位叫方然的先生?你可别告诉我,原因就是他多了条y染色体。” “刚刚是我说错话了,抱歉抱歉。”但是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歉意。 康卓的手依然紧紧握成拳,垂在身侧。 “具体的原因是,前段时间有一个考核,你的表现不如方然,所以我们决定让他来接替你。” “什么考核” “就是前天,张队长专程来到岛上拜托你的那件事情,我们当初的计划是,如果你能解决局部地区出现的受训丧尸的问题,就保留你的职位,如果不能,就让方然来担任。” 听到这话,一旁的陈瀚青和司诚都忍不住惊呼,他们俩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事情竟然会这般发展。 康卓只觉得一道天雷直直劈在了自己头顶,她抬眸,视线与方然相接,而对方此刻正含笑注视着自己。 康卓想,自己现在看起来只怕十分狼狈,她听到自己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问道:“我没有通过,那这位方然先生是怎么通过的?” 那位特派员笑了笑,拍了拍康卓的肩,不知是安慰还是嘲笑。 “方然先生,圆满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圆满解决?他怎么圆满解决?” “方然先生提交了一份完备的方案,经过小范围试行之后,得到了近乎完美的效果。” “原来如此,已经小范围试行了,看来是早就想就了解到方然先生的卓越才能,早就想把我换掉了。” 那人脸色微变,“其实……这个考核是差不多同时进行的,只是方然的方案见效实在太快了,现在情况紧急,我们确实需要他这样的人才,还希望你能理解。”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个……” “还有一句话,叫‘病急乱投医’。” “总之,康卓,不管你能不能接受,事实已经是这样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之后想去哪,可以自己申请,想换个轻松一点的,或者说地理位置好一点的动作,我们都尽量给你安排。” “不必安排,我就在这个岛上待着,我可以做这位方然先生的手下。” “这个恐怕不行,为了现任长官的工作能更好进行,我们还是建议你离开这里,你想啊,这个……” 这位特派员到底在说什么,康卓已经不在意了,现在连自己的生活都走上了脱轨的道路,风暴将至,何必在意一滴露水是怎么蒸发的。 方然到底是怎么和这些人搭上关系的? 又是怎么取得信任的?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真的,要把所有的人都变成丧尸吗? “最好,希望你能好好配合交接工作,这也算是为尽早解决丧尸问题,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没什么别的问题的话,我们就打算回去了。” 特派员把事情交代完之后,便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张树明在临走之后,特意跑过来,十分抱歉地表示,“康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竟然是故意要我来试探你的,我也一直被蒙在鼓里,我真的以为他们要采取无差别击杀的措施。” “不用觉得抱歉,这样也好,他们现在有了更好的方法,就肯定不会采取击杀政策了。” “你……”张树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说了句,“你也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待他们走后,没有外人在场,康卓也终于能同方然进行一场坦诚的交流。 但是她没有开口,或者更确切地说,她不知道如何开口。 是方然先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这个岛,比我之前想象的要好很多嘛。”男人的声音悠扬而温柔,一如既往地让人想要轻信,“怪不得你说,想在这个岛上过平静的避世的生活。” “这么看来,其实我不应该怀疑你的。”方然走到距离康卓一步之遥的地方,但后者的脚步仍旧如同钉在地上一般,一动不动,“康卓,你怎么不过来?离得近些,也看得清楚些,你好像很久都没有仔细看过我了吧,说起来,我们两个,变化都挺大的。” 康卓依旧没有说话,她知道,属于方然的独角戏即将开场。 “你口口声声说,就算不追随我,也不会反对我,可每一次,总是来妨碍我,还用苦肉计来让我心软。” “我真想忽略你,但我总是狠不下心。” “你说,这一次,你要是又像之前那样,让我下不了手可怎么办?” 方然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毒蛇在吐信,他的表情由平静变得狰狞,眼睛渐渐染上了浓重得化不开的恨意,像是有另一个阴晴不定的人占据了他的身体。 司诚一直站在康卓身后,随着方然的一步步接近,他觉得周围的温度也在一点点下降,眼前这个外表如温和高年级学长的男人,此刻就像是一个疯狂的杀手,似乎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激怒他。 方然缓缓走进,走到了康卓面前,不过咫尺之间。 “所以,我得提前做些准备。” 山雨欲来风满楼,酝酿风暴需要极长的时间,爆发却只用半霎。 方然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把匕首,狠狠捅向康卓,速度快到康卓捂着腹部倒下之时,众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司诚眼疾手快扶住了康卓,他抬头,看到方然站在原地,忽然就爆发出笑声,又看到康卓痛苦地捂着肚子,从手指缝隙中涌出的血持续不断,伤口并没有愈合。 “怎么回事?伤口……伤口为什么没有愈合?” 突然的变故让司诚慌乱得话都说不完整,但他还是颤抖着挡在康卓身前。 “你们过去不是朋友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源源不断涌出的血让司诚的大脑一片空白,也顾不上害怕了。 “你问的好!”方然的笑依然挂在嘴边,刺眼又可怕,“你好好问问她,我做了什么,又为什么这么做!” “你!”若不是还扶着康卓,只怕司诚立即就要冲上去和方然拼了。 “别管这些了,我们赶紧把她送回房间让她好好休养。”陈瀚青托着康卓的脖子,把她抱了起来。 “可是……” “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赶紧走。” 闻言,司诚只得和陈瀚青一起,把康卓带回了房间,从她身体里流出的鲜红的血液,在地上拖出凌乱的线条,为这上午发生的种种难以想象的事情划上了句号。 司诚为康卓简单包扎了一下,她不再流血,却罕见的发起了高烧。 陈瀚青的脸色却好看了些,“不用担心,这是好转的迹象。” “可是……可是她的体温都……”司诚哆哆嗦嗦把手伸到康卓的额头上,似乎是被烫了一下,猛得缩了回去,但他又立马把手贴了回去,毕竟他的手是冰凉的,或许能起到一点降温的作用。 “对于我们这样的,勉强可以称为人的物种,身体出了问题只能等自己好,普通医院的手段对我们完全没用。” 司诚的一只手很快被康卓的额头烤热了,他又换上另一只手,“方然的匕首上有毒。” “那应该是一种新研发出来的物质,在此之前,我和康卓还没有遇到过伤口不能快速愈合的现象。”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不能用正常人的思想来揣测方然的想法。” “他刚刚说,让我好好问问你们,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你们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瀚青只是摇头。 司诚沉默了一会儿,从床边起身,“我去拿条湿毛巾来。” 待他回来,把毛巾叠好,放在康卓额头上时,康卓忽然醒了。 “康康,感觉怎么样?”司诚握住她抬起的手。 “我……我这是在哪?” “我们还在岛上,在你的房间里。” 周围的一切,康卓都看不太真切,她的眼前有一片白雾,时浓,时淡。 就在这迷离之间,她觉得自己的思绪仿佛穿越了时空,到了很远的地方。 “司诚?”康卓用微弱的声音,唤着身旁人的名字。 “我在呢,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我想……现在就是合适的时机。”